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嬰在將兔子司留在身邊時,自是一番想法,據聞男女之間好感度刷到了一定程度,便需要下一猛劑名為「嫉妒」的眼藥,才下突破某一道(友人之上戀人未滿)界限,朝著更高層次進發。g
她本以為拿來充數,功效多用的兔子司能夠擔當此任,但一路長途而來,顯然玖蘭戚祈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過。
也對,對於各方面都相差太多的對手,並且看似一根指手就能捏死的弱,怎麼能激發對方的威機感,繼而引起對手的勝負欲呢?
所以她打算重覓一個「假想敵」給他,再說時值三年後再次從別人嘴裡聽到「俗媚妖醫」這個人時,她亦感到有些意外,倒不是對他的出現感到意外,而是她若記憶未出差錯,舞樂當初好像是一直跟著青衣侯身邊的吧,眼下怎麼跑到跟朝淵敵對的異域地界來了。
而且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他投靠了異域某個權貴,最後卻將別人幹掉,導致落了個妖媚惑主的名頭。
「你要去哪裡?我……我也能去嗎?」兔子司軟墨眼眸,絲絲怯怯地瞥了一眼散發著無形氣勢籠罩著他的玖蘭戚祈,哀聲輕輕地扯了扯虞子嬰的衣袖一角。
「不方便。」
虞子嬰想了想,便回答道。
簡單三個字,令兔子司臉色一白,也令玖蘭戚祈若有所思。
不方便?究竟是不方便帶著人,還是不方便……她與什麼人私下會面?
「我會很安靜的,我絕對不會打擾你的事情……」兔子司袖雲輕拂如湖水薄煙碧光,撩起了幕蘺,眉似彎月兩汪,輕顫睫羽,柔軟如桃色韶光憐意哀哀,好不我見猶伶。
兔子司的五官偏柔,氣質亦是似水而出的陰柔,楚楚婀娜,倒是比許多精緻漂亮的女子更像女子,亦更美貌纖弱,若在他面前是一名男子,被他如此哀求需要,想必連骨頭都會酥掉一半。
可惜,在他面前是一個比他容顏亦不遑多讓的冰雪之姿,冰肌仙骨的少女。
「你去了,便是妨礙。」當虞子嬰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一般說話都很直接,也不管別人受得了受不了:「讓車把勢先找一間客棧,你今夜先跟……戚祈一塊兒休息一下。」
喊他名字的時候,虞子嬰頓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方輕吟而舒緩念出。
玖蘭戚祈眸光一倏,側過臉,定定地盯著她的面目。
虞子嬰抬眸,與他四目相視,沒有心虛羞赧難為情的神情,有的永遠是那般一本正經的認真。
就像是——會很鄭重地在對待他,絕不容有絲毫懈怠。
這般想著,玖蘭戚祈一雙紫羅蘭眼瞳泛一圈圈桃色粼粼,優美薄唇淺抿,似笑非笑,如勾起一道戲謔的弧度。
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被虞子嬰一句話打擊得披滿灰暗情緒的兔子司,黯下一雙星眸,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道:「嬰,那你什麼才會回來?我等你一起睡……」
「你先睡,等你睡醒我就回來了。」
聽她像哄小孩子那樣對待司的樣子,玖蘭戚祈修長手指透出黑色斗篷,勾起一截窗簾,突然道:「這呼鄂鎮聽聞前一段時間曾被外界稱作為一座『狂歡城』,城中凡是中原籍,或無歸屬的居民(國滅逃逸外地之人)皆會被進行一次『篝火節』,如今整座城的居民全部都是異域人……」他特意拖延語調頓了一下,才道:「你猜,他們是被做了什麼呢?」
虞子嬰一怔,倒是沒想到他會特意跟她說這些,細微領悟一下,這算是……善意的提醒?
「我明白了。」虞子嬰頷首,接著又道了一句謝。
這要是按他以往的脾性,哪裡會關心別人的死活,更別說會特意囑咐這麼一番飽含深意的話了,此次他拐彎抹腳地點明「篝火節」的溝溝壑壑,想必多少是對她上了心。
但依舊太少了……
玖蘭戚祈無動於衷,目視一處,像是很認真地觀察著窗外一景一物,一房一鋪,根本就沒有回應她,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她的謝,還是沒聽到。
——
馬車緩緩行駛到一間工灰簷藍布幡客棧前,這間客棧的掌櫃跟牛子認識,他以往帶客基本上都來這間店,既能得到優惠,也能得到一定保障,畢竟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有熟人罩著到底安心些,他吁停靠在車簾外,低聲道:「小姐,客棧到了。」
虞子嬰的聲音從內透出:「嗯。」
他們幾人下車後,牛子便將馬車停在馬既內,讓店小二餵飽馬,便匆匆神色警惕地朝他們跑過去:「小姐,我、我剛才好像瞧著有人在暗中鬼祟地偷看,咱們還是……」
「牛子,這篝火節是一個月一次是嗎?」虞子嬰仰頭,看著他問道。
牛子稍微躬下身子,盡量與她平視,連連點頭:「的確,是一月一次。」
「那麼在其餘時間內,這座城的異域人會無緣無故地襲擊過往的旅商嗎?」
牛子想了想,撓了撓粗紅脖子,茫然地搖頭:「這倒沒有……」
「天快黑了,野外倒不一定比城中安全,我們只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
夜幕降臨,呼顎城夜間氣溫驟降,安排好玖蘭戚祈與兔子司,虞子嬰整理一下,便獨自一人出門了,她想一探究竟這異域在這呼鄂城搞什麼鬼。
從牛子那裡打聽出來,一般「篝火節」是安排在呼顎需的鎮中心廣場處,她一出客棧門口,除了客棧門樑上懸吊著兩盞忽閃忽現的火燈籠外,便看到四周漆黑一片,一條街死寂得滲人。
淡淡的霧靄瀰漫,虞子嬰看著黑到盡頭的街道,神色如常,啟步而行,她能「聽」到這條街道上的每一間房內靜得連一絲呼吸聲都沒有,也就是說幾乎全城搬空了。
白日那些人都去哪裡了?
虞子嬰已經猜到了。
越過幢幢高矮迭起的房屋,穿過道道圓弧白石高拱門,她終於看到遠處那幽暗的天空映出一片火紅色彩,躍空而起的焰火光彩奪目,時而像是一隻鳳凰衝破雲霄,時而像是一層火紅的薄暮四散開來,時而如同閃爍的夕陽照向大地的最後一縷陽光,久久的凝結在空中。
——毫無疑問,那位置正是鎮中央廣場。
她步履若羽般輕柔,腳尖輕墊一躍,便咻一下高高盈入月中,已至高空……她如暗夜精靈般不知不覺地朝著人滿擠患的位置前進,直到確切地看到那熊熊火苗躥上天空的赤眼星光。
圍在廣場之上,有一群打扮得怪異,露腿坦胸,面繪彩騰的人鬼哭鬼叫,他們披著一件五彩斑斕的破爛披風,圍著那架得幾米高度的篝火,嘴裡碎碎絮絮地念著一些怪異的生僻字詞,左晃右擺,跳著一種類似祭祀類的誇張舞蹈。
「岑鈴鈴∼」
橫堅切切圓巨木搭成的篝火上端,豎著十幾根木柱,而木柱上則是綁著十數人,雖然隔著一段距離,虞子嬰仍舊一眼便認出那是——瑛皇國的士兵將領。
瑛皇國本就是離得異域最近的一個國家,三年前異域處於散盤如沙,在被有被惰皇統冶的時候,少數民族大多被各方諸侯欺辱奔走方安置,而湘西這一帶則是比較集中,相對來說比較安穩,少數民族與中原人雙方尚處於一種維妙的表面和平,但私底仍舊洶湧。
但自從惰一步一步收攏,逐步變成了他們的頂梁支柱,如今湘西一帶尤其猖狂,氣焰一度漲猛,如今三年已逝,連表面的和平都維持不住了。
想來這種情況下,第一時間遭殃的自是這些臨境邊防的瑛皇守將們了。
「岑鈴鈴∼」
一聲清脆鐵環撞擊的聲響,廣場數步石階之上出現一名瘦小,乾枯,步履蹣跚的身影。
「同胞們,感謝你們特地來參加這一次的篝火節,這次……你們打算怎麼玩呢?」
像石刮鐵器的刺耳聲音,蒼老而晦澀,只見一名將一頭白髮綁成一縷縷蜈蚣辮子的老者,佝僂著馱背,拄著一根銅杖,咧開一嘴黃牙,那乾裂、粗糙得像松樹皮一樣的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笑嘻嘻道。
「哈哈哈——聽龔老的!」
「對對!火烤的、油炸的,反正由龔老拿主意,都行!」
廣場上聚滿了各色披著一件件黑色斗篷的人,他們雖然都故意遮掩著面目,但從聲音上來猜測,無論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他們就像某種邪教的教眾,揮臂吶喊,對眼前的篝火節帶著一種變態的亢奮與激動。
那名老得快一隻腳邁進棺材的老者看來很得高望眾,他笑瞇起一雙咪咪眼,按了按手道:
「哈哈哈,大夥兒安靜一下,這次可不能光聽老夫的了,這次老夫特意請來一名觀眾,咱們還是聽聽第一次來咱們城中玩樂的醫妖閣人怎麼說吧,哈哈……」
他拍了拍手掌,停下了篝火前舞動的影影卓卓,他再一揚臂,只見火光忽地大炙,將整片黑暗的大地一下映紅,從龔老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首先是一截陰影鋪出,慢慢從裡面破霧抬出一頂如飄如飛的軟轎出來。
四個黑衣勁裝的男子抬著一頂紅紗掩映的轎子放於地面,妖嬈的火紅色薄紗悠悠揚揚,極盡神秘與魅惑,在那撩人的薄紗之後,一個斜臥線條起伏誘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風起,一片妍麗的薄紗散開兩邊,但見一道身影躺在轎中,他眉目散漫無匹,微揚的尖細下頜,優美頎長的脖頸,如削如磨的如玉肩膀,從下頜至那凹陷的蠻細腰身形成一個完美的曲線,整個人透著一個霏糜酴醚的色彩,一縷縷如黑蛇蜿蜒長髮披散於床,下半身鋪蓋著一層薄錦刺繡雙層軟裘,他神態頹靡,特意用上胭脂塗料勾勒出一張精緻無雙的面容,此刻隨意一個眼神,一個舉動,當真是如妖精般勾魂攝魄。
「聽我的嗎?那乾脆就全部放掉如何?」
風停,朦朧紗中,傳出一道沉綿如似醒未醒的嗓音,這一句像是漫不經心的話直接便讓四周高昂的聲音瞬間靜下來,接著用一種怪異眼神緊緊盯著轎中的俗媚妖醫。
怎麼回事?
「咦,怎麼這麼安靜了,不是說聽我的嗎?」
他撩發抑頭,突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又是一陣風起,他髮絲迎風狂亂飛舞,乍一看竟有幾分瘋癲的感覺。
「這……」那名叫龔老的老者看了看四周明顯情緒不對的群眾,又看了一眼俗媚妖醫,兩邊都不好付很是為難,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崎……」
軟轎後面傳來一道音質比較剛硬的女聲,只見從夜色之中一名五官冷峻的筆挺女子步出。
什麼人?龔老愣了一下,下意識撇了一眼妖醫方向。
妖醫笑聲啞然而止,他瞥了她一眼,勾唇媚笑道:「啊,是籽月啊,你怎麼來了……」
籽月環視了四周,那用一種不善、猜疑目光注視他們的人群,便屈膝半蹲下來,撩開薄紗,伸手摸進薄裘之中,輕按了按他的雙腿,道:「起寒了,我們該回去了。」
妖醫一僵,眸光微凝,笑得有些陰冷惻惻:「不嘛∼我剛才只是逗著他們玩笑一聲罷了。我可是特地應龔老來看看這篝火的盛況……你瞧瞧,他們將那些人綁起來,這是打算烤著玩呢,雖然遺憾不朝淵國的人,不過聽說現在瑛皇與朝淵國即將聯姻了,這就等於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烤著他們的人,是不是朝淵的人亦會感到難受呢?」
「嗷嗷∼對!烤著他們玩!」
「對!讓朝淵國難受!讓景帝去死!」
廣場的狂熱份子像是被妖醫的一嘴話給徹底點燃的內心的瘋狂,一個二個都舉臂高呼,聲音震天響地。
籽月蹙眉:「崎——」
「我叫舞樂。」
舞樂笑意凝於嘴邊,突然冷顏打斷了她的話,他像是神經質般,突現一張淒厲凶狠的面容,一拳捶在轎塌之上:「別再叫錯了!否則,你就滾!」
籽月嘴唇抿緊成一條直線,那張剛毅英氣的面容露出幾分苦意。
「妖醫閣下,您,您還沒有說該怎麼處理為好呢?」龔老滿意地看著廣場底下的民眾那熱情的模樣,望向舞樂這邊一拄杖,揚聲問道。
「哦∼」他一轉過頭,便是又換一張面容,笑靨如笑:「怎麼辦,當然是直接……」
「呸!你這個死瘸子,又是一個被男人玩殘的兔爺!你有什麼資格對咱們評頭論足!哈哈哈哈——」
這時,瑛皇國一名被綁的將領,面赤眼紅,脖子粗筋暴起,朝著俗媚妖醫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接著便豪氣萬丈地抑天長笑,笑聲中不免有嘲弄、淒涼、悲壯之意。
舞樂聞言,面目一僵,倏地全身如篩子似地激烈顫抖,他望著自己的雙腿,指尖一陣泛涼,然後突然抬起面容,望著那名將領,似笑又似哭,聲音如急弦亂彈,指著那名將領,尖銳而刺耳道:「將那個人,先砍掉四肢,再用慢火一點一點地烤,我想聽,聽到他的慘叫……若他不叫,就該換你們叫了……」
他轉頭朝著底下群眾吼道,這一句話一出,四周圍的人都一驚。
「是,是,您放心,一定按您的想法辦。」龔老倒是知道關於這俗媚妖醫的傳聞,但見他神情不對勁,趕緊招手讓手下將那名瑛皇國的將領處置了。
看來也是一個鐵錚錚的硬漢,被砍掉手腳,即使痛得全身抽搐,咬破舌根,也死活不肯喊出一聲。直到他們拿他的那些士兵來威脅他,他才被迫如負傷的野獸般淒厲嚎叫一聲。
「啊啊——」
聽著那聲聲絕望而慘烈的聲音,聽著四周那飽含著恐懼哀哭喊叫的聲音,俗媚妖醫這才滿足享受地半闔起眼睛,勾勒一道紅色眼影的線條愈發媚酥如骨:「果然好聽啊∼」
但是籽月看到這樣的舞樂,眼底卻是遽閃過一道心疼:「崎……舞樂,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