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虞子嬰嚴肅著一張明媚艷麗的小臉,那如薔薇花般汲水般飽滿的腮幫子微鼓起,她皺眉擋開怒那只像拎小貓一樣的手,再整了整被他扯亂的衣領襟間。
「我就是躲在這裡面又怎麼樣了,難道只准你們在這裡光明正大地談話,卻不准我在這裡偷聽了?」
虞子嬰不懂什麼叫作被發現偷窺這種無恥行為的羞囧,她掂量著「寶黛公主」那狂妄無畏的性子,琢磨著就該這麼直接回答。
這、這是一通哪裡拿來硬掰的歪理?!
牧驪歌臉上略帶期待的表情瞬間微滯,那剛吸上的一口氣便生生停在喉間,然後重重地呼出。
他面對「寶黛公主」的時候,越來越有一種爛泥怎麼樣也扶不上壁的無力挫敗之感。
——雖然以前面對她的某些傷腦筋的行為,他也有過苦笑不得的時候,偏那些累積起來都沒有這幾日這般疲憊過。
當真是他跟父皇以前太忽略於她的教導了嗎?想她身為堂堂一國瑛皇國的公主,怎麼、怎麼能這麼一點眼界和社交能力都沒有!
這種時候身為貴族淑女即使不會裝作羞愧道歉,也該懂得隨便找一個借口糊弄過去,她這麼多年學習的皇室禮儀當真都左耳進右耳出了?
但怒卻有跟牧驪歌卻有不同的表現,他被虞子嬰像病毒一樣厭棄地撣開後,便像投降一般舉起雙手示意無害後,臉上便掛著一道痞痞的雅笑:「當然沒有問題……不過,不知道寶黛公主對於本侯之前提議的那件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呢?」
「提議?」虞子嬰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牧驪歌,看他亦是一臉不解,才轉回盯著他的眼睛,疑惑地問道。
「真是讓人傷心啊,原來在寶黛公主的心目中本侯當真一點份量都沒有,連本侯說過讓你改嫁給本侯的話都一點都沒上心啊……」怒即使嘴裡說著「傷心」,但他的表情卻沒有一點兒讓人感覺到「傷心」。
「若當真嫁給你,還能繼續勾搭景帝嗎?」
虞子嬰聞言倒是當真認真地考慮了一番。
噗——牧驪歌險些嗆到了,他重重地將手中茶杯砸在桌面上:「牧、曉、鳳!」
而怒則是一愣,長長的眼睛微凝,然後仔細地端詳起她的神情,那咧向耳根的嘴角扯動,眉眼驟沉,那永遠陽光正氣的面容莫名給人一種笑得有些陰陽怪氣的感覺:「怎麼,你想一隻腳踏兩隻船?」
虞子嬰答得跟太陽下山,月亮自然會出來一般理所當然:「在未成親之前,任何人都有權利選擇。」
「果然是受寵的公主才敢發表的宣言呢。」怒雙眸微睜,笑意盈碎如流光潺潺,他忍不住替她啪啪地鼓掌讚歎:「那麼這位很受寵的公主,請問你剛才聽了那麼久,可對我們兩國同行燕京一事,有何意見?」
他好像很期待她能夠有意見似地,用一種略帶深意的眸光鼓舞著她。
可惜,虞子嬰卻道:「自然是同意的,不過只是關於此事我們瑛皇國有三點需要補充。」
怒重新坐回牧驪歌旁邊,斜睨了那微怔一下便恢復若無其事的牧驪歌,單腿撐臂,微仰起下頜,勾勒起眉梢輕笑,擺出一副願聞其祥的模樣。
虞子嬰看牧驪歌沒有第一時間反對,便瞭解他這種人心性謹慎,走一步念十步,他亦想知道她會補充哪三點,若是與他們瑛皇國有好處便順其自然,若與他心意不合,到時候他才會主動插話。
「第一,離開的時間由我國來定。」
牧驪歌啜茶滿意一笑,而怒無所謂地頷首。
「第二,在鬼蜮國停留瑛皇國的這段期間,希望怒侯承諾不得對瑛皇國的任何一名民眾動手,且我瑛皇國若遇上麻煩事情,希望鬼蜮國將瑛皇國會供你軍隊吃住的費用折算成一種庇護,當然期限是在你們離開的時候終止。」
怒笑容緩緩收斂,深深地看著虞子嬰,道:「真了不起啊,還真是事無矩細都精算到位了,損耗與精益都補充上了。」
「剛才你那一句話說得很正常,牧曉鳳的確是很受寵,雖然牧曉鳳不一定能夠做好一位公主,但至少她想做好一位哥哥的妹妹。」虞子嬰這句話是對牧驪歌說的。
牧曉鳳的確並不是一位好公主,但她對老皇帝跟牧驪歌是報以同等得到的愛,否則當初兩國聯姻憑她的任性,何以會乖乖地跑到朝淵國去嫁一個對她而言從未見過面,甚至外界傳聞凶殘暴戾的人?
牧驪歌掀直的睫毛微顫一下,並未看向牧曉鳳,但神色略帶幾分鬆懈與溫柔。
「第三……」虞子嬰頓了一下,看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她才加重語氣道:「在出發前這一段時間本宮希望怒侯能夠盡量陪在本宮身邊。」
牧驪歌表示對前面兩個提議都十分贊同,甚至又不勉生出一種吾妹初長成的自豪感,但一聽到最後一個補充,直接又被打進塵埃。
從剛才他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那兩人間的氛圍讓人覺得很難插入,看似打情罵俏,又飽含這種緊密熟悉的聯繫,但牧驪歌肯定這兩人之前絕對是不認識的!
不過什麼時候牧曉鳳如此膽大,敢對惡名在外的鬼蜮國千人斬怒侯如此不忌諱,連他有時候面對他都覺得壓力甚大……或許是她久居深宮,不瞭解鬼蜮國怒侯所代表的意義吧,牧驪歌只能這麼想了。
「為什麼?」他沒有第一時間反對或拒絕,而是饒有趣味地笑瞇瞇地問道。
虞子嬰直言不諱道:「你現在很危險,本宮必須親自看緊得點你才行。」
沒錯,她感受到了,他身體內那像蟲子一般躁動不安的殺意漸漸有些控制不住彌溢出來,盈滿則虧,她知道那是被玄束控制的力量快到臨界點了。
據她觀察,怒跟另外的七罪稍微有些不同,他體內的玄束快被他漸漲的力量撐破,但這絕非一件好事,因為最終的的結果不是他體內的力量漲爆造成他經脈俱毀而亡,就是他身上的玄束破碎,而他從此變成一個只懂殺戮失去人性的怪物。
時間很緊,沒錯,怒身上的時間比她想像之中還要緊。()
要救他,要替他解除玄束的話,她必須加緊步調。
將他留在身邊朝夕相處的話,既可以溫養感情,亦可以令她更瞭解一些關於七罪身上玄束破除了新增的那道紋絡刺青的事情。
「呵呵哈哈哈哈——好,既然寶黛公主如此盛情相邀,拒絕一名淑女可不是一名貴族該有的風範,那本侯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吧。」
「曉鳳……」牧驪歌那張狐狸臉的笑退卻,他抿著嘴角。
「皇兄,早上的事情還有最近你新登基朝政的事情,皇妹是無能用力了,所以你就全心全力地去忙你的事情吧,你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管別的事情了,所以怒侯的這段時間就由我來招持吧。」虞子嬰打斷了他的說辭。
牧驪歌猶豫了一下,他知道曉鳳說得沒錯,雖然他不知道她有幾分真心,但卻是難得她起了心思想替他分憂解難,但是……「你還是一名沒有出閣的公主,怎麼能……」單獨與一名男子……
「皇兄,難道你以為我還有名聲嗎?」虞子嬰頗為古怪地看著他。
牧驪歌臉皮一顫,這種事情……她有必要用這種類似自傲的語氣說出來嗎?
實在拗不過她,就像以往一樣,只要她堅持的他最終大部分都會選擇妥協,最後他揉了揉漲痛的眉頭,苦笑一聲道:「希望你不要後悔……」
他的「後悔」一語雙關。
「既然選擇了,我便不會後悔的。」虞子嬰亦一語雙關回道。
——
而在牧驪歌起早貪黑忙碌各種事情的期間,虞子嬰有意抓緊時間跟怒培養感情,便準備了一下帶著他一道出去約會。
別說,怒一點不像大神那般難約,基本上虞子嬰派人去說了一聲,他便跟著她一道去了約會第一站的地點——一座莊嚴寶相充滿聖光普照的佛寺。
「難道寶黛公主是覺得本侯罪孽身重需要進去經受佛光洗滌一下?」怒站在佛寺門口,環抱雙臂對著虞子嬰似笑非笑道。
「……」不,她只是聽從了華琊的意見,約會選擇的最好地點就是帶他逛游瑛皇京中的名盛古跡,可眼下看怒那明顯馬屁拍在馬腿上的表情,虞子嬰暗中鼓起腮幫子,憤黑起一雙眼珠子,暗道——果然聽華琊的話一點都不靠譜。
約會第二站,虞子嬰將怒帶到了無論白日或夜晚都鶯歌艷舞的柳香閣。
「想不到寶黛公主竟對這種風月場所如此地熟悉啊,難道……你是在向本侯暗示些什麼?」怒站在柳香閣的門前,表情曖昧地上下打量著虞子嬰。
「……」不,她只是聽宮女們說,第一次約會最好將人帶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能最好地發揮,可她卻不想這「寶黛公主」所熟悉的地方會這麼跟別人不一樣。
二次失敗後,虞子嬰醒悟,她覺得果然聽從別人的想法太不靠譜了,於是她還是選擇按照自己的理解來。
首先,果然還是瞭解才是披此靠近的第一次。
她將兩人的隨從侍衛留在後面,讓一個侍衛去跟附近的船坊租了一條小舟,不是船,而是那種簡易的僅能容兩、三人的小舟,然後兩人坐船遊湖。
雖然這一次怒的表情依舊顯得意興闌珊,但至少他並沒有發表什麼令人聽起來刺耳的言論。
碧藍的湖水柔美而寧靜,與天空渾然一體,當他們漂浮在湖中時,似乎感覺不出誰是天,誰是湖。
虞子嬰將目光從美景中扯回來,看著坐在對面的怒,像是市場調查員一樣問道:「你喜歡什麼?」
「沒有特別的。」怒懶散地答道。
微風拂過,西湖的水悠悠蕩漾,此刻的心情平靜得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那你想要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好像也沒有呢……」怒勾了勾唇。
「那你有曾對什麼事情特別在意嗎?」虞子嬰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於是再接再勵地問道。
「好像有過吧,不過最後也沒有了,不過現現……」他漫不經心地瞥了虞子嬰後,又將視線轉向湖面,喃喃道:「好像又回來了……」
「你真可憐,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心中連一樣值得珍藏的事情都沒有……」虞子嬰面無表情,用一種理科學術的結論道。
怒一愣,掉轉過頭,望著虞子嬰眨了眨眼睛,像是乞憐的小狗般的眼神,但嘴角卻依舊彎彎地道:「既然本侯這麼可憐,不知道專門提起本侯傷心事情的寶黛公主,已經想好了要怎麼來彌補本侯這顆受創的心靈了嗎?」
虞子嬰眼睛徒然亮了幾個度數。
她這種眼神令怒有一種她好像藏了一個包袱,正等著他這一嘴,便能夠順便地將它抖出來的錯覺。
「你過來……」虞子嬰讓他坐過來一些,再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我今日便送你一個回憶。」
怒聽得一頭霧水,順應她意靠近了一些。
突地,天空一陣太陽雨嘩啦啦地傾盆而降落下,怒表情一怔。
他抬頭一看,這麼晴朗明媚的天空竟下起了雨,綿綿的細雨在蘇堤的柳葉上凝成水滴,點點晶瑩,滴滴清涼。
怒與虞子嬰都不能避免被淋了一身雨,怒準備起身回岸,卻被虞子嬰伸手緊緊抓住:「相信我,很快就好了。」
怒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雙被雨水滋潤濕轆轆的大眼睛,那裡面是純粹的乾淨,像是雪夜映月的雪花般,雖涼卻能浸入人的心底融化。
他沒有動,維持著這種姿勢定定地看著她。
而虞子嬰亦沒有動,等待著她預計的時刻。
很快,當他們的第一層外衫濕透的時候,雨便停了,此刻雨中的西湖,像出浴的新娘,羞答答的蒙著一層輕紗,柔美而丰韻,亭亭玉立地佇立在山色空濛雨亦奇的愜意氛圍內。
小舟沿著岸堤順水緩緩流動,頭頂尚濕的柳枝洗滌後穿著青翠的霓裳,舒展著嫵媚的身肢,拂過了他們兩人的肩頭。
「你看那裡。」虞子嬰站了起來,然後指引著方向讓他看去。
這時,只見一條彩虹出現在碧藍碧藍的天空,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相映生輝,像一座金橋,氣勢雄偉地橫臥天空
怒一看,微微失神一愣,便訝異道:「這就是你送給我的回憶?」
「……」他不喜歡嗎?虞子嬰蹙起眉頭。
但他的下一句卻令她重新舒展開眉宇。
「這倒是本侯第一次見呢……」
第一次見?彩虹嗎?難道鬼蜮國是沒有彩虹的嗎?虞子嬰心想,她曾聽聞聽聞鬼蜮國氣候不好常年霧氣籠罩,鮮少有大太陽,自然像彩虹這種自然景觀就成了稀奇事物,而且像怒這種類型的人看起來也不會有那個閒情逸致去守著雨後看彩虹。
這對她來說,倒是一件意外值得驚喜的事情。
「這個叫什麼?」怒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綻放在天空上那一道瑰麗絲帶的彩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個孩子發現新奇事物那般好奇。
看他感興趣,虞子嬰亦不遺餘力地推薦道:「這個叫作彩虹,是氣象中的一種光學現象,原理就是當陽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點,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譜……彩虹七彩顏色,從外至內分別為:紅、橙、黃、綠、藍、靛、紫……」終於意識到由於她說的太「科學」估計怒聽不懂會覺得乏味,虞妹紙抿了抿嘴,道:「你想聽一些關於彩虹的故事嗎?」
「故事?好啊,那就說來聽聽……」
汲取上一次講故事給嫉妒聽後並沒有得到任何加分的經驗,虞子嬰覺得她並不適宜替故事潤色,還是只要還原故事就行了,於是她在腦中搜刮了一些關於彩虹的故事,找了其中一個改編一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名詞後。
她的聲調談不上平仄地在跟一條線上,緩緩講道:「據說有一個白羊國的公主愛上了一個魔蠍國的皇子,但公主不知道王子是否喜歡她。但身處皇宮的公主牽心掛肚,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想知道王子的心事……清晨,一滴水珠滴落在公主的眼睫上。公主睜開眼睛,水滴在公主耳邊嘀咕:公主,您的心願讓我來完成……公主聽了一愣,欣慰的說道:那,接拜託你了……
太陽慢慢地升起,小水珠散發出魔力,凝聚了世間所有善良真心的雨露……慢慢地升向空中,飛向太陽,最後,裂開了……碎裂的晶石透著七彩的光芒,形成了一道優美的弧度橫跨在空,皇子看到了這一情景,想起了公主,心中的牽掛慢慢地顯現了,那道弧度也因為公主與王子的相愛,而變得更加絢麗多彩。」
這個故事講完後,兩人之間的時間莫名地停滯了幾秒,誰也沒有出聲。
「……走吧。」怒收回注視,默默轉身準備上岸。
虞子嬰看著他沉默的背影,兩小拳頭捏得死緊,黝黑深邃的眸子深處冒火。
難道她真的沒有講故事的天份?為什麼每一個人聽完她講故事都是一副沉默無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