朝合殿熒熒廣場上的眾人繼一陣死寂般的呆滯後,突地像沸騰的油摻進了一滴水,轟然炸出一片喧嘩聲。
「各位大人你們看!她、她果然是只妖精,你看、看、她變、變身了!」
一些並不清楚「騰蛇密宗」事跡的人,並沒注意到別的,只剩眼睛直觀被她前後變化的模樣給震精了。
「騰蛇密族竟然現世了?!她、她是說她是皇族,唯一的皇族吧……天啊!」這句感歎聲量較常語略低,有一種掖著秘密不敢透露的惶恐。
惶恐什麼?
部分朝淵國核心政權人物顯然是知釋騰蛇密族,這批人皆經歲月沉澱歷練,女色於他們已歷經千帆,所以他們比起虞子嬰美人骨神邈容姿上的極端變化,他們更多的是被她的身份給敲了一鎯頭。
暈呼,暈呼∼撫額。
「難怪、難怪會有這種異端眸色,想不到啊……竟然會是……」
「我聽聞……不是說被滅族了嗎?」有人於旁邊掩嘴小聲疑惑嘀咕,竊竊私語。
「此事事關重大,真與假……還不好確認呢。」而保守派對此持懷疑謹慎的態度。
人潮湧動的雪地上傳來的感歎聲,懷疑聲,震撼聲,驚懼聲……融成一片雜噪的沙沙聲,各色直勾勾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射向一處。
而被密密麻麻話題籠罩的虞子嬰,神色依舊淡漠從容,或者稱其為木訥呆滯更恰當,那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兩顆琥珀鑲嵌在眼眶內,古井不波,隔著一段雪朦朧霧朦朧的距離,她就像一座亙古不變的精美鋼鐵鑄藝術雕塑,眾人仰望的視線中,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若說之前是看殺馬特的女**絲,現在則是白富美女神的高企。
在朝淵國當權人的眼中,雖然「騰蛇密族」也可歸納為異域,但到底異域人跟騰蛇一族的地位是無法劃上對等號的。
這就好比,異域人即使變得兇猛如豹如虎凶狠手段殘忍,卻不會得到他們的尊重,頂多存在的是一種力量懸殊的懼怕,而騰蛇一族就算也不是人類,但是在他們眼中卻是神秘又強大的遠古神獸——「青龍」。
他們對騰蛇密族卻是既敬、又畏,因為能從上古蠻荒災潮之中存活下來並流傳至今的種族,僅僅只剩下騰蛇密族這一支而已。
這是一支曾登峰造極傲世群國,但最後卻甘於隱世伐智於世外的種族。
騰蛇密族都是從神跡之中走出的強者!
「你究竟打算要做什麼?」
景帝孤孑一身,紅衣吐出淒艷,剝離骸骸蕭風。
他狹長的鳳眸微瞇,霜融長睫化濕垂,上佻的眼角徒留幾分頹廢之色,這幾日他不寐不休地疲倦彷彿在這一刻傾洩而出,他複雜地看著虞子嬰,冰冷的空氣呼吸間不斷地灌進他火熱的胸膛之中,卻無法熄滅他對她的無限渴求。
此時的她,黑髮如瀑直垂而下,色盈而滿,巴掌大的鵝蛋小臉,峨眉黑珠,在光線下白得幾乎透明的瑩肌,薄薄皮膚上隱約可見粉紅細膩絨毛,唇像剛摘的櫻桃,水潤而微翹,若說剛才她的模貌形象醜得有多恐怖,現在她便美得有多令人失神。
「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飄。水袖擊破霜裡月,羅裙掃碎暗香疏。曼珠彼岸引三生,菩提非樹惹凡塵。似葉如風難吹雪,最是無情也動人……」他看著她,心中莫名浮現一首詩。
她竟然就是他費盡心思尋找的騰蛇皇族……他一直以為她只有騰蛇族的半血統,因為當初她現出了單色瞳,想不到到頭來兜兜轉轉,原來他一直找到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而他卻相見不相識。
原來錯過的,卻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可如今尋找到了,他才發現他在曾經已錯過了。
聽到景帝的問話,虞子嬰沒有看著他,而是望著某一處空氣,吸了一口氣,似在胸腔內流轉了一周後,再緩緩吐出:「騰蛇族的族規,無外娶之皇,無外族姻親之締。」
這不過二十個字的一句話就像重槌砸在景帝的心上,令他臉色遽然一白。
他全身繃緊,啞著聲,聲音就像磨礪的沙紙,拖長道:「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嗎?」
噯?情況好像不對勁。
對陛下婚姻尤其上心的禮部與戶部皆瞪大眼睛,現在是在演女版始亂終棄的分手場景嗎?
而聽到虞子嬰那一句話受到衝擊的何止景帝那斕,其它四病友都統一中箭,暗傷不已。
麻痺!這種族規,簡直太特麼地無理取鬧了!
虞子嬰斂垂下睫毛,搖頭,沉默了許久。
風靜,雪落,彷彿就在時間即將停格的那一瞬間,她才極慢,極為鄭重地說了一句。
「我一直從不曾忘,我由始至終都欠你一句明確的回答——抱歉,我不能嫁給你。」
轟!晴天霹靂啊,朝淵國上下都傻了巴基地直瞪瞪地看著她。
拒婚拒婚拒婚拒婚拒婚……他們的陛下被騰蛇公主當眾拒婚了!
若是之前怒等人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各種竊喜、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但此時他們都失去了正常心,反而有一種狐死兔悲的的感覺。
摔!他們有預感,那一句「騰蛇族的族規,無外娶之皇,無外族姻親之締。」亦是他們的催命符,遲早有一天,景帝此時的下場,就是他們齊體撲街(gai)寫照。
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的決裂,景帝雙眸寒意浸鐵,冰冽一片,他譏笑地睨著她,尾調揚起:「還有呢?」
垂落章紋金線的袖袍邊緣,他雙拳寸寸收緊。
她瞥了他一眼,又飛快地耷拉下眼。
通過微表情讀心術,她知道他想要問什麼。
「……我要走了。」
卡嚓!終於最後一塊故作平靜的冰牆脆弱地碎裂了。
「呵呵,虞子嬰,你究竟置寡人於何地!」
一字一句,一字比一字加重,到最後變成一種咬牙切齒的叱喝,像是隨時準備撲上去生生地撕掉她一塊肉嚼吐入腹般狠厲。
……但在這種場景,這種氛圍,怎麼聽都像一種被拋棄的人用負心漢的口吻在質問?
虞子嬰則暗呼一口氣,表示終於將卡在喉嚨裡的話說清楚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有些緊張,這些話一早就該要說的,但她偏生遲疑了。
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感到遲疑,對此,她就像一個心理學者一樣,對自己的心情與想法進行剖析。
人類的感情很奇妙,異端很多,她所能夠籠統總結的只有一條比較清晰的認知……她對他好像與別人不同。
關於他怎麼辦這一件事情,虞子嬰並沒有深刻地思考過,但這一次他的妃子候選人全部被她淘汰掉了,雖不認為她是主謀,但她的確應該為此負上一些責任,她考慮了一下,遂提議道:「那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叮!這個可以有。
景帝一愣,表情就跟模式轉換不過來一樣僵硬,錯愕。
想必他認為虞子嬰吃干抹淨後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時,卻突然發現,她的計劃裡原來還有他。
「要嗎?」虞子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期待的感覺。
景帝有些遲頓地看著她,跟她一起走嗎?去哪裡他並沒有在考慮,但是……她這是在邀他?
「陛下!萬萬不可!」
開什麼玩笑,這談不攏婚姻就誘拐別人家皇帝私奔,朝淵國的人們表示不、答、應!
不等景帝有所表示,朝淵國的官員撲身上前,喊的那叫一個慘烈悲愴啊。
「豬妖,你偏心!」一聲更尖銳刺鳴的高亢吼聲震壓朝野上下。
朝淵國百官的聲音瞬間被打壓消滅下去,一個個呆若木鳥地看向東皇國是嫉殿。
嫉妒知道虞子嬰「恢復了」記憶,在她的心目中,他可能已經不是她的唯一,一想到三年前豬妖為了婪而拒絕了他,此事他耿耿於懷了三年,如今三年後,她眼中依舊只有婪一個人,他簡直快要被她氣炸了。
虞子嬰耳力很好,所以受的衝擊也很重,她扶著雀轉暈眩的腦袋,慢半拍地看向嫉妒:「……」偏心?此話怎講?
「你既然沒有忘記我,你就該記得,你是我的!」中二少年幽沉的碧眸瞪大,趾高氣昂地宣佈道。
虞子嬰蹙眉,板著小臉,士可殺不可辱地道:「身為騰蛇皇族的尊嚴,我不屬於任何人。」
嫉妒一聽,白慘慘的臉漲紅地吼道:「那你叫他跟你走什麼意思?」
他指著景帝貪婪。
虞子嬰卡巴卡巴眼睛:「……就是一起走的意思。」
「那你怎麼不叫我一起走!?」嫉妒臉上森森地佈滿嫉妒之色,紅彤彤地,凶神惡煞地喊道。
這次的紅也不知道是氣還是羞的。
「……」虞子嬰一愣,徹底被問住了。
哈?他也要跟著一起走?雖然也沒有不可以的但……他什麼時候對打擊殷聖如此積極了。
沒錯,虞子嬰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組隊一起去刷殷聖副本,可沒有想到,竟有人自願要組團加入。
看來是她誤會了,嫉妒原來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一個好少年。
「嬰,想不到原來我們之前還有這麼一段淵緣。」怒揹著帝殞,站地祭壇中央的雪地上,他仰頭深深地看著虞子嬰,肩上的黑色披風獵獵作響:「還好……還好你活著,看來啊我這一刀還不夠償還啊。」
當年的事情他記不太清楚了,他只隱約記得他們一起戲耍了一個胖妞,然後……她就倒在一片廢墟之中。
他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笑容,青年爽朗明媚如陽光般的表情懨懨地,他想靠近,離她更近一點,卻又怕看到她厭惡的眼神,與其這樣,還不如自欺欺人地留出一段距離,至少這樣,他會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虞子嬰眼神飄移:「……」不刀不夠?他其實有自虐傾向吧?
沒錯,虞子嬰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組隊一起去刷殷聖副本,可沒有想到,竟有人自願要組團加入。
看來是她誤會了,嫉妒原來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一個好少年。
沒錯,虞子嬰喊景帝一起走,是打算組隊一起去刷殷聖副本,可沒有想到,竟有人自願要組團加入。
看來是她誤會了,嫉妒原來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一個好少年。惰雖然知道虞子嬰的身份,卻不知道原來在三年虞城的時候,他們竟將真正的騰蛇皇族給殺掉了,這種買珠還櫝的蠢事,令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他當初安排假冒騰蛇皇族來欺騙婪跟怒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原來老天連他也一塊兒給耍了。
傲慢攏了攏一身華美的紫裘,陰晴不定地盯著虞子嬰:「原來你不僅認識婪,還跟他們都這麼熟悉,是不是七罪剩下兩人你也都認識?」
虞子嬰一僵:「……」的確認識。
看他那洞悉的表情,就只差沒說出你接近我們究竟有什麼目的了。
「你不需要離開,就算你是騰蛇皇族,我……我也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景帝那斕表情比之前好些,他掃過那幾個虎視眈眈的病友,決定一切事務押後,先將人留下再說。
「騰蛇與殷聖已經正式開戰了,我不可能再留在這裡。」虞子嬰一整神色,陰鷙的視線掃向手中血淋淋的肉團。
景帝有所悟:「刺客,是殷聖派來的?」
虞子嬰頷首:「嗯,他們……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此話一落,五人皆變了臉色。
騰蛇被殷聖滅族時趕盡殺絕,若他們已經知道世上還有一道正統血脈存活,而準確知悉虞子嬰的身份,必定的再次派人圍剿!
如此一來,她的處境會變得十分危險。
「而現在,我要去找他們。」她的聲音決絕而固執。
既然他們已經出現了,這件事情她就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一陣風起雲湧,白濛濛的霧點子,一陣一陣地翻騰,飄散,好像沙沙有聲,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紅牆宮殿,窗台,琉璃瓦片,都在霧氣裡顯出若隱若現的模糊的形象。
無風起霧,事出妖異,台階上的朝淵國百官一驚,眼前像被白紗遮眼,白茫茫一片,他們紛紛掩住嘴鼻,拂擋寒霧。
「嬰!」
「子嬰!」
「虞子嬰!」
「豬妖!」
「玄嬰!」
虞子嬰的身影亦漸漸被淡化,一陣風雪狂嘯而去,等他們齊齊撲上去阻止時,人已經不在原處了。
五道人影皆一所獲,只懷抱一手空氣,從半空中交錯降落至地面。
景帝陛下攥緊一手的空氣,冷冷一拂袖,臉色一片鐵青之色,大體意思可翻釋成——這混帳東西,剛才分明邀約了,說好的一起走呢?這特麼地是在逗我玩吧!
怒面沉似水,澄清如黑濯石的眼眸瞥向天空,隱約閃爍過一絲擔憂。
她隻身單影去找殷聖報仇,簡直太魯莽了!
其它幾人心中亦如是猜想,接下來,不需要邀約,幾人不約而同地拔地而起,一起從五面不同方向追擊而去。
這下還真是「一起」走了。
而被留下來的人,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確信他們陛下拋棄他們,跑去追捕逃妻的時候,他們看著這一座他們拼著各種不良反應扮置出來的這一座白色婚禮燕京城,心底各種無語哽咽,淚滿襟。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其實,從頭到尾這特麼地其實就是在玩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