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歡·媚後戲冷皇,第144章你有身孕了
飛瀾吃力的撐起身體靠在榻邊,眸光淡然如水,出聲問道,「風清揚,我體內的毒最近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風清揚起身,苦笑著一歎,「飛瀾,你暈倒不是因為毒發……你有身孕了。愛殩齇玕」
「什麼?」飛瀾震驚的瞪大了眸子,無助的搖頭,手掌下意識的覆蓋在平坦的小腹上。「不,不可能的,怎麼會有孩子的,我每次都喝了藥……」
飛瀾是真的慌了,她身中劇毒,一個將死之人,如何能孕育一個嶄新的生命,她連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能力都沒有,她的身體根本拖不到孩子出生。呵,上天真會和她開玩笑,她在君洌寒身邊這麼久都沒有過,偏偏是在她要死的時候,難道是上蒼怕她寂寞,才將這個小生命賜給她,讓她在黃泉路上不孤單嗎。
「飛瀾,皇上給你喝的那些藥,從來就不是什麼落胎要,而是一些調身的助孕藥,自從無憂死後,皇上一直想和你再要一個孩子。」風清揚面色晦暗,語氣中儘是無奈。是他太過疏忽了,應該為飛瀾配些避孕的藥才是,此時懷上這個孩子,只會成為飛瀾的拖累,被毒素侵蝕的身體,根本無法負荷這個突然降臨的生命柘。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飛瀾沉默著。她躺在床榻上,茫然的看著頭頂天花板。原來,君洌寒一直在欺騙她,從來就沒有過什麼落子湯,他是真的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只可惜,那只是奢望。
「風清揚,謝謝你。」許久後,飛瀾淡聲呢喃。
風清揚自嘲的笑,這麼多年以來,她對他說過最多的就是這個『謝』字。這次又謝他什麼呢?謝他隱瞞了孩子的事嗎搐!
「也許,該讓他知道的,至少,剩餘的時間,他會更疼你,更珍惜你。」
飛瀾苦笑著搖頭,笑靨絕美卻蒼白,「一個注定無法出世的孩子,又何必再給他希望呢。喪子之痛,經歷兩次還不夠嗎?小皇子剛剛下葬,墳上連根草都沒有長出來吧,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了。」
「事到如今,你想著的還是他的感受,那你呢?飛瀾,你怎麼辦?」風清揚含笑,眼前卻不受控制的模糊。後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懂得示弱,只有她,連抓住最後一絲幸福的權利都放棄了。
他來廣陽殿之前,是從長樂宮過來的,皇貴妃瑜琳病了,這一次是真的病了。本就嬴弱的身子,生了孩子後更是虛弱,那日君洌寒對她說了重話後,便再未踏入過長樂宮半步,如今失寵的流言漫天,瑜琳心郁成疾,已經兩日下不了床了。
「皇貴妃病了,皇上今夜只怕不會過來了。飛瀾,有了這個孩子的拖累,你最多只能硬撐月餘,即便是最後的時間,你也要一個人孤獨的死去嗎?」
飛瀾微低了頭,溫潤的目光落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輕輕的撫摸著。「不會孤單,有了這個孩子陪著,飛瀾再也不會孤單了。」
飛瀾喝過藥,昏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風清揚說的沒錯,君洌寒的確沒有過來。飛瀾淡淡苦笑,在靈犀的攙扶下到園中坐了下來。春風徐徐,月朗星稀,倒是個不錯的天氣。
園中大片的迎春花都開了,花香四溢。飛瀾淺淺的笑著,用不了多久,便是百花綻放的季節,可惜,她已經看不到了。日復一日,花謝花開,飛瀾突然發現,她活了整整二十年,眼中只有君洌寒的倒影,卻偏偏錯過了世間最美麗的風景。
「娘娘,夜寒了,我們還是回去吧。」靈犀走上來,將手中厚重的披風搭在飛瀾肩頭。而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娘娘,您在想什麼?」靈犀隨意問道。
飛瀾一笑,柔聲回道,「迎春花都開了,很美。」
「只是迎春花而已,等過一陣入夏,御花園中,百花齊放,那才叫美呢。後宮中屬靜嬪舞姿最美,每年百花節的時節,靜嬪都會在花間翩翩起舞,賽過飛燕呢,只可惜皇上不喜歡,他總說靜嬪心機太重,入宮後,也只寵幸過她三兩次而已。」靈犀嘀嘀咕咕著,在宮中久了,閒來無事,也喜歡說一些別人的閒事。但飛瀾對這些卻並不上心,
飛瀾將頭輕靠在廊柱上,眸光隨意散落,毫無焦距。
園中極是靜寂,徒留春風穿透樹葉的沙沙聲響。而一陣由細碎的腳步聲,卻打破了園中寂靜。
飛瀾輕蹙眉心,看向沿著石徑由遠及近而來的一對人,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內宮大太監徐福海。
「老奴參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徐福海躬身一拜,滿是褶皺的臉上堆滿了笑。
「徐總管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貴幹?」飛瀾淡聲詢問。
徐福海從身後小太監手中接過托盤,盤中承裝的竟是一斛牛眼大的珍珠。在暗夜之中,閃動著瑩潤的光芒。牛眼大的珍珠本就稀罕,要籌齊這滿滿的一斛珠,更是極為難得。
「白日裡西域使臣來訪,進貢了一斛珠,皇上說只有娘娘才配得上,所以讓老奴給娘娘送來。」徐福海恭維著說道,而後,躬身跪在飛瀾面前,將一斛珍珠舉過頭頂,捧在飛瀾面前。
飛瀾笑靨淺顯,眸光淡淡散落,並不專注。青蔥兩指隨意夾了一顆明珠,在面前晃了晃,映著昏黃的燭火,明珠晃亮了人眼,的確是稀世之寶。她哼然一笑,將明珠丟在徐福海掌心間,「這顆就賞給公公吧,煩勞公公走這一趟。」
「這……老奴擔當不起。」徐福海略帶猶豫。
「公公拿著吧,替我謝過皇上。」飛瀾淡聲又道。
這一次徐福海並未拒絕,將明珠收入懷中,拱手道,「老奴謝娘娘賞賜,老奴還要回乾清宮當差,便不叨擾娘娘歇息了。」
「徐總管慢走。」飛瀾淡淡點頭。
徐福海走後,靈犀雙手捧起那一斛珍珠,睜大了一雙好奇的雙眼。「奴婢入宮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多的珍珠,若是讓其他宮的主子知道,一定要嫉妒死的。皇上還是最疼娘娘的。」
飛瀾諷刺的笑,將頭靠在樑柱之上,纖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冷哼道,「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什麼?」靈犀不解的問道,「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飛瀾微彎的唇角含著苦澀與嘲弄,淡聲說道,「前朝玄宗帝曾有一寵妃名梅妃,姿色絕倫,一曲驚鴻舞驚艷天下,玄宗對其極為寵愛,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玄宗癡迷上後入宮的楊貴妃,將梅妃冷落一旁,後玄宗偶然記起了梅妃,因憐其淒苦,玄宗封珍珠一斛密賜梅妃。梅妃不受,便寫下此詩句:柳眉久不畫,殘妝淚濕紅綃衣,帝王若有心,便會前來一見,不必送一斛珍珠來安慰寂寥之心。」
飛瀾隱隱覺得,自己就是那梅妃,君洌寒或許想過疼寵她,但他有了瑜琳,於是,她對於他來說,就變得不再重要。
一旁,靈犀卻恍然大悟,一笑道,「竟然退去御賜之物,這梅妃也是個驕傲之人呢。」
飛瀾明眸低斂,笑靨在絕美的臉龐逐漸消失,「梅妃卻是高傲之人,只可惜,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
靈犀自然看得出她的愁緒,試探的詢問道,「娘娘是思念皇上嗎?不如奴婢去長樂宮將皇上請回來吧。」
「不必。」飛瀾斷然拒絕。既然無心,又何必強求。她慕容飛瀾一向不需要他的憐憫。
一陣冷風拂過,靈犀起身,重新為飛瀾攏了肩上披風,口中又嘀咕道,「娘娘的故事,奴婢以前也曾聽年長的宮女講過呢。梅妃失寵,鬱鬱而終,但那楊貴妃也並無好下場,被活生生吊死在馬嵬坡。」
飛瀾的眸光茫然看向遠方,心道:自古深宮似海,又有幾個能得到好的結果呢。
然,此時,君洌寒並非在長樂宮陪伴瑜琳,而是身處乾清宮中,風清揚屈膝跪在他面前,帝王一直沉默,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君洌寒淡漠的飲茶,半響後,才將茶盞落在桌案上,沉聲道,「你起來回話吧。」
「微臣不敢。」風清揚心口一沉,已有不好的預感。
君洌寒鳳眸冷瞇,凝視他片刻,哼然一笑,「既然喜歡跪著,那就跪著說話。」
風清揚低頭不語,隱在雲袖下的手已經緊蜷起。果然,頭頂再次響起君洌寒的詢問聲,「現在該和朕說實話了吧,飛瀾究竟怎麼了?別在告訴朕什麼心郁難結的鬼話,你真當朕是傻瓜嗎!」
同樣的謊言,說一次還勉強有可信度,但隨著飛瀾病情的日益加重,君洌寒早已起疑。
「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風清揚拱手,話音未落,已被君洌寒打斷。
啪的一聲巨響,他手掌重重拍在一旁桌案之上。「風清揚,你當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做『欺君之罪』嗎!」
「微臣不敢,微臣罪該萬死。」風清揚匍匐在地,心知君洌寒是真的怒了,只怕飛瀾的事再也無法隱瞞,只得咬牙道,「淑妃,淑妃娘娘身中劇毒,並且,並且……」『懷有身孕』四個字卡在喉中,不知為何就是發不出聲音。
『身中劇毒』四個字進入君洌寒耳中,如同五雷轟頂。他拳頭緊握著,空氣中是清脆的骨節撞擊聲,聽得人毛骨悚然。「是寧王做的?」君洌寒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
「嗯。」風清揚點頭。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君洌寒一拳重重落在身旁桌案之上,紅棕木桌轟然傾倒。君洌寒額上青筋凸起,沉聲又問,「無藥可解嗎?」
風清揚凝重的搖頭,回道,「是七蟲七花膏,毒性發作緩慢,卻能逐漸侵入人心肺,這種藥並不罕見,只是,可以入藥的有七七四十九中毒蟲和毒花,卻只取其中七種,毒藥千變萬化,解藥自然也是不同。若不知道是哪七種毒蟲毒花,貿然用藥,只會讓飛瀾死的更快。」
君洌寒沉重的合起眼眸,「你的意思是,除了寧王,沒有人能為飛瀾解毒,是嗎?」
風清揚無奈點頭,「微臣沒用。」
「那麼,她還能撐多久?」
「月餘的光景。」風清揚回道。
月餘!君洌寒只覺得眼前一黑,他只以為飛瀾是得了重病而已,沒想到她竟身中劇毒,時日無多。他一直以為,無論何時回頭,飛瀾都會站在原地等著他,原來,即便是帝王,也不可能將一切掌控在手心間,他以為會永遠擁有,卻是即將失去。
「皇上,微臣想出宮一趟,為淑妃尋找靈藥,請皇上應允。」風清揚拱手請命。
「去多久?」君洌寒問。
「少則十餘日,多則一月,無論成與不成,微臣定當返回。」風清揚回道。
「嗯,你去吧。」君洌寒無力道。
「臣領命,此事宜早不宜遲,微臣即刻動身。」風清揚跪拜之後,轉身而去,剛推開殿門,便見靈犀站在殿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靈犀,有事嗎?」殿內,君洌寒淡聲詢問。
靈犀依舊站在原地,神色淡漠的搖了搖頭。
「朕送去的一斛珠,瀾兒可還喜歡?」君洌寒又問。
「娘娘應該很喜歡吧。」靈犀回道。
「應該?」他劍眉輕佻。
靈犀微低著頭,原原本本的回道,「娘娘說: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君洌寒聽罷,起初是沉默,而後,無奈苦笑,低喃道,「她是在責怪朕呢。」
風清揚站在殿外,似乎想起什麼,又躬身稟道,「豈秉皇上,長樂宮皇貴妃已經病了幾日,雖用了藥,也不見好轉,皇上可否要去探望?」
君洌寒聽後,遲緩的抬眸,清冷詢問,「這次是真病了?會死嗎?」
「風寒入體,氣血攻心,卻不至於傷其性命。」風清揚不急不緩回道。
君洌寒冷然一笑,輕飄飄的說了句,「既然死不了,也無需朕去探望。你出宮之後,朕會吩咐其他御醫去照顧她。」
夜,已深。
君洌寒批完奏折回到廣陽殿時,飛瀾已經睡下了。
「奴婢參見皇上,娘娘剛剛睡下了,要不要奴婢將她喚醒?」靈犀屈膝跪地,試探詢問。
君洌寒不語,只擺手示意她退下,獨自推開殿門,向內室而去。他在榻前停住腳步,輕掀起幔帳一角,寬大的床榻之上,飛瀾安靜的隨著,身上蓋著明黃的錦被,雙臂與肩頭裸.露在外,絲質的紗衣下,雪色肌膚若隱若現。
他利落的褪下外袍,掀開被角,輕聲躺了進去。並伸臂將她抱入懷中,讓她將頭枕在他臂腕。雖是極輕的動作,卻還是將淺眠的女子擾醒。
「皇上?」她淡聲嚶嚀,一雙眸子中帶著些許茫然。
「嗯。」他含笑輕應,又道,「既然明珠無法撫慰瀾兒寂寥的心,朕便親自過來了。」
飛瀾微愣,而後,扭捏的別開眼簾,心中卻想著,陪了這個,又陪那個,他都不累的嗎?她常常在想,他的心究竟有多深,承載著萬里江山,又裝下這後宮中無數的女子。
君洌寒一隻手臂至於她腦後,另一隻手臂纏在她腰間,溫香軟玉在懷,飛瀾發間淡淡馨香,如同一支興奮劑一樣,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真想將她壓在身下,好好的要她,可是,他不敢,懷中的女子,已經太脆弱,如同一尊精美的瓷器,用力一碰,便會碎裂一般。
情不自禁的,他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唇片,輾轉深入,與她粉嫩的小舌糾纏著,竟如何都捨不得放手了。飛瀾在他懷中喘息,被他奪走口中所有的氣息,險些窒息,好在,他在最後一刻及時放開了她。
他修長的指穿透她細密的發,聲音低啞,帶著些許曖昧,「睡吧,你若不睡,朕可不敢保證不再動你。」他說罷,便合起了雙眼。
然而,昏暗之中,飛瀾卻並未入睡,她看著他,一直呆呆的看著。
君洌寒自然感覺到那一抹清清涼涼的眸光,於是,睜開眼簾,毫無意外的與她乾淨的眸光相遇。唇角揚起一抹邪氣的笑靨,他低頭輕啄了下她唇片,低喃道,「真不想睡?瀾兒想做什麼?」他的語調再次染了些曖昧。
而飛瀾清澈的眸,卻是極純淨的,無一絲雜念。「君洌寒,我睡不著,陪我去園中看月亮吧。」
「好吧,不過,夜晚涼薄,只能呆一會兒,回來之後瀾兒就要乖乖睡覺,知道嗎?」
「嗯。」飛瀾乖順的點頭。
他抱她在屋頂坐了下來,在高處,視野便寬闊了,似乎也離天更緊。飛瀾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微微的彎起五指,似乎真的能抓住天上的星星一樣。而一旁,君洌寒被她孩子氣的行徑逗笑。
「傻瀾兒。」他如同幼時一般,手掌輕揉著她的頭。
飛瀾淡淡的笑,指尖指向了天邊最亮的一顆心,天真的說道,「我一直都對自己說,那顆星就是我的無憂,他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可我知道,那不過是我的自欺欺人而已。」
君洌寒仰頭,順著她的指尖看去,那顆星在天邊一閃一閃,如同無憂明亮的眸子。「瀾兒,他就是我們的無憂,他雖然在天上,卻永遠陪著我們。」他牽著她冰涼的小手,呵護在掌心。
飛瀾卻默默搖頭,她不能繼續欺騙自己,她的無憂已經死了,或許,只有等她死後,才能與無憂團聚。她將頭靠在他肩頭,唇角微揚起,聲音低低怯怯,「我不會再欺騙自己,我的無憂,他已經死了。師兄,無憂死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很難過?」
君洌寒微愣,低頭凝視著她璀璨的眸,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問。
而飛瀾靠在他懷中,繼續道,「你一定也很難過吧,畢竟,他是你親生的骨肉。師兄,對不起,當時,是我太痛了,所以,一直都沒有顧忌過你的感受。」
「瀾兒。」他喚著她的聲音,微微沙啞哽咽,飛瀾的話,聲聲觸動了他心弦,懷中的這個女子,可以她痛著他的痛,苦著他的苦,悲傷著他的悲傷,卻從未快樂著他的快樂。他虧欠她,太多太多。
他一直以為,只要愛著她就以足夠,如今才恍然明白,不曾疼寵,不曾珍惜,不曾付出的愛,又如何能稱之為愛。
「師兄,其實,無憂的死並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命數,你無須自責,飛瀾不希望你永遠活在自責與痛苦之中,我想,無憂一定也是這樣認為。」飛瀾溫聲說著,在死去之前,她想放棄所有的恨與怨,她想,她能為君洌寒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讓他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君洌寒心疼的擁緊她,低啞道,「不,是朕的錯,朕沒有保護好你們母子。」
飛瀾在他懷中,輕輕的搖頭,溫笑,「所以,師兄以後要做一個好父親。」
「嗯。」他含笑應著,指尖輕輕的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低魅道,「那瀾兒要再為朕生一個小皇子才行呢。」
飛瀾面頰微紅,而手中卻悄悄的覆上了小腹。她並未承諾,反而淡聲問道,「皇上可以答應飛瀾一個請求嗎?」
「好。」他幾乎不假思索的應了,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摘給她。
飛瀾淺淺的笑,極美,而溫軟的聲音,卻帶著深沉的憂傷,痛到讓人有想哭的衝動。「如果有一天,瀾兒死了,師兄一定不要難過。我只是太想無憂了,去陪著他而已。」
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突然就收緊了。心口如被千金重石壓制般難受。如果他什麼都不曾知曉,此刻,他一定會含笑回她一句: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可是,他什麼都知道,偏偏他什麼都知道。
疼痛在胸腔中一點點蔓延開,傳遞到四肢八骸,每一寸骨頭都痛的幾乎失去了知覺般,如果,她大哭大鬧著,對他說她不想死,或許,他還會好過一些,而他的瀾兒,偏偏如此讓人心疼。
他強忍著疼痛,苦笑著開口,聲音卻些微的哽咽,「胡說什麼,瀾兒,只要有朕在,朕一定不會讓你死,一定不會。」他說罷,疼痛的低頭,苦澀的吻落在她發間與額頭。
「慕容飛瀾,可不可以少愛一點,朕不值得。」他沉重的歎息,連歎息聲都是疼痛的。即便是君洌寒都覺得自己混蛋,他根本配不上飛瀾的愛,他不配。
飛瀾的側臉貼在他胸膛,聽著他稍稍紊亂的心跳。輕合起眼簾,唇角卻彎起淡淡的笑,三分嘲弄,卻七分溫暖。是啊,如果可以少愛一點該多好,那麼,離去的時候,也不會那麼、那麼的痛。
「師兄,瀾兒好累,好想這樣睡下去,永遠,都不再醒來。」
飛瀾的病情,遠比風清揚預想的嚴重,剛過了幾日而已,飛瀾開始持續的昏迷,一天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風清揚留下的藥,已經失去了效用。
入夜,養心殿中,君洌寒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襲明黃在燭火下微微晃動,他面色冷黯,鳳眸微微的瞇著。在他面前,寧王負手而立,唇角含著一抹得意的笑。
「皇上深夜招微臣入宮,不知有何要事?」寧王笑著,拱手問道。
君洌寒鳳眸透著淡淡冷寒,卻邪肆一笑,淡聲開口,「二哥何必明知故問呢,飛瀾身中劇毒,還不是拜二哥所賜。」
寧王一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君洌寒神情不變,冷然的沒有情緒。明黃衣袖隨意擺動,半響後,又開口道,「二哥與瑜琳分離依舊,想必是極為想念吧,她此刻就在長樂宮中,二哥不去看看她嗎?」
君洌寒的話說的委婉,但意思卻是十分明確的,他是想用瑜琳來換回飛瀾的解藥。若是曾經,君灝南定會欣然接受,但時過境遷,瑜琳的無情已經深深的傷了他,他再也不需要一個為別的男人生了孩子的女人了。何況,君洌寒心機深沉,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他的將計就計。瑜琳愛君洌寒之深,他若將她帶回身邊,無意於帶回一個危險的炸藥。
「皇上說笑了,微臣怎敢染指皇貴妃。」寧王哼笑拱手。
很明顯的拒絕之意,君洌寒慵懶的靠上身後軟榻,低斂的褐眸,卻更深更冷了。他早已想過,總有一天,君灝南對瑜琳會失去興趣,只是沒想到,這一天到來的如此之快,那麼,用瑜琳來交換解藥,便行不通了。
君洌寒嘲弄一笑,淡聲道,「瑜琳曾對朕說,二哥對她深情專一,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那皇上呢?皇上愛慕她多年,如今又捨得將她還給微臣了嗎?就不怕微臣帶著她返回封地,舉旗造反嗎?」
君洌寒不屑的冷哼,「二哥對她不是已經失去興趣了嗎?既然如此,無論朕是否將瑜琳還給你,你依然會反朕。」
寧王笑而不語,便等同於默認。
又是短暫的沉默,而後,君洌寒輕歎開口,「朕是一定要得到解藥的,二哥提條件吧,只要朕做得到,都可以答應你。」
寧王朗聲大笑,「可惜,微臣無慾無求,若皇上無其他吩咐,微臣便先行告退了。」他說罷,一拂衣擺,轉身而去,絲毫不顧君臣之禮。
君灝南離去後,徐福海緩步而入,而此時,君洌寒依舊靠坐在軟椅之上,眉宇清冷,褐眸深寒。
「皇上,寧王他……」徐福海躬身,試探詢問。
君洌寒冷然的哼了聲,一雙褐眸深的可怕,此時的男人,是非常危險的。「瑜琳已經無法再牽制他了,二哥算得上深情,卻並非長情之人,這一載的光景,瑜琳早已耗盡了二哥對她的愛。若朕料的不錯,用不了多久,他便會返回封地。」
「那要不要在半路將他……」徐福海隱去後話,做了個殺的手勢。
君洌寒冷笑著搖頭,「不必了,欲取之,先縱之。他造反,也給了朕一個充分的理由剷除他,即便是皇祖母也無法再保他。」
「那淑妃娘娘的解藥?」徐福海憂心的問道。
君洌寒輕歎搖頭,「朕用瑜琳與他交換,他拒絕了。」
「寧王不要皇貴妃,只怕還是在覬覦皇位。」徐福海面色也凝重幾分。
君洌寒笑,笑意深邃,「朕給了他機會提條件,只要他說得出,朕都會答應。可他疑心太重,一口回絕了。二哥此番前來,不過是試探朕而已,如今,他已篤定,飛瀾就是朕的軟肋。」
徐福海一歎,心知皇上是故意在暴露弱點,若他不想讓寧王知曉,完全有理由搪塞過去。「皇上此舉只怕不明智啊。」
「如此也好,至少,他不敢真的讓飛瀾死,否則,朕也不會放過他。」君洌寒冷冷道。
夜深,廣陽殿內依舊燈火通明著。
宮女稟報飛瀾再次毒發,君洌寒匆匆趕來,只見她半趴在榻邊,不停的咳著,唇角是一縷尚未擦拭的鮮紅。
「瀾兒。」他大步來到榻邊,將她擁入懷中。她的身體很冷,一張小臉慘白的早已沒了血色。她的手掌緊握住心口,她雖然在對他笑,眉心卻一直不曾舒展,看得出她很痛苦,而她痛苦,君洌寒便比她還要痛。
「靈犀,淑妃都痛成這個樣子,怎麼還不去喊御醫。」君洌寒怒聲道。
靈犀嚇得不輕,撲通跪倒在地,卻低頭不語,她自然是不敢喊御醫的,只要御醫來了,飛瀾懷有身孕的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飛瀾無力的靠在君洌寒胸膛,凌亂的喘息,卻吃力的扯住他一片依舊,低聲道,「皇上別責怪靈犀,是我不讓她去找御醫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毒已侵入心脈,御醫來了也無濟於事,何必多此一舉呢。」
君洌寒沉默,褐眸中流光盈盈而動,反手將她擁得更緊了。一旁徐福海見狀,十分知趣的屏退殿內眾人,讓兩人獨處。
飛瀾靠在君洌寒胸膛,低低的笑著,即便是死了,能是在他懷中,也算是一種幸福吧,直到這一刻,前塵過往似乎已不再重要,她只想記住他對她的愛,記住此刻他懷中的溫度。「師兄,飛瀾好冷,可不可以抱緊我。」
他褪下長袍,與她一同跌入龍床,並用錦被蓋著了兩人的身體,他緊擁她在懷,卻仍然感覺到她在懷中顫抖著,他知道她痛,而他又何嘗不痛呢。
「瀾兒,朕是不是無法溫暖你?」他溫聲問道。
飛瀾低笑搖頭,抬眸靜靜的看著他,「師兄別擔心,飛瀾很好,真的。」
君洌寒眸中儘是疼痛,面上卻要強顏歡笑,如果連他都失去了信心,又有誰來給飛瀾勇氣,這幾日,毒反覆發作,飛瀾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若心念一散,她只怕就要這樣去了。他的唇移到她耳側,聲音低低的,曖昧道,「瀾兒若還是覺得冷,朕記得我們一同跌落崖底時,朕為你取暖的方式很有效。」
飛瀾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臉頰突然一紅,羞怯的躲入他胸膛,「你只會欺負我呢。」她又向他懷中靠了靠,將這個身體都貼著他寬口的胸膛,如此刻這般,將每一天都當做生命的最後一日來過,竟然也會如此的幸福。
「傻瓜,朕還會疼你,愛你,一輩子。」他說著,深情的吻著她額頭。而他低頭看向懷中女子時,她已經再度昏厥了過去。
君洌寒靜靜的凝望著她安靜沉睡的臉,久久不曾移開視線。
……
轉眼月餘,風清揚雖然回來了,卻並沒有可以解毒的靈藥,而此時,飛瀾已經整日昏迷不醒,脈息微弱。
他沉默的跪在君洌寒面前,久久不語。
主位之上,君洌寒苦澀的笑,他想,或許,這就是命吧。上天一直是公平的,他一生欠下太多情債,倒也是該清算的時候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淡淡道,聲音極輕,好似緊緊是說給自己而已。從沒有一次,他如此刻般無力。即便是當日激烈的宮鬥,風清揚也不曾見過這樣的他。
「微臣無能,還請皇上恕罪。」風清揚重重一跪,額頭磕在堅硬的漢白玉地面,發出悶響之聲。
君洌寒微歎,「你起來吧,吩咐徐福海備車,朕要帶飛瀾出宮。」
「皇上要做什麼?」風清揚不解詢問,卻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君洌寒苦笑,卻難得耐心的解釋,「飛瀾時日無多,耽擱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險。二哥為人多疑,絕不會接受朕的任何條件。如今,朕只能將她交到顧非凡手中,他是二哥的人,只有他能得到解藥救飛瀾一命。」
風清揚一驚,不假思索道,「此事萬萬不可啊,皇上,寧王與顧相蛇鼠一窩,若將飛瀾交給顧非凡,便等於間接落在寧王手中,她便會成為寧王要挾皇上的籌碼。屆時,我們只怕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君洌寒修長的指輕撫在額頭,淡淡苦笑,「二哥想要的左右不過是三樣東西:聖朝江山,瑜琳,還有朕的命。無論他想要哪個,朕都可以給他,但朕卻不能眼睜睜看著飛瀾死。」
「皇上!」風清揚沉重的一喚,聲音沙啞的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君洌寒深邃的眸子,此刻卻是極亮的,堅定的絲毫不容動搖。
如果沒有遇見飛瀾,或許,他對瑜琳的喜歡會一直被他誤解為愛,也許,還會一直一直愛下去。但他偏偏遇見了那樣一個人,從他將她從血泊中拉起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她就是他此生想要的女人。
其實,愛情本身就是一種毒,致命,無解。他心甘情願為飛瀾深陷,心甘情願為她萬劫不復,即便葬送江山,葬送性命,他亦在所不惜,因為,她值得,她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