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鴉威風凜凜地帶頭將禿頭斑梟廣散於布尋人後,寂靜空蕩的毒潭石室內便只剩怒與虞子嬰兩人……或許還加上一具冰冷的老叟屍體。
在他們等待消息期間,虞子嬰亦並未歇著,她觀察毒潭許久,便撕了一塊布巾蒙於臉上,趨步走到地下石穴毒潭邊緣,那靄靄騰升的毒霧瘴氣則昭示著穴下絕非什麼福地洞天,而怒亦學著她的舉動,撕了塊布聊勝於無地蒙於臉上,悶低的聲音於布後嗡動,突然問道:「你認識嫉?」
他既認出渡鴉,自然便知道東皇國的嫉妒。
對此,虞子嬰並沒有否認,她知道怒一早便從牧驪歌口中得知她曾與嫉一道離開瑛皇國的事情,至於具體的細節與出行目的料想牧驪歌亦不會告訴他。
「嗯。」
虞子嬰隨意答了一句,便於石穴周圍繞了一圈,最後便蹲於探頭於毒潭內,試探性地分析毒氣來源,穴口底下乾枯粗籐盤繞,僅可容納一人身量大小,週遭復復蔭蔭遮了大部分光線,只覺幽暗深冷,正待凝眸細察時,卻被怒拽了回去。
「別靠太近,這毒雖不猛,嗅多了卻也傷身……所以,你們關係……很好?」他於背後摟起虞子嬰帶至一旁,下頜輕抵於她腦袋發旋上摩挲幾下,語氣輕快隨意,表情似笑非笑,只是眼神盯得緊。
虞子嬰明顯被問倒了。
她偏了偏腦袋,黑瞳放空——這關係究竟好,還是不好呢?
眼下還真不好說。
她想起了與嫉之前種種,霎時間心緒微動,雖然不想回答,但避而不談更另人生疑,論她的口才也難敷衍到怒,唯有斟酌一番,道:「我們雖認識,但具體關係的定義非我一人之言能夠決定。」
——到頭還是敷衍。
虞子嬰雖說得拗口,可怒卻聽明白了,可他卻不接受這含糊其詞的回答,他向來慣於走直線。
「且不論他,那就你而言,他意味著什麼?」
咯登,虞子嬰心沉了沉,看怒那一副不得到答案便繼續軟磨硬糾纏的模樣,頓時頭痛不已。
再愚鈍的人亦知道,在現攻略目標面前哪能對前攻略目標戀戀不念,她轉念一想,心中已經決策。
「雖有交集,卻亦不過相識月餘……你覺得能有多好?」虞子嬰君子坦蕩蕩,此話不假,兩人的確攏共才真正朝夕相處不過月餘,但時間長短,並不妨礙往深了交往,此言便也只能隱在心中。
怒疑狐的目光巡視虞子嬰面目,半晌方展顏燦笑,手指勾起她一縷髮絲抵於唇邊,若離未離,唇角愉悅地彎起:「是啊,只不過月餘,哪及與我深交相識三年餘感情深厚啊……」
「……」按你這般圇囫算來,那她與那嫉少年亦算相識三年餘了。
「你想深探毒潭下方?」怒既得了滿意的答覆,鬆了她眸光轉移前方,便回到一開始關注的話題。
「我覺得內有乾坤,既然禿頭斑梟與渡鴉皆能從潭中渡過,那說明必有一條路徑是通往康城方向。」虞子嬰正色道。
她不清楚這一路淌過火海,漫過水灘,又闖過地宮,最後摔下暗道,他們於這地底迂迴行走間已脫離康城地界多遠,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在康城地底之下了。
「渡鴉與禿頭斑梟有翅能飛,且身量較小,若當真有洞能容它們,亦非必能容得下我等,且底下毒障霧氣盛漲,若一旦迷路吸汲過多毒氣,就算找到出口也必死無疑。」怒摩挲著下頜,眸光沉吟,猶豫道。
虞子嬰對此早有想法:「有渡鴉在,若有出路洞口小的話,便派它探出具體範圍,與容量大小再行考慮,穴中毒障的確是一大問題,據我估量,正常人能夠汲吸的量約一刻鐘,我等屏息減緩呼吸頻率頂多半個時辰,若超過界限……」
「下穴中有無毒物或猛獸尚不知,渡鴉雖有靈智,但到底是畜生所能回饋的信息有限,唯有親自一探方能安全一些。」怒慢悠毅斷,他望著虞子嬰,那真真切切的澄瀲目光撩人心神。
虞子嬰其實亦正有此想法,渡鴉乃探路先鋒,最後到底需要有人親自趕赴一趟,是以方纔她才會一直探頭查詢此毒潭穴下的深淺,她頷首:「嗯,既是如此,你且在此等候消息,我下——」
她話音末完,但見怒突地湊近許多,一隻令她噤聲的手指抵於她張闔的唇瓣上,他縈繞呼出的氣息熟悉,唇邊瀰漫了一抹輕笑,剎那間,那忽爾展開的軒朗璫璫面容如柔風拂笛,彎眸靜蘊一含靜月素華,這般揉碎了堅硬外殼,坦露出柔軟內裡的燦然笑容,竟晃得人睜不開眼。
「等著,我很快就回來。」溫厚乾燥的手掌於她頭頂輕揉幾許,待到溫度消失時,眼前也失了那俊逸青年的瀟灑身姿。
「怒——」虞子嬰喉中一啞,只來得及捕捉一截黑衫於毒潭洞血滑下。
她抿了抿唇,心中雖有擔憂,但卻相信依怒的本事,若當真有危險,他即使一時受局限不敵,亦有逞返之能。
虞子嬰坐於毒潭一隅,既不近可避免毒氣侵襲,亦不遠隨時能夠捕聽到毒潭瘴氣之下的細微動靜。
地室落針有聞,她默數莫約一刻鐘後,尚不見怒上來,她想這毒潭地勢想必複雜且遼闊,經此推原因有二,一則她聽不到底下有何聲響,更不遑劇烈的打鬥,然而怒卻耽擱這麼久都不曾回來,要麼探得遠來回需要時間長,要麼就是被什麼難以擺脫的東西糾纏住了。
虞子嬰行若雕塑再靜坐一刻鐘後,便動了,她暗吸一口氣,起身走至毒潭,正準備行動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撲楞撲楞翅膀揮動的聲音,回頭間,但視渡鴉帶著它的那幫「馬仔」爭先恐後地回來了。
「找到人了嗎?」
虞子嬰展臂讓渡鴉停於她臂彎前問道。
「嘎嘎——」渡鴉興奮地點頭,但又搖頭。
虞子嬰蹙眉:「究竟找到還是沒找到?」
渡鴉撲翅,嘎嘎直叫,氣音略微拔高重疊,似詞不達義,或人獸間語言不通的急切。
果然如怒所言,即使再靈慧,亦非人那般容易溝通,她忍下心中急躁,抿唇冷靜道:「可是找到了?」
渡鴉晃動腦袋,眼珠滴溜溜轉動,嘎嘎點頭扇翅。
這麼說是找到了,那搖頭的意思是……虞子嬰猜測道:「可是只找到一個?」
渡鴉眼睛一亮,忙不跌地啄頭,嘎嘎激動直叫。
「在哪裡?」虞子嬰拍了拍它的鴉頭,令它安靜下來後再問,她回頭看了看似氣吞萬象的毒潭,又補了一句:「遠不遠?」
渡鴉抖了抖摟翎毛,直晃晃地盯著它,虞子嬰便知道它回答不出來:「他有危險嗎?」
渡鴉跳躍幾下,腦袋晃晃,既是點頭又是搖頭。
虞子嬰忍住極具人性化地揉額歎息——眼下情況當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不清楚找到的是何人,亦不知道具體情況,可她知道,定然不是很好的,若他當真安然無恙,既有心想離開此座地道,鴉為何未將人帶來呢?
權衡一下怒的本事,再想著不靠譜的華琊跟正常情況下膽小如兔的司,她估算著時間,稍作猶豫一下便作了決定。
「渡鴉讓禿頭斑梟它們帶我去找那個人。」虞子嬰於腕間輕扣幾下,然後指著禿頭斑梟,然後又看向毒潭:「而你則去毒潭找剛才與我一道的那個背著劍的男人,倘若遇到危險解決不了,便飛上來找我,知道嗎?」
渡鴉努力消化一下虞子嬰的話,便掉轉鳥頭對那群禿頭斑梟凶神惡煞地嘎嘎叫了幾聲,然後討好地用爪子輕輕撓了撓虞子嬰,示意命令收到後,便於空中打了一個旋兒俯衝地朝著毒潭內出發了。
而於虞子嬰被垂袖遮掩潛伏的腕間,綠影一閃,便與那黑鴉一道勢若閃電,去了毒潭。
「走。」
由著那群一路聒躁不已的禿頭斑梟帶路,虞子嬰是左拐右彎,重複七八段相同距離路程之後,來到一森芒幽綠瑩瑩,瀰漫著霧沼之氣朦朧的水潭前。
水潭被九頭石蛇包圍,它們虎視眈眈注視著水潭內,四周佈滿尖銳凹凸不平的楔石塊,難以靠近,虞子嬰走過一條長廊,廊長每隔幾米亙立一條四方石柱,兩柱相交的凹陷部位則浮雕著蛇身人面的凶目相,其腹部散出幽芒綠光,替這條漆黑森森的長廊渡了一層詭異的色澤。
長廊盡頭那被九頭巨蟒環繞的水潭裡面安靜地躺著一道身影,他似沉睡了一般,沉浮在水面之上。
「司?」
虞子嬰認得那服飾,並非女裝的華琊,她掠身似風越過了石刀險地,「撲」!通一聲便跳入了池水之中,只見池中水澈見底,似一汪流泉瑩落,泛著點點細碎粼光,她拖動黑擺游曳而去,只見水色縈繞之下,司散落雍柔的衣衫浮綻似黑蓮花瓣,腰纖帶松,領間滑落一片肌妙膚細潤如脂。
他似陷入某中極度香甜味美的夢魘之中,兩腮暈著潮紅,濕浸長髮似水墨散肩頭,無法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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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存稿君參上。︶e╰&10047;……今天也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