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府「喜宴」上的一應情況消息，傳入了副總兵衙門內。
這個消息，還是高嫖嫖與王花花當晚在逛「百媚樓」時，從嫖客們口中聽來的。
王副總兵很生氣——正黑著臉坐在「燕思堂」內。
他生氣並不是因為代王爺沒有來給他送「請帖」，甚至更不是代王爺在宴會上講的那些「意味深長」的話：代王府會使絆子，早在他意料之中，可代王府使了這麼個「釜底抽薪」的絆子，倒教他有些意外——這個絆子，太他娘陰狠！
他之所以很生氣，是因為——這個消息鬧得滿城皆知，他副總兵衙門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還他娘是倆老嫖客佬逛窯子時聽來的！？
北鎮撫司內這幫人在幹啥！？
朱素慎同方程這倆娘們在幹啥！？
可北鎮撫司的人，在他的授意下，盡被朱素慎遣出了關外，眼下這錦衣衛百戶所內，加上百戶與試百戶，攏共不過十一二人——還他娘正忙著在各軍斥候中挑人！
王副總兵深吸了口氣——也怪不得這倆娘們！
「『短期集訓』的事兒先他娘擱一邊，三日之內，你二人盡快完成挑員，將百戶所內添滿五百人，再全他娘先給老子埋入城內，若是三日之內還未挑足人員，軍法伺候！」王副總兵一收平時嘻嘻哈哈的耍寶嘴臉，臉色一拉，陰沉得嚇人。
連一向愛拆台的朱二小姐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胡亂出言：小睿睿，這回是動了「三昧真火」——這麼大一消息，整個大同城內，副總兵衙門卻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臉，丟得有些大！
方程噤若寒蟬，偷偷的瞟了一眼副總兵——這八百兩做了副總兵後，越來越教人害怕了！
王副總兵又瞧了瞧堂內其他眾人，不由心頭火氣更大：前兩日還彙集一堂的十三衛參將、四個游擊將軍、一個親衛營指揮，共十八人，今日卻他娘名副其實的只有一半——那赴了代王府酒宴的十一衛參將中，今日接了王副總兵的將令，只來了倆，其他九人——都不約而同的「突然染病」，而且病得不輕，下不了床！
來了的這倆，一個叫譚超，生得高大，是陽和衛參將，另一個叫吳京，下巴忒長，是天成衛參將：這兩衛地處大同最南，離大同最遠，那日從代王府內出來便火急火燎的急著回歸本衛，結果錯過了那幫人的「聚首決議」——我等不若乾脆「生病」，什麼都不管，讓王副總兵同代王府較勁去！
可王副總兵萬一發了脾氣，將我等撤職怎麼辦？
法不責眾，咱這共有十一衛參將，難不成他一口氣便要撤掉十一個參將？朝廷會答應？
陽和衛的老譚，天成衛的小吳，都他娘的先走一步了，是不是該去知會一聲？
今兒天色太晚，明日派人過去知會他二人一聲！
可到了「明日」，王副總兵的集結將令，卻比他二人遣出的信使，早一步送抵了這二人手中。
老譚與小吳，這會兒自是死了親爹似的苦著臉，正坐在「燕思堂」內——去他娘的，那九個死王八蛋，早串通好了竟也不來知會老子們一聲！
來了！可惜晚了！
王副總兵也不知道這當中的「曲折」，他瞅著這二人，稍稍思慮了片刻，便冷聲而道：「那九衛參將，即是病得下不了榻，那自是不便領軍了罷，火篩隨時都會南下，他等既是不能再行領軍，本將不若便替他九人，去向朝廷請辭了罷……」
王副總兵，竟真敢一口氣換掉九個參將？？
他不怕惹來「非議」？
朝廷會答應？
他怕！但他更怕——「募兵」一法，會無疾而終！
朝廷會不會答應？
他不管了——他要將這皮球踢給弘治，讓弘治同朝廷那幫老王八蛋們扯皮去！
弘治若是突然收到王睿的折子，說這大同鎮有了九衛參將「突然染病」，「不宜領軍」，他會不明白王副總兵的「意思」——這九個王八蛋，當是在不怎麼樂意「配合」王睿的「募兵」之法了……
在旁人看來，這「募兵」一法，只是針對大同「缺員嚴重」的「應急之策」，哪會知道它卻是弘治「革除衛所軍制」的開始？
是以，他們低估了這「募兵」一法的重要性，也低估了弘治行這「應急之策」的決心——不就是得想辦法補上大同鎮的缺員嘛，既然這「募兵」一法行起來有「諸多不便」，那便再換一個罷？不行！
朝廷那幫老王八蛋們若是要「非議」，那便由他等去罷，只要弘治不會「非議」老子便成！
是以，王副總兵這會兒便壓根兒一咬：這九個王八蛋既是敢做初一，老子便他娘的敢做十五——老子不敢去打代王府的「小報告」，還他娘的不敢打你們這幫蝦兵蟹將的「小報告」！？
正他娘的猶豫著要不要狠狠心，將這幫看似同代王府會有些不清不楚的丘八們給換掉，眼下好了——自個兒往槍口上撞，王副總兵也不用再糾結了！
老譚與小吳嚇了一跳——這位看起來土鱉氣息十足的王副總兵，做起事兒來，竟他娘的會這般「乾脆利索、狠辣果決」？
譚超撇了撇嘴，趕緊替那九衛參將說起了好話：「大人，不若再派人去召集一趟？或者由小人親自出馬，去同他幾個說清楚？」
「不用了！」王副總兵大手一揮，仍是面若寒霜，「你若是捨不得，便也跟著他幾個去罷……」
那九衛參將，之所以敢這般「膽大妄為」，除了認為「法不責眾」，更認為王副總兵此人初來乍到——存了些「欺生」的心思，可王副總兵這「生人」，原來竟是壓根兒就「欺」不得的！
「聖上，定會批了他等『請辭』，至於他幾個走了之後的空缺，待聖上批復下來，再由他等本衛千戶中挑人替補」，王副總兵目光冷冽，始終盯著譚超與吳京，「屆時，本將倒要好好問問他等這些個千戶當中，可還是會有『突然染病』的？」
王副總兵這句話，向譚超與吳京二人透露出了三個意思：一，他的「後台」是聖上，所以他不擔心他突然換掉九個參將之舉，朝廷會不答應——朝廷答應不答應，****屁事，聖上答應即可；二，他的用人標準是「可還是會有『突然染病』的」——亦即，你到底聽不聽他的；三，他將前兩層「意思」透露出來，便是在教你二人，往後啊，看著辦哈！
想想也是，他的「後台」若不是聖上，又哪能這般年紀青青的便能坐上大同副總兵的位置。
譚超與吳京不由齊齊暗暗搖頭——小看他了，當真是太小看他了！
念及此處，高大的譚超決意「明確立場」：「大人儘管放心，標下在往後，絕不會『突然染病』……」
王副總兵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目光移至了長下巴的吳京身上，後者心底一凜——幸虧那九個王八蛋沒來知會老子們一聲！
他也於這片刻之間，便行打定了主意：「標下同他幾個，向來便是『志不同不相為謀』，各走各的……」
王副總兵仍是寒著臉，又掃了桂東、易瓜瓜、侯禹、高皓明及晏勁松一眼：「你幾個，三日之內，也得完成挑兵事宜，屆時領大軍進城。巡撫大人與知府大人既也都是『突然染病』，沒法主持這『丈量田地』事宜，那便由我副總兵衙門來越廚代庖一回，替他二人主持，就他娘的從這大同城內先行著手……」
「丈量田地」的事兒，難道非得動用大軍？或者，這「丈量田地」，難不成還是實行「募兵」一法中，至關重要的環節？
都不是！
代王選擇在「喜宴」上說那麼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原因有二：一，那番話，當真是「深奧」得足以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知道他的「意思」又能把他怎樣？幾句話而已，能他娘的證明什麼？二，他是故意要在「喜宴」上說的——大同這一畝三分地上，他代王府說了才算，你他娘的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竟就燒到他代王府頭上去了？
代王，這是在向他王副總兵做了個「間接公開」的「下馬威」！
所以，王副總兵要還回去——你於大同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力」，老子於大同卻有著能「摧毀一切」的大軍！
「摧毀」誰？
當然不敢去「摧毀」代王府！
而是盤踞在代王府這顆「參天大樹」上的「猢猻們」——各地「大戶人家」！
「丈量田地」，只是王副總兵用來的一「借口」——「大戶人家」們當是不會怎麼「配合」王副總兵的這項「工作」。可王副總兵，要的便是他們的「不配合」：因為，他準備抽出屠刀，而且「屠刀抽出的地方」，首選便是在大同——他要大耳刮子還回去的抽代王臉上！
不是他王睿太殘暴，而是他代王整的點子太歹毒——釜底抽薪，搞得他王副總兵都找不到可以「和諧共處」的「平衡點」了！
可這「丈量田地」，當是「地方政府」的事兒，他副總兵衙門又憑什麼來「主持」此事？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