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對付完那五個女人後,我和狐狸分頭行動,他留守原地監視左顯,我獨自去山洞裡審問蔡詩詩。
洞裡有股難聞的衰敗味,我狠掐蔡詩詩的人中,好半天她才睜開了眼睛。
我拍了拍手,在她對面坐下,笑瞇瞇的望著她:「左夫人。」
地方不大,她半靠在石壁上,髮絲有些凌亂,這樣溫煦的火光裡,她特別好看。雖然是一對男胞的娘親了,其實她比我還小上一歲。
她微微蹙眉,愣怔的望著我,眸光從迷離到漸漸清明,忽的瞪大,警惕性的往後退去:「你是誰!」
我披著頭髮,蒙著臉,一笑:「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需回答我幾個問題,回答的我滿意了,我自會放你離開,若是回答不出來……」我指了指一旁的水潭,「那邊過去有個小懸崖,會不會葬身在那,就看你自己了。」
她循目望去,輕眨了下眼睛,再朝我望來的眸色多了絲堅定和陰狠:「恐怕我無論回答什麼,你都會殺了我吧?」
「別想那麼多。」我摸出紙筆,墨筆沾了沾口水:「吶,先說說沈雲蓁是怎麼死的吧。」
她身子一顫,雙眉皺得更緊:「她當真沒死?」
我趴在石台上,斜看她一眼,&{m}讚許道:「演技不錯,繼續。」
「你是何意?」
我支起腮幫子,懶懶的看著她,她唇色泛白,臉上寫滿不安,卻又在強裝鎮定。顫聲道:「你是沈雲蓁派來的吧?」
我撇嘴:「我才不要告訴你。」垂首寫字,「一看就知道沈雲蓁跟你的死有關係了,不然你幹嘛那麼緊張。」
她扶著洞壁慢慢爬起,警惕忐忑的看著我,我又道:「你出不去的。這裡被我設了六個陣法,大羅神仙也進不來。」
她怒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沈雲蓁的屍體哪去了?」
她胸膛劇烈起伏,眼眶漸漸發紅,別開腦袋,望向洞外的幽深夜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一頓,回過頭來:「難道沈雲蓁真的死了?你不是她派來的?」
我盡量裝作一副慵懶模樣。手指點著石台:「現在是我在問你,她的屍體哪去了?」
我絕對想不到她的腦袋那麼會拐彎,靜看我良久後,她竟浮起一抹苦笑,眼淚潸然:「我知道了。你是凌孚派來試探我的,他特意叫我來竹君縣,再讓你來嚇唬我,他還愛著那個女人!哪怕那女人那般對他了,他也放不下,對不對?!」
如果不是因為她懷著孩子,我真的很想直接用入魂香去她夢裡,可是因為肚子裡有個胎兒。說不定我這一去就去了那胎兒的神思意識之中。
關於投胎,眾說紛紜,有說是出生那一刻投的。有說是在懷胎的那一刻投的。但不管如何,她肚子裡的小傢伙生靈肯定還沒成形,我這麼貿貿然誤闖,一定會造成很可怕的後果。
我問:「左顯叫你來竹君縣,是說的什麼原因?」
她泣不成聲:「他沒說,只說是來祈福。」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肚子。垂下頭,哭道。「無論我為他付出多少,他都忘不了她。他為什麼就那麼愛她?我生下相兒和思兒,為他在家中爭取了那麼多,他為什麼都看不到我的好……」
我看著她,沒什麼表情。
我不愛管姻緣的最直接原因,是剛下山時在宣城接了個單子,那姑娘與她的心上人在書會上認識,一見傾心,結果沒多久那書生就移情別戀了,姑娘找我挽回這書生的心,在我的店裡哭了整整三個時辰。最開始我和湘竹極為同情,又是哄又是勸,結果到最後,她反覆嘮叨,哀怨,抹淚,第二天又跑來,第三天再跑來……整個店都被她弄得神經衰弱了。
這一方面我就特別欽佩陳素顏和夏月樓,多爽利的姑娘,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得不到會傷心,但絕對不會哭哭啼啼,更不會傷害別人。
蔡詩詩仍在哭訴,這跟我想像中的她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我耐心聽著,終於在她近乎崩潰的自言自語裡聽到了關鍵的話,我神情一凜:「你剛才說,你給沈雲蓁下的藥是從誰那兒弄來的?」
她一頓,抬眸朝我看來,警惕的望著我:「我什麼都沒說!」
我飛快提筆在紙上寫下「顧茂行」三字,伸臂將紙頁遞到她跟前:「你是說,這人主動給你藥,讓你毒害沈雲蓁?」
「不是!」
「他跟左顯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
「那他跟沈雲蓁是什麼關係?」
她摀住耳朵大吼:「我怎麼知道!」
「那就是跟你有關係咯?」
「沒有!沒有!」她激動的瞪著我,「我不認識他!不認識!你別問了!」
我冷笑:「要想找出這人,其實也不難的……」
「姑娘,姑娘!」她驀地撲過來,卻撞在了困陣晶壁上,她哭道,「我求求你不要去找他,也不要告訴凌孚,他會害死我的相兒和思兒的,他們也是凌孚的兒子啊!」
「你把沈雲蓁害死後,她的屍體呢?」
她徹底崩潰,哭道:「我不知道,沈雲蓁是他抱走的,那些私奔的線索和馬車也是他幫我一起安排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她跪在地上:「姑娘,你千萬不要說出去,我知道我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去害沈雲蓁。可是她已經死了,我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也放過我的相兒和思兒吧!凌孚身體羸弱,你若告訴他這些,他會受不住的!他已經活不長了,我年紀輕輕便要守寡,這已經是我的報應了!姑娘啊……」
我被她哭得心煩。解開陣法走了出去,在洞口挑了塊石頭坐下。
月色疏朗,樹枝更疏朗,山風有些冷,儘管胸前貼了塊暖玉。我也不由自主的裹緊了衣衫。
先前還覺得蔡詩詩不容易對付,起碼比春曼要難纏,結果壓根用不著我嚇唬,她自己就把自己給嚇怕的一塌糊塗。
「我真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蠢,又蠢又膽小。」
忽然想起的清冷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我抬起頭。一身暖冬大袍的沈雲蓁抄胸靠在一旁,唇角掛著抹冷笑:「你也想不到吧?」
我點了下頭。
她淡笑:「她這樣的姑娘見過很多大場面,但真正的經歷世面卻很少,有副自以為是的壞心腸,做的卻淨是蠢事。」
「你怎麼來了?」
「昨晚就來了。看你們聊的那麼開心,我懶得去打攪你們。」
她抬眸看向月色,沒有什麼光彩的眼珠子泛起一陣凌湖煙霧般的水汽,語聲淡淡的說道:「他竟然為人父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她唇角譏誚,「我沒事去打聽這個做什麼,看我死後他們過的多如膠似漆?」
我微微皺眉,看向遠處。
安靜好一會兒,我問道:「顧茂行你認識麼?」
「沒聽過。」她聳了下肩,「但也不奇怪了。我小的時候被人害過不止一次,都是些我不認識的人。只是沒想到最後我竟然死在了這樣一個蠢女人的手裡,一世英名盡毀於此啊。」
一世英名……
我無語的看了她一眼。
從輕鳶打聽到的來看。沈雲蓁有的可不是什麼英名。
也許是沈老先生知道她活不久的原因,所以自小便對她極盡寵愛,是將她培養成了知書達理的姑娘,但也給她養了一身的恃才傲物,眼高於頂。
不同於尋常姑娘的驕縱,沈雲蓁是發自骨子裡的狂傲。這一點跟楊修夷很像。可是楊修夷不會看誰都不爽,但據說沈姑娘心胸狹隘。喜歡挑人毛病,挑的近乎憤世嫉俗了。
別的不說。就憑她如今二十四了,還惦記著及笄那年公孫婷潑在她身上的墨漬來看,我覺得她的心胸跟我狹隘到一塊兒去了。區別就在於,我記憶不好,容易忘,她記憶強悍,忘不掉。
「田掌櫃,你剛才說要找到顧茂行不難,你真的能找到他麼?」
我點頭:「應該可以吧。」
「說說?」
「我想蔡詩詩一定是進了左府以後才開始害你的,所以這個顧茂行必然在左府呆過,不管他現在還在不在左府,總是有人對他有印象的。他用過的東西如果還在,那很好,如果不在,我也可以找人畫出他的面貌,再用慎瀾萬相譜找出他。」
「這是其一,其二,如果他有避塵障,或者遠離了關東,我們只能使計將他引出來了,蔡詩詩不是說他會來殺那對男胞麼?」
「這樣可行?」沈雲蓁皺眉道,「他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我的屍體,他已經得到了,且又過去了兩年,你真信他會回來報復蔡詩詩?」
我一愣,這我倒沒有想到,果然腦子不太好使,正準備說話,她卻忽的一喜:「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啊?」
她一笑:「這顧茂行一定沒有走遠,他還在密切觀察著左府!我死的時候,蔡詩詩連孩子都沒懷上,懷胎需要十月,她生下孩子以後才能知道是男是女,是單個還是雙胞,顧茂行既然能跑來威脅她,就說明這兩年裡他還出現過……」說到這,她忽然氣惱的停了下來,「可若是蔡詩詩為了保命而故意騙你的呢,畢竟她以為你是左顯派來的……」
這時,遠處山坡下傳來動靜,我們齊目望去,我霍的起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個鶴衣道人,正在花戲雪身後窮追不捨,將他的翩翩白衣染成一片紅湯。
狐狸側身避開身後的一道光矢,朝我掠來:「猴子!快!」
他的意思是叫我做好準備,他要抱著我一起逃,我下意識就要伸出手,卻忽然想起沈雲蓁。
這鬼魄一顆心臟都沒吃過,頂多欺負下蔡詩詩這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姑娘,落到道人手裡,還有命活麼?
我起身跑過去:「你帶她先走!我幫你拖著!」
邊說邊移起百粒石塊朝道人砸了過去。()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