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了所有的辦法,無一可行。
在我心急如焚想要出去時,夢裡的時間也在轉得飛快,眨眼便是匆匆一月。
這匆匆一個月裡共發生了三件大事,若是尋常時日,我一定會被局中人的情緒所感染,可是現在著實沒有那種心情,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活不活得了。
我爬上了紫薇區最高的迎華酒樓屋頂,抱著飛簷看日昇月落,看繁華市井,看滿都城的燈火搖曳,可清楚的知道,它們都是死的。
唯一鮮活的是左顯的一舉一動,我閉著眼睛都能清楚的感應到夢裡的他此時在做什麼。
八年前的秋光居還沒有女主人,除了幾個僕人,還有照例守在暗處的暗人,整個秋光居看上去蕭索清冷的很,不負它秋光之名。
左顯在秋光居裡設了一個寬敞的偏廳,滿壁畫像都是水墨青山,只有兩幅是沈雲蓁。一幅應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時的場景,是一個蓬勃熱鬧的花會,她穿著半臂水繡外衫,粉色漣漪長裙,正在投花簽,身後鮮花襯得她美如天仙,容色無雙。一幅是她在一個街攤跟前挑首飾,神情欣喜,對這首飾愛不釋手。
左顯時不時會去看一眼畫像,偶爾伸指輕撫,眸色嚮往。
我想他真的是很愛她,。可惜緣分這種事情,真的非人力所能更改。
第一件大事發生時,我正在絞盡腦汁苦思出去的辦法,本想去湊個熱鬧,但覺得都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結局已定。沒什麼可以擔心的。
這件事是,沈雲蓁被誣陷殺人,誣陷她的那名女子正是那日與她一起逛街時,走在中間的那位姑娘,叫潘雨佳。是個富家千金。母親死得早,父親續絃後多了個妹妹。那日她與這妹妹發生了爭執,她受了一肚子的火氣,恰逢一個小丫鬟不小心打壞了她的子華鐲,她雷霆大怒,親自提了鞭子在院中毒打那丫頭。卻不慎將人打死了。她連夜和幾個心腹將丫鬟的屍體埋往城外,沒想三日後就被人發現了。她乾脆惡人先告狀,跑去京兆府尹那又哭又怨,將一切賴給了不久前剛去過她閨苑的沈雲蓁。
九皇子大婚在即,盛都腳下發生這樣的命案。引起了不小轟動。
沈雲蓁被石千之親手抓進了大牢,正直固執的捕快說會盡快幫她抓到真兇,但倘若人真是她所殺,他只能秉公辦事。
他是個捕快,這個說法沒什麼不對,但他是捕快的同時,還是沈雲蓁的心上人。
他說出這些話時,沈雲蓁背脊挺得直直的。挨著冰冷的牆角,漠然望著他,待他一轉身。她的眼眶就紅了,身子也頹然了下去。
左顯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身子微微一動,似要出去,卻最終忍了下來,對身旁的汪雨汐淡淡道:「走吧。」
他在心底同石千之較勁。比誰更先將這案子破獲。
兩人第一次交手是在潘家府宅,都蒙著臉。不小心撞見對方時,石千之還在猜度他的身份。左顯手裡的長劍便已出鞘。
石千之肯定認不出他,但左顯一定知道這黑衣人就是石千之。
他心裡有恨,一出劍便是凌厲的攻勢,石千之極快拔刀應下。
一個是出自點將堂的國之貴胄,一個是江湖血雨腥風中拚殺而出的一流高手,他們打得相當精彩,難分勝負。
我期待這結果,但結果卻叫人乍舌,兩人引起了護院們的注意,狼狽逃跑時,卻還在意氣之爭,執拗的打來打去。最後,一個掉進了潘家後院的豬圈裡,一個被另一個扒掉了褲子,拽著條裡褲倉促逃走。
左顯攀著一頭母豬爬起,心頭大火,一拳砸破了豬棚的厚實木板,結果力道太大,胳膊卡在了裡面。
聞聲趕來的護院們拎著火把怒喝,他焦急的拔出手臂,凌空躍走。
因拔出時太用力,他傷到了筋骨,還沾上了許多細小的木刺。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手都打著石膏,被那幾個幸災樂禍的哥們笑上了好一陣。
雖然傷了一隻胳膊,但查起案來他卻更賣力,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關係,第三天下午他就派人將幾張條理清晰的紙頁送到了府尹那兒。
沈雲蓁被放了出來,出來時很多人去接她,其中就有左顯,她卻冷漠的掃了所有人一眼,急急進了沈家的轎子。
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汪大公子搖著臘梅折扇,一雙桃花眼笑瞇瞇的:「莫氣莫氣,這才是個正常的姑娘。」
左顯看了他一眼,另一旁的楊玨笑道:「怎麼?」
汪雨汐樂呵道:「你看,她在牢裡呆了這麼些天,別說頭髮和身子,就是臉都沒得洗,口都沒得漱,哪能見人嘛。」說著收起扇子在手裡敲了敲,搖頭歎道:「可惜咯,我們左大情聖還以為人家會來投懷送抱呢,嘖嘖嘖。」
左顯哼了聲,望著沈雲蓁消失的方向,頗為意氣風發:「投懷送抱?遲早會的。」說著一頓,目光轉向石千之。
石千之的捕快也不是白當的,銳利的鷹眸一轉,便朝他看來,濃眉微擰。
兩人的目光靜對上數秒,一個疑惑不解,一個挑釁疏狂,最後左顯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楊玨沖石千之爽朗一笑,也轉身走了,汪公子卻興致頗好,沖高大的捕快飛了個香吻,挑了挑柳眉,轉身打開折扇,走的瀟灑。
之後幾日,沈雲蓁閉門不見客,左顯抱著邀功的心情去了好幾趟,皆被拒在門外。
左顯憋悶,課業完成的一塌糊塗,好在有條受傷的胳膊當幌子,免去了學監的責罰。
沈雲蓁不見客倒不是性子冷僻,給人擺臉,而是因為她在牢裡染了水痘,這事連她那姨娘都沒敢告訴。
正是*月份的時景,桂花開了滿滿一院,在月色下,淺白淡黃的匯成一片婆娑的雪色。
我落寞的坐在酒樓的屋頂上,抬眸望著月亮,卻仍能通過左顯感受到沈雲蓁雲居苑裡的沁人清香。
沒錯,左顯終於按捺不住,去爬牆了。
對於爬牆的行為,我以前是極為不齒的,但如今,我不時會夢到大哥二哥,夢裡的他們都以爬牆為主,每每從天而降的落到我跟前後,大哥的台詞都是千篇一律:「哈哈哈!陽兒,想大哥了吧!」
他笑得俊朗瀟灑,白牙晃迷了我的眼。
大約這些夢做的太多了,我對爬牆這種行為也產生了特殊的情感。
左顯一身夜行衣,身姿極佳,高挑清瘦,精而不壯,他利落的就翻上了雲居苑的高牆,來的正是時候,底下熱鬧的很。
沈家的情況在盛都不難打聽,沈老先生德高望重,雖然沒有修仙之資,但也是活到了八十高齡才去世的。他膝下獨子沈雁信一妻雙妾,妻子沈胡氏早在沈雲蓁五歲時便重病而亡。妾室劉姨娘和陳姨娘,都是沈雁信四十歲時納的,就比沈雲蓁大個六七歲。沈雁信在沈鐘鳴去世的第二年便也去了,如今沈家就剩沈雲蓁和那兩位姨娘,曾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賓客盈門的沈家大宅,如今清冷蕭索,門可羅雀。
左顯緊伏在屋簷上,通過他的目光,我可以看到底下的如雲火光。
院子很大,大約站著六七十人,沈雲蓁戴著頂帷帽斜靠在軟椅上,身後立著六個水靈靈的小丫鬟和五個有些年紀了的老嬤嬤。
一個窈窕娉婷的少婦立在她對面,鴉髻高挽,斜插珠玉,風韻一絕,身後跟著一個年紀與沈雲蓁相仿的男子,眉眼也有五分同沈雲蓁相像。
沈雲蓁戴著帷帽,手裡的扇子卻仍在輕輕懶懶的搖著,看不見她的神情,聲音也聽不出喜怒:「劉姨娘,你們說完了麼,說完我可要睡了。」
少婦雙眉擰起,語聲不悅:「你不給個安排?」
「安排?」沈雲蓁繼續打著扇子,頓了一會兒,淡淡道,「那就趕出去吧,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小姐!」少婦忽的怒道,「這可是沈家的血脈!如今沈家人丁稀少,便指望這……」
「怎的?」
沈雲蓁手裡的扇子停了下來:「是聽不懂我的話麼?」
劉姨娘垂下眼睛,深吸了口氣,冷冰冰道:「沒有。」
沈雲蓁的腦袋微微一偏,似在打量那少年,半響後說道:「天色不早了,他若沒有銀子,給他個幾十兩去街上找家客棧投宿。以後這點小事就不要打攪我睡覺了,阿鑾,扶我起來。」
一個小丫頭應了聲,剛上前握住她的手,劉姨娘身後的一個嬤嬤幽幽道:「這麼多證據證實了他就是沈家流落在外的骨肉,大小姐不認他,懷的是什麼心思……」
沈雲蓁身後一個嬤嬤當即喝道:「放肆!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麼!」
那老嬤嬤被這一喝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眼劉姨娘的背影,微微發顫的身子定了定神,而後冷笑的看向那個嬤嬤,聲音強裝著鎮定,陰陽怪氣的語調:「我便說了,你拿我怎麼樣?將我也打一頓嘛,老奴近來身體不好,不小心把我打死了,大小姐可得仔細又要回去受那牢獄之災了。」()
ps:我真的盡量在加快劇情了,這次最後保證,修夷三章以內一定會出現,小琪別催我了……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