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編了一套說辭,大抵就是左三爺所在的府宅近些時日陰陽不定,大有禍亂人亡之象,無奈我是個女人,陽氣不足,所以這解救的陣法得讓他去排布。
我將事態說得嚴重,趙三哥面色凝重的說會認真對待,我仇大苦深的連連說拜託你了,一轉身便喜笑顏開。我說的那排布的陣法,足夠那混蛋管家和他的手下們忙得三天都合不上眼啦。
踩著飯點溜回浣衣房,婇婇和妙荷正在門口等我,我原先以為會是餿饅頭和臭醃菜,結果發現左府不愧是左府,飯好得很,哪怕有幾個婆子故意刁難,將我們菜裡的肉丁全給挑走了,但我們的白米粥仍是很濃稠的。
吃飯時看到了婇婇和妙荷的手,不由一愣,婇婇注意到我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衝我一笑:「沒事的小姐。」
叫婇婇她們一同進府是幫我做掩護的,我需要抽身去打探左府的佈局,但害她們傷得這麼重,真的很過意不去。
我點了點頭,悶聲吃飯。
吃完飯,我給了她們幾個結扣,告訴她們可以行動了。她們一喜,忙做出諂媚模樣,討好似的去幫忙收拾碗筷。按照進府前所說的方法,她們會去廚院,將挑餿水的那幾人給撂了,然後推著餿水車從後門離開。玉弓和輕鳶會∼在巷口那邊接應。
她們走後沒多久,我也抱著枴杖要走,路上卻被幾個婆子叫住,聽話裡的意思大約是想我給她們揉肩捶背。我一邊在想這世上還有多少可憐的姑娘在受這些婆子們的欺侮,一邊笑說:「我揉肩捶背的技術確實不錯。但我還有一項技術更好,要試試麼?」
她們問什麼,我很快就讓她們知道了,天靈困陣真是我最愛的陣法,沒有之一。
戌時四刻。在將黑未黑的夜色裡,我躲開了左府密佈在暗處的暗人們,摸進了左顯的秋光居。
秋光居燈火明籠,五個寬敞小院皆被中天露耀下一地藍光。蔡詩詩同一堆奶媽一起在一間房中哄一對男嬰,嘹亮的哭聲讓守在門口閒聊的兩個小丫鬟止不住的搖頭髮牢騷。
我盤腿躲在角落的陣法裡邊,雙手輕捏著腰肢。估摸大約還需要一個時辰才能去綁架蔡詩詩。
我不是沒有綁架過人,最成功的一次就是春曼了,那是因為春曼好嚇唬。顯然蔡詩詩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我得凶神惡煞一些才行。
左思右想之際,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穿透了嘲哳哭聲被我的耳朵捕捉到。最先沒太在意,到後面咳嗽聲越來越近,我回頭望去,一個俊俏男子從月洞門後緩步走來。
衣裳是用上好的匡城墨緞裁剪的,領口袖口都用暗金絲蘇繡了絛雲紋滾邊,身材高挑秀雅,五官俊朗,劍眉星眸。就是氣色不太好,白得不是很自然。
他身旁跟著兩個隨從,看架勢和模樣。我猜想他就是左顯了。
因這男人不是我的目標,他們的故事我也只當故事來聽,對這男人一點想法都沒有,不過想像中的他絕對不是這個模樣。
貴胄人家都喜歡討漂亮媳婦,一代一代下來,這些子弟都不會丑到哪兒去。我想像的左顯是個龍精虎猛的男人。雖生得好看,但一定有副奸詐陰險的眉眼。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幅文質彬彬的羸弱樣。這樣的人怎麼會下藥害人呢,應該被人下藥才對啊。
他走的很緩。到了一棵月樹下時,抬眸朝嬰兒哭聲的方向望去,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很高挺的鼻樑,長眉微擰,似乎不太開心。
他握拳支在唇前輕咳,忽的一頓,轉眸朝我看來,一愣。
我也一愣。
一旁的小廝循目望來,一個當即厲喝:「什麼人!」
我嚥一口唾沫,下意識的抬起頭,發現我頭上樹梢正懸著十三根用無塵靈草和泉鳴花露編織的覆雨長繩,是吐龍結扣,懸掛的地方實在不顯眼,勿怪我沒有注意。
玩陰的我在行,巫師有個過街老鼠的稱呼,當然也得有身過街老鼠的身手。但要我明刀明槍的來,以我如今的腰身,我覺得我只能等死了。
那呵斥我的小廝疾步走來,邊做出一副要招暗人下來逮我的架勢。
我臉色繃緊,握死了樹枝,左顯忽的出聲:「小賀。」
小廝一頓:「少爺?」
左顯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不知在沉思什麼。我定定的看著他,隨時準備撲過去綁了他當人質。
過去良久,他轉過身去,淡淡道:「請這位姑娘到我的書房裡來吧。」
我不能置信的看著他。
小廝皺眉,極誇張的:「啊?」邊用目光看我。
我似乎沒得選擇,只能支著身子爬起。
一路跟在他們身後,惹來一些丫鬟的好奇目光,我無心去理會她們的探究,只琢磨這左顯找我去是想幹什麼。我身上是左府某個地位較高的丫鬟的輕綃長衫,但是他卻喊我姑娘,而我躲在這裡鬼鬼祟祟,擺明了心懷不軌,他卻要我去他的書房。我不時伸手摸自己的臉,確定沒有變好看,難道我現在的臉也有讓人一見傾心的魅力?
進了書房,他令小廝將門窗盡數合上,我呆呆的立在原處,而後他讓小廝出去,沒有他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屋裡什麼都沒點,屋外的中天露透過薄薄的紗窗穿透進來,就像月色似的,一地淡芒清和。
我的目光在他烏木書案前的一疊墨香書冊上流連,不知道他葫蘆裡藏著什麼藥。
他伸手往月牙凳上虛禮了一下:「姑娘請坐。」
我走過去坐下,將木枝抱在懷裡,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他長立於案旁,抱拳道:「姑娘是巫師?」
我皺眉道:「你不怕死麼。就這麼把我叫進來,一看就知道我是壞人,你這人也太奇怪了。」
他洒然一笑,從水墨白瓷畫筒中取來一卷畫軸:「在下想請姑娘幫忙。」
畫卷鋪開,是臘月隆冬之時。畫中女子獨坐軒窗,眉目恬然,手裡握了支白梅湊在鼻下嗅著,長髮披散,有雪花落在她肩頭,畫工極佳。將細節都處理的惟妙惟肖。
一旁有小字題詞: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我奇怪的抬起頭看他,他凝望著畫上女子,輕輕道:「姑娘問我怕不怕死……」他伸指觸著女子的娥眉,「自然怕。可是將死之人,再怕也看淡了。」
我詫異的微微揚眉,他臉色淡淡的,語聲寥落道:「這是我的妻子,我一直在找她,可我實在找不到了……」轉眸望我,「姑娘便是趙巫師所說的陽兒巫師吧?」
我一愣:「那趙三哥?」
他淡笑道:「對,我很早便托他找過我娘子。傍晚遇見他時,他忽的同我提到了姑娘,方才瞧見姑娘的枴杖我便猜了下。」
我納罕:「就算是趙三哥說的我。可你也不問問我是不是好人,你可瞧見我剛才鬼鬼祟祟的藏在……」說到這覺得廢話有些多,他都表示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我還糾結這個做什麼,目光落回畫上,微微皺眉。
與他相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可我卻很喜歡他,大約是他身上的溫潤氣度令我想起了獨孤濤。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沈雲蓁已死的消息馬上告訴他。他若問我怎麼死的,我手臂朝院外一指。吶,被你那娘子害的。他肯定會想,蔡詩詩為什麼要害沈雲蓁?結果發現還不是為了他,屆時他會是什麼心境?更別提那惡毒的娘子現在已為他生了一對男嬰,肚子裡又懷了一個,讓一個將死之人陷入這種局面,實在有些殘忍啊。
我想了想,斟酌道:「那你想沒想過,你這娘子會不會已經死了?」
他點頭:「想過。」好看的眼睛平靜的盯著畫上女子,極輕的說道,「可就算死了,我也想將她的屍骨尋到,與我同葬。」
我一愣,他唇角勾起淡笑,朝我看來:「陽兒姑娘,能幫我麼?」
室內光線迷離,墨香入鼻,他的眸光像昨夜的庭前風,於清宵月色下帶起一陣醉人花香,卻是早早消散了的,迎風時覺得美好,回憶時覺得更美好。
這樣的眸光,落寞,清寒,卻又布著笑意,我在兩個人眼中見過,一個獨孤濤,一個蕭睿。
手裡的樹枝被我轉了轉,如果沈雲蓁的鬼魄已去了陰司鬼界,那我一定爽快的答應,可惜沈雲蓁現在不知在哪個角落裡高傲的坐著呢,我最起碼也要徵求下她的意見,否則不就成搶劫的了麼。
我沉吟片刻,不答應也不拒絕,話題一轉:「你一定很愛她吧?」
他忽的猛烈咳了起來,欣長身姿微微彎曲,我忙倒杯水給他,他搖手:「不是嗆到……」
「你的病……」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強行壓了下去,皺眉看著我,沉聲道:「陽兒姑娘,我今日去查過,你不是府上請的巫師,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凌孚只剩這一個夙願,請你務必答應!」
我頭疼的看著他,他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的喜道:「我素未與人結怨,陽兒姑娘卻衝我秋光居而來,莫非就是與雲蓁有關?」
……你還真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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