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胡口關隘周長八里,高四丈,南北各有門一座,北通草原,內接大明大同右衛。蒙古南侵長城,多次以此口為突破點。而大明派兵出長城作戰,也多由此口出入,所以起了這麼個殺氣騰騰的名字。殺胡口兩側高山對峙,地形十分險峻,其東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兩山之間狹長的谷地,長城從中穿谷而過,確是一處易守難攻的雄關險隘。
殺胡口長城沿塘子山往東蔓延至大青山,戛然中斷,過大青山,長城又聳立如廝。長城東起鴨綠江,西抵嘉峪關,可中間並不是完全沒有間斷,這大青山便是其中一處缺口。大青山鬱鬱蔥蔥,高聳入雲,尚未開發,是一片原始森林,杳無人煙,可強悍的火篩,上回硬是派人上山玩了一把「叢林探險」,且還安然度過。
兩山軀體被初冬陽光分成雙色,漸漸的被陽光覆蓋,樹木被陽光淋下,搖曳的枝條抖落著陽光的明亮。
殺胡口關下,韃靼騎兵遮天蔽日。刀如林,槍似雨,除了戰馬的嘶鳴聲和大風吹動旗幟的聲音,卻是沒有一絲其他的雜音,相隔數里,也任然能夠感覺到迎面撲來的陣陣殺氣。
「火篩帳下,有三員悍將,分別喚作達日阿赤、那日松,還有一位便是你之前做游擊將軍時,宰掉的拉克申」,朱素慎望了一眼關下的韃靼騎兵,將錦衣衛這幾日又探來的情報道來,「這是火篩的三萬前鋒大軍,由達日阿赤領軍,火篩緊跟其後,數日之內即可到達……」
王副總兵不由訕訕的撇了撇嘴——初至大明時,稀里糊塗宰掉的韃靼大將,竟還是火篩帳下的三員悍將之一。他定定的瞧著韃靼大軍,不出一言。
「殺胡口城關,不但城高牆後,火器犀利,囤有大軍,兼且是多重甕城設計、箭樓林立,甭說是這『他日一次』的前鋒大軍,就算是火篩親來,也是會無可奈何的……」易瓜瓜探著他那顆瓜腦,大有視數萬韃靼大軍如無物的氣魄。
甕城,又稱月城、曲池,是依附於城門、與城牆連為一體的附屬建築,當敵人攻入甕城時,如將主城門和甕城門關閉,守軍即可對敵形成「甕中捉鱉」之勢——殺胡口城關的這種設計,簡直會把攻方煩死,一個門接一個門,要想攻到底,還真不如跳牆!
箭樓又叫「萬人敵」,正面和兩側設有方形窗口,一層層射擊孔密密麻麻,確實雄偉——專供射箭用。
蠢貨!
火篩既是用兵大家,又豈會按常理,死磕一般的攻城——上回不就是來了個「聲東擊西」,輕輕鬆鬆的便將殺胡口給突破了!?
「硬攻死守,咱自是不怕,就怕火篩的鬼主意層出不窮」,王花花在一旁接話,「韃靼人善野戰,大明善守城,火篩決不會以彼之短攻我所長,他這前鋒大軍當是來做試探之用,若覺著可取則取,若覺著不可取,當是會另想他法。」
王花花所言,正是王副總兵心內所想:殺胡口這麼一硬骨頭,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硬啃——會崩壞牙滴!
「這,這便是韃靼大軍吶……」人群當中,一顫顫巍巍的聲音突然傳來——朱充耀一直都是在大同城中嬌生慣養的呆著,首次見著這般殺氣森然的韃靼大軍,竟有些雙腿發軟!
慫貨!土鱉!
沒見過世面!
王副總兵心底竊笑,斜眼瞅著他:「小四吶,這戰場上可是一點兒都不好玩,動不動就會要人命,你還是回大同的好……」
他不奚落還好,他這一奚落,竟激起了「丁小四」的膽兒:「大同才他娘的不好玩咧,這兒多好,老刺激了……」
想忽悠老子回大同,門兒都沒有!
言畢,他又偷眼去看朱素慎:朱素慎卻是自始至終都在看著王副總兵——她的眼裡只有他!
王副總兵見著「丁小四」一雙賊眼竟又在「亂瞟」,正欲又替他「尋些事兒」來做——將朱充耀調在身邊,不但能全天候的「監視」他,更能「隨心所欲」的「為難」他,卻突聞關下韃靼軍中傳來進攻號角聲響:
「嗚嗚嗚!」
牛角號響,大軍進攻。
但這第一輪來的,並不是數萬大軍扛著雲梯一擁而上(這是電視劇的場面),而是韃靼大軍的遠程火力壓制——回回炮!
「回回炮」,又名西域炮,巨石炮,襄陽炮。是一種以機拋石,用於戰爭攻守的武器。這種拋石機不過是在古代拋石機的基礎上改良、改進、創新得更加先進、威力更加巨大。元軍曾使用「回回炮」先後攻打樊城、襄陽城。
可之後大明火炮的射程與威力遠在其上,韃靼人遂棄而不用——才一擺出來就成了明軍操炮手的「活靶子」,還用個屁!
但達日阿赤敢用這玩意兒,便是有備而來,他將回回炮都放在了關口前的塘子山與大堡山的北麓腳下:中間隔著山脊,「回回炮」拋出來的「炮彈」呈拋物線,可落在城關上,而明軍的火炮射出的炮彈,走的卻是直線——被山脊給阻了!
達日阿赤雖然沒學過「彈道學」,但這基本常識他還是有的。
牛角號聲才落,便只見得塘子山與大堡山北麓之下突然飛出了無數個黑點——石塊,直衝城關而來……
「快撤!」王副總兵趕緊一拉朱素慎,邁開步子便往城內行去——臨行還不忘叮囑右衛參將王花花:「你辦事,我放心,這些個參將、游擊都由你指揮,這守關重任可就交給你了,我在城內侯著你的好消息……」
王花花不由心底大罵——開打了就跑路,回了京城,老子定得整死你……
「轟!轟轟……」
韃靼人拋出的石塊紛紛砸在城頭上,火星四射,木屑橫飛。關上明軍被韃靼人這一輪轟擊砸得不敢露面,紛紛躲了起來。
見壓制生效,韃靼人又吹響了第二趟牛角聲。
「嗚……」
王花花就著城垛,將頭探了出去,只見巨大的軍陣,像是一隻龐然大物開始活動了起來,張開了血盆大口。中軍是巨大的衝鋒方陣,左右兩翼騎軍掠陣。韃靼人攻城時,依精騎開道,以迅猛的騎射衝擊方式,迅速摧毀敵軍主力。
中軍前沿開始鬆動,韃靼中軍此時像是一朵巨大的海浪,正在逐步向前推移。
韃靼大軍開始進攻了!
「叫這些個王八蛋都他娘從龜殼內爬出來,再他娘躲下去,韃靼人就到城下了……」王花花朝著身旁傳令士卒下了道軍令。
「各將士就位!」城樓上,傳令兵的聲音緊湊的一個接著一個的傳遞
「轟!轟!轟!……」韃子兵開始進入火炮的射程,城樓上火炮開始怒吼——「開花彈」從城牆上飛出,越過兩三里長的半個谷地,落在韃子軍陣中,像是升空的煙火綻放開來,有韃靼戰士連同戰馬被巨大的氣浪捲上天空,又像是麻袋裝好的稀泥,落在地上「咕咕」作響,便一動不動。
王花花看得一陣陰笑——「開花彈」,至少得讓韃靼人在衝至城關之下的這一段傷亡擴大個兩三倍!
易瓜瓜突然躥了上來,將王花花撲至一旁。
「轟!」
一顆巨石將王花花適才所立的城垛砸出一個缺口。
依據己方「回回炮」對明軍這轉眼間的壓制,成批韃靼戰士衝過明軍炮火覆蓋線,衝至谷內。
「一窩蜂,放!」
望樓上,又打出一個旗語。
剎時,只見或數發,或數十發,甚至上百發不等各式集束火箭,在「嗖嗖」聲中,鋪天蓋地朝著韃子覆蓋而去。從火炮中逃生的韃靼戰士,又倒下大片。
衝鋒仍在繼續,大明的火炮與火箭構成了兩道防線。
韃靼戰士用生命的代價越過防線,衝至關下壕溝前。
壕溝距離城關一百五十步,正是大明火銃的有效射程。
正在疾馳的韃靼騎士,在「辟里啪啦」的火銃聲中,連人帶馬,紛紛倒至壕溝前。
「弩箭準備!」王花花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朝著身旁傳令士卒又行下了道軍令,繼而又噴了口痰,「這幫龜孫,當是在試探,卻他娘整得動了真格兒似的……」
「嗚!嗚!嗚嗚!」
他話音才落,韃靼軍陣當中,又傳來蒼勁有力的牛角號聲。
正在衝鋒的蒙古戰士聽到牛角聲,毫不猶豫的便調轉馬頭,打馬回奔。
「韃靼人,當真只是在試探!」易瓜瓜也爬了起來,就著城垛探出了他那顆瓜腦。
「殺胡口固若金湯,只可智取不可力敵,以火篩之謀略,豈會不知」,王花花臉上並無劫後餘生的歡喜,「這只是火篩上桌前的開胃小菜,他老人家一展謀略的時候,還在後邊……」
只見關下韃靼軍中,後軍變前軍,中軍變後軍,緩緩退去,兩側騎兵依然不動,護衛著大軍撤退。數萬大軍進退有序,來去如風,倘若是野戰,而不是攻城——明軍當是要稍遜風采!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