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肅目將枝末細微回想了一遍,挑了些重點將所知的事情與虞子嬰說了一遍,虞子嬰篔玉纖細的指尖把轉著手術刀,看似漫不經心,但眸光卻幽沉思索,她沉吟片刻,視線鎖定一處,手握刀柄隨意一丟,擦過怒的耳廓如插豆腐般切入頂上石筍灰巖壁內。()
她道:「你是從何角度看?」
怒細嚼一遍,估摸著方位,便指著虞子嬰刀柄所落位置上方左移一丈,道:「視線是朝正下方斜開數尺,視線於頂,正好將石基台與老叟削肉剔骨的動作收納於眼底,距離並不遠……」說著,他朝灰巖嶙峋的石窟頂仔細觀察,卻只見那岩層厚實的石壁壘壘交疊,他不認為在這上面能建造一條什麼暗道,可這樣卻又解釋不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虞子嬰抿唇耷拉下眼皮,眸光流動如精密的計算機,將角度一番計算後,再觀其上端石筍遍佈的洞窟頂,推翻了一切不可能後,便只剩下一種說法,她驀地想起鏡像一說,當即神色一亮,如撥開霧霾見晴天。
她一聳肩扛起毫無壓力的屍體,一隻手倏地拽過怒的手臂,道:「我知道了!」
虞子嬰目光一陣遊巡,突地一掌如雷霆之勢濺飛那流於地般潺潺炙鴰的火焰熔岩,趁其露出底部那焦黑石板時,撩袍一翻,取出怒揹於後的帝殞大劍,旋轉過身後便大劍揮於頂,蓄盡全部力量,那如鈞鈍之力重重疊疊似萬劍出鞘之勢,破山震石朝下一劈。
轟隆一聲,地基呯之塌陷,果然如她所料,不偏不移地露出一方狹窄拾梯朝下幽黑無邊的地道。
怒接回帝殞重揹於後,見此幽道被虞子嬰挖掘出來,僅眉眼彎彎,一掃之先肅穆正經,低笑一聲,倒是無驚無喜,想必他一早便預料到虞子嬰有這本事吧。
不待半分猶豫,虞子嬰拽著怒兩人朝內一躍而下,只聞上空一聲震耳欲聵的巨響,通道轱轆咚咚幾聲便被堵個嚴實,地道原本遺留的些許光線頃刻被遮嚴實,只剩一片黑暗無光。
一入了暗道,眼睛便下意識一噓,因無法適應那純然籠罩而下的黑暗,畢竟剛從那火光四射耀眼灼目的環境之中進來。
「咳咳——」一聲壓抑的低啞清咳在幽寂的暗道中清晰可辨。
虞子嬰滑下老叟的屍首抵於牆避,回過頭,眨動眼晴幾瞬,待稍微適應了黑暗之後,眼中隱約映入一道撫唇垂首的高大俊拔的身影輪廓。
「受傷了?」
剛才兩人從地宮跳落下滑之際,她感應到上空隨著地裂搖動間墜落下數塊堅硬巨石,由於暗道狹窄直通於地一時間避無可避,怒則猿臂一伸,將她緊摟於懷中,躬身埋頭以背相迎,當時一聲強抗的悶哼伴隨著週遭雜噪聲傳入她耳中,想必定是在那時候受了傷。
怒到底沒有虞子嬰那種強悍血脈外掛所賦予的眼睛,甫入黑暗之中,他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她,僅憑氣息感應其方位,下意識手指尖揩拭過嘴角的鐵猩濕濡,低鳴輕笑一聲:「區區小事,無礙——」
他的話一頓,因為感受到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正如彈琴撥調般摩挲在他堅硬的胸膛間,他呼吸微微一窒,而後那一隻清盈手掌輕輕穿過他的髮梢,用手指一點點耐心地將他垂落於肩背的髮絲捋順撥開,跳動間,指尖不時勾起他背上的幾縷細發,酥酥麻麻癢癢,著實令人……難耐啊。
「你——」
這般動作太過輕微,每動一分的觸覺反而更清晰更易傳到髮根,怒心臟失了節拍跳了跳,笑盈滿眶,嗓音微啞低迴道:「我以為只有我於黑暗之中有此衝動,卻不料嬰妹妹更是豪邁勝男子幾分——」
「這裡感覺痛嗎?」虞子嬰直接一句風飄飄的問話便打斷了怒的綺麗想法。
怒頓時一呆,聽到她如此正經色淡地關懷他身體,月眸飄過一絲尷尬,清咳兩聲答道:「不——」
實則按壓時略有隱痛,不過這種痛於他來說,尚可忍耐。
「照實說。」
怒一聽便知道她懂醫術,知欺瞞不得,便隱晦地透露:「呃,有點——」
「那這裡呢?」微涼的手指拂至他股間幾寸以上的腰錐骨。
怒感覺此處如過電一般,麻麻地:「不痛。」
「那這裡呢?」按壓的力道改為揉摸,那時而輕時而重的力道……簡直快要了怒這個正值各方面爆滿衝動大老爺兒們的命了!
「咳咳……有點麻?」
自已的身體,竟用問號?虞子嬰挑了挑眉,重按他腰勒處:「此處?」
「唔……還好。」
幾番揉捏按摸之下,除了他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呼吸聲越來越重之處,最終虞子嬰鑒定得出,只傷了筋骨,內臟與肋骨頸椎等皆完好無損,那巨石砸落力道雖大,但所幸怒揹著帝殞大殺器於後,倒是擋下不少衝擊力,這才傷得輕。
「既無事便走吧。」
虞子嬰正準備轉身繼續扛起屍體尋路,卻被怒不依地挽住手臂。
「哎嗨,等等,我剛才……哦,我好像感覺腿根處有點痛……要不,你給揉揉摸摸?」
那低啞的酣醇嗓音從虞子嬰耳中傳入,沿著無數神經擴散,傳遞至身下猶如水波漣漪,一層層融化開來,噴撒於耳廓的呼吸乾燥炙熱。
虞子嬰僵硬一瞬,便撥開他的手,黑暗中流淌的清泠嗓音似咬牙迸出似地:「……忍著。」
怒俊逸眉宇流露出幾分遺憾,他吧咂著嘴,似捧心傷懷道:「哎,自從遇到嬰妹妹之後,每回不是需忍著就是得憋著,你能掐會算,且幫我算算,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隨心所欲呢?」
虞子嬰哪裡聽不出他的歪誘邪性之意,麵攤小臉一揚,聲音淡似澆火道:「離了我之後。」
怒聞言沉默良久,視線漸漸恢復一二,他微噓起視線,看著虞子嬰再次扛起與她身量相仿的屍體筆直走在前方,才垂下眼簾,薄唇輕勾,歎息一聲:「那我倒是寧願這般苦苦忍著憋著罷了……至少,即使這樣身體痛著,我心亦是歡喜的……」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眸中笑意更盛仙闕星辰,這類似於自喃自語的聲量,一心貫注尋找出路的虞子嬰並沒有順風聽到。
——
這道暗道果然如怒所言,這岔路口繁多,一條分兩條,兩條分四條,四條分八條,一路挑選,簡直更難以找尋到回康城的出路。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虞子嬰倒是可以依靠占卜,可惜由於焰洞過盛的溫度,那銅錢與放在兜裡的一些雜七雜八東西消融成一團,根本無法再繼續使用。
而怒堂堂一國侯爺,身上除了烤得卷黃的銀票,連一錠銀子都沒有,更別說是只有低下貧農才會用的銅板這類小面額錢物。
於是他們只能靠撞運氣,一旦面臨岔口選路,一律選擇右。
虞子嬰道,自古以來,尚右崇南,於是便敲定了右。
一路不停歇一口氣直到他們來到一條盡頭盛著毒潭之地,看著從一個橢圓形的同穴下浮飄起綠幽障氣,感應到陌生的氣息,只聞嘎嘎——咕咕——一陣撲楞翅扇響動,一隻隻巨大的黑羽覆身的鳥類至潭底沖天而起。
「禿頭斑梟……這數量倒是可觀啊……」虞子嬰慢慢念出,望著浮天鳥類,沉眉肅然。
「這下面……怕是處理屍骸之處吧?」怒亦知此物的習性,無利不貪早,不食不築窩。
「你歇著些,我來對付它們。」虞子嬰將老叟的屍體放下,視線一瞬不移那些嘎啞聒噪的禿頭斑梟。
這種生物雖喜腐肉骸骨,但亦憎惡別的生物侵犯它等地盤,一旦發現,不死不休,逃跑或藏匿是無用的,這也是為什麼虞子嬰不避迎戰的原因。
雖然身體無礙,但對於虞子嬰的特殊照顧,怒還是挺受用的,可一大老爺兒們被女人照顧,可不是他的風格。
「嬰妹妹,對這種雜碎怕污了你的手,難道因為我受了點傷,你便當我不行了?」
怒抵頭望來,由於此處濛濛一層光線,給風華正貌的美青年渡了一層細膩光澤,似揉和了光亦融合了暗,亦正亦邪,偏生望著她的目光,卻似花釀纏綿醉軟了一片天地。
「……」先前的不行論虞子嬰記憶深刻,一時便被勸啞了聲。
既然他堅持,她便退了一步表示——請隨意,我圍觀。
要說這禿頭斑梟一眨眼便從沼氣毒潭內蜂湧而出,它們數量巨多,密密麻麻一湧上來便是足足蓋過十數丈,遮蔽了半邊石室,它們渾身黑羽覆蓋,頭上兩目猩紅淬冷暴怒,集體一扇翅膀便是刮起陣陣漫天邪風,似要用氣勢壓軋傾翻一切侵入者。
「嘎嘎——咕咕——」
只見那群尖嘴梟獸呼嘯衝下,碾碎萬物的數量鋪天蓋地襲來,怒獰笑一聲,反背握於劍柄時,手指微動正欲出手時,只聞從那群嘈雜的梟群間一聲突兀的嘎嗚一聲,尖銳嘹亮,破空而來。
而正是這一聲迥異於禿頭斑梟那群獸類的鳴叫竟令它通通停滯了下來,只見一黑漆漆,於光線之中隱有深紫幽綠光澤之物,從那群密匝的獸群之中擠攘而出,朝著怒等急速射過。
怒倏地瞇起眼睫,殺意正聳動間,只聽耳畔傳來一聲意味奇妙的微怔聲音。
「渡……鴉?」
怒一聽,記憶回攏間,再看去,只覺那撒丫子興奮衝來的黑色物體有幾分熟悉,這不就是之前那只對著虞子嬰阿諛諂媚只無節操的烏鴉嗎?
由於怒因為虞子嬰的關係沒出手,是以渡鴉削尖了腦袋,成功抵達虞子嬰的身邊。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虞子嬰彎肘接過它之後,掃了一眼那些停止攻擊舉動,只扇翅盤旋在他們頭頂的禿頭斑梟,道:「你能驅使它們?」
渡鴉乖巧地停在虞子嬰手肘處,它驕傲地挺挺了覆羽的脖子,色澤漆黑的眼珠靈活躍動,忙不跌地啄頭。
「它既然能安然無虞地進到這裡來,這般看來……我們亦算是得到一條指引了。」怒看到渡鴉時,便只一下便串通了關卡,撫唇笑道。
「嗯。」虞子嬰亦想到這一茬,可是……她略頓了一下,盯著渡鴉道:「你一路過來,可曾看到這密道內還有別的什麼人?」
渡鴉偏偏鳥頭,嘎嘎兩聲,似不解她在問誰。
虞子嬰經過高估小青蛇的智商後,便平實地揣測渡鴉能夠理解的語言:「你記得我入城時身旁的那兩個人嗎?在這裡,你有看到過他們嗎?」
渡鴉眼珠內芯似有靈睿跳躍幾下,鳥頭搖搖,但它很聰明,它知道虞子嬰在找人,便展翅飛了起來,快朝著那群禿頭斑梟嘎嘎頤指氣使一番,最後召集著那些禿頭斑梟於各秘道四散去找人。
禿頭斑梟可不怕迷路尋不著回來,它們天生的嗅覺便是天然最佳導航儀,如此一大群出動,何愁找不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