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弓!!!」
我慌忙追出去,剛邁出門便生生止步,僵愣在地。
三個男子,一個女人,地上跪著二十三個村民,瑟瑟發抖,第二十四個,跪伏在地,身首異處。
血水在月色下灼目刺人,為首的男子冷冷的打量著我,目光似在描摹我的眉眼。
我認得他,當初與紫君並肩而立的萬珠界尊上,他與衛真的長得太像,身形卻只比我高上一點點。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沒想到有這麼多只黃雀。
「月姑娘,跟我們走吧。」
「短命鬼!」燭司一晃而來,看到他們後眉梢一揚:「好傢伙,這兒都能找到我們!宰了你!」
我忙拉住她:「燭司!」
她雷厲風行,一團火球猛砸了過去,「砰」的一聲撞在空中,一道淡藍晶牆若隱若現。
假衛真微微側首,他身後的男子手指化作籐蔓,一圈一圈的纏上了一個村民的脖頸。
假衛真看著我,目光淡淡:「月姑娘,帶上你師父一起,走吧。」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似乎不愛說話,微微不悅的蹙眉,他一旁的女子聲音輕細:「你應該慶幸是我們,倘若你*們沒有及時掉轉船頭,你知道等著你們的是什麼麼?」她目光清澈,定定望著我,「月姑娘,我們只要你和你師父,你的朋友我們不會傷一絲一毫,這幾個村民我們也會放掉。」
「可是你們已經殺人了。」
她看了眼地上的屍首:「殺他是為了給你警示,讓你知道。我們做得出來。」
我嗤笑,她不殺我也知道他們做得出。
不想毫無意義的爭下去。我抬眼望了圈:「玉弓呢?」
「她沒死。」假衛真冷聲道:「月牙兒,走吧。」
反正都快死了。我很爽快的下了土階,燭司拉住我的胳膊:「短命鬼!我們千辛萬苦救你出來,你就這麼走掉?」
我也不甘,可沒辦法,已經千辛萬苦了,再賠上人命多麼不划算。
正想讓她想開點,回去讓楊修夷帶他們去個仙山良池大吃大喝好好調理時,假衛真淡淡道:「帶上你師父一起。」
我怒的回過頭:「你做夢!」
幾乎話音剛落,第二個漁民的脖子登時被籐蔓撕裂。我驚叫:「別傷他!」卻來不及了。
鮮血噴灑一地,漁民的頭顱咕嚕嚕滾向一旁,在坑坑窪窪的泥土裡擱止。
其餘漁民驚恐不已,匆匆從屍體上避開視線,乞求般的朝我看來,嘴巴無聲張著,痛哭抽噎。
我揪緊衣袖,想保持語聲平和,卻控制不住的發顫:「為什麼要帶上我師父。他同萬珠界,同十巫……」
「噗!」
又一團血花砰然綻放。
第三個漁民頃刻倒在了血泊裡。
我怒不可遏:「你們這群畜生!你們究竟想……住手!」
一個少女尚在哀哭,瞬間便被撕掉了脖子,頭顱落在地上。姣好清純的五官滾滿了泥土鮮血。
我伸手摀住嘴巴,淚如雨下。
假衛真淡淡道:「我不喜廢話,更厭惡討價還價。帶上你師父,即刻。」
那女子柔聲道:「月姑娘。不要再多說一個字。」她看向那些村民,「為了他們好。」
「九兒……」
我悲慟回過頭去。師父不知何時醒的,從地上撐起身子:「過來扶為師,我們走吧。」
我痛哭搖頭,錐心泣血:「師父,我怎麼能……」
身後又傳來**被撕開的聲音,血水汩汩流淌,似濺在我的血肉上,將我生生灼傷,皮肉潰爛。
渾身發顫,悲不自勝,我咬緊唇瓣,用盡所有力氣壓下喉間的話語。
女子淡笑:「月姑娘,你放心,只要你們過來,剩下的人我們一個都不會傷害。」
木臣一臉為難的扶著師父走來,師父莞爾笑道:「丫頭,走吧。」滿是老繭的手將我的頭髮別到耳後,慈藹道,「蒼生無過。」
四個常被師尊掛在嘴邊的字此時此刻如似萬鈞之力,在我心頭沉沉砸下。
我飲恨哽咽,垂淚點頭,伸手扶住他,燭司扯我:「初九!」
我回頭看她,她火瞳憤然,我不敢說話,忽的一頓,看向屋裡坐在地上的花戲雪。
他靜靜看著我,俊美白皙的面容隱在陰影裡,看不真切他的目光,我用唇瓣跟他無聲告別,回身扶著師父離開。
為防燭司他們路上追來,又怕我懷疑他會從中做什麼手腳,所以假衛真要我自己給他們設個空凌**陣,三日時間足夠我們拉開距離了。
我和師父被隔開,兩個男的押著他,那個女人押著我。
山野莽莽,泥路崎嶇,我一路沉默,那女人讓我放心,說帶上師父不過是為了防我逃掉,等到了酒山子萍溝,一定會將師父放了。
她說了很多,從她話裡我聽出萬珠界有三十多個尊上,分為不同派系,彼此之間互有間隙,而若不是我們強行掉轉船頭,那麼現在一定落在了紫君手裡。比起他們,紫君那些人恨我們入骨,而他們雖然殺戮無數,卻著實不喜歡殺人,唯一想要的只有我和化劫。
東邊晨光初起,海水粼粼,西邊高坡下,明月凝白了整個曠野,雷雨過後,天際紫星點點。
轉過高坡,叢葉盛密百雜,我說師父身體不好,能不能停下休息兩個時辰,假衛真同意了,差人去尋了幾味藥材,煎了給師父服下。
因怕師父自絕生息,他封住了師父的真氣和四肢,師父身子大創,又被如此壓迫,難受到何等境界我壓根不敢去想。可平日裡挨上師尊輕輕一鞭都要跳的老高,大聲叫喚的師父,如今卻沉靜安詳,散步雲端般安逸清和。
我被隔在一丈外,悲憤的看著那個女人一口一口的喂師父喝藥,假衛真抄胸斜靠在路旁,冷漠的看著遠處。
若是以前,哪怕看不到一絲希望,我也會絞盡腦汁的去思量如何帶師父逃出去。眼下卻什麼都不想管了,只希望快點到子萍溝,師父快點離開。
我又困又乏的坐著,渾渾噩噩,身子比從安生湖底爬出來時更加難受。
假衛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的,伸臂在我背上推掌,一股靈氣緩緩湧進我的身子,就像甘露滴下,被枯竭大地貪婪汲取,轉瞬一乾二淨。
一盞茶後,他收回手臂,朝前走去:「走吧,她身子快不行了,我們要快。」
我起身過去扶師父,被一個男子攔下,我看著他:「我不會使壞的,我只是想……」
話音剛落,十二支弩箭忽的朝我射來,假衛真飛快回身,八支被他頃刻化為灰煙,卻有兩支射穿我的小腹,強大的勁道將我衝了出去,墜下幽暗的崖坡。
假衛真衝過來,怒喝一聲,直接跳下。
下墜力道被崖上密集枝葉層層阻撓,最後我掛在了半空。
假衛真從我身旁經過,卻對我視而不見,氣惱的擊飛叢葉,往下尋去。
我撐起身子,小腹上的傷口已經緩緩癒合,衣上血水很淡,除了甜香,還有一股無塵靈草的淡淡香味。
我仰起頭,星空漸漸淡去,而我和星空之間,隔了一道晶牆,是半籠煙愁。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玉弓,可我已抱著必死心念,她真不應該如此涉險,憑她的本事和剛學了一點皮毛的玄術,她怎麼鬥得過他們。
我準備自覺點破陣去找假衛真說個明白,趕在玉弓被抓前討饒求情,可這傢伙著實太果斷幹練了,找不到我直接就在這橫寬百丈的崖壁上放了把火,將這片茂盛巨大的叢葉枯籐瞬間變為炙熱火海。
我忙縮進枯籐中,吟念易水寒霜護住自己,疲累身體攢出可憐的真氣,豈料我剛在身上結了層細薄冰罩,這片火海就被一場大雨給漸漸熄滅。
你逗老子玩呢!
我無力的抬起胳膊,擦掉因晶元虛盡而淌下的鼻血,深深覺得這假衛真吃飽了撐的,結果發現布下這場大雨的另有其人。
一串悠揚琴音如泉水流瀉般響起,一頭水獸張嘴狂吼,吼聲似滾滾江濤。
假衛真凌空長立,衣衫翻飛,冷冷看著崖上彈琴男子,徐徐道:「好久不見,甚是掛念,卿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