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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師父小院尚算清冷,如今再來卻熱鬧無比。
師父和鄧和擺了道象棋,一旁圍著一大堆人,呂雙賢和甄坤不斷大呼小叫:
「捉他,捉他!」
「別管他!獻了獻了!哎喲,怎麼走這步啊!」
「丟卒保車啊,趕緊的,快快快!」
……
孫深乘和楚欽坐在樹下不知聊著什麼,他們最先看到我,衝我點了點頭,我微微一笑,朝人堆走去。
楊修夷和豐叔站在師父旁邊面淡無波的垂眸看著,我推開人群他們都朝我看來,楊修夷濃眉一皺:「怎麼這個打扮?」
師父興高采烈道:「九兒快來,為師今天大贏啊!」
師父別的不行,下象棋確實一絕,連師公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習慣性就要趴在他肩上,轉眼又想到一把年紀了不合適,便趕緊直起身子,學楊修夷一樣端正立著。
師父古怪的抬起頭:「做什麼虧心事了?」
我搖頭:「沒有啊,下你的去。」
他雙指按在棋子上往前推去,神氣的哼道:「沒有就好=,給我捶捶。」
我乖乖照做,捏著拳頭在他肩上輕輕敲著。
他殺的很快,鄧和不停無奈搖頭,最後失笑:「前輩果然厲害,三盤皆輸,小生……」
話未說完被甄坤扯到一旁,一屁股坐下:「我來我來!我來會會!前輩可別讓著我啊!」
我笑道:「我師父會讓你才怪。」
師父也笑得開心。轉過頭來:「丫頭,晚上過來跟我睡。」
「嗯。」
剛應完,楊修夷伸手輕咳一聲,我朝他看去,黑眸一瞇。陰陰的看著我。
我忙道:「不成啊師父,你背上有傷來著,我睡相很不好的。」
楊修夷頓時笑意盈眸。
呂雙賢和甄坤卻學他的樣子掩在唇邊咳個沒完。
楊修夷心狠手辣的朝他們瞪去,這才安靜。
師父擺擺手:「那就在我旁邊擺個小床嘛,叫那個誰,那個妙荷。去叫她去,我看她不錯,哦,對了。」他抬起頭,「丫頭。妙荷身世可憐,那婇婇又是小李子的養女,你可不能趕她們走啊。」
「可是婇婇是我朋友啊。」
他抓起茶盞喝了口,漫不經心道:「你不想她當你丫鬟,就當個徒弟唄。」
「啊?」
「這總沒問題了吧,你沒事教她幾招就行了,去吧去吧,去把小床備下。我待會兒還有事要找你。」
我無奈的沖楊修夷努努嘴吧,而後轉身離開。
出來的時候,天邊鋪起夕霞。幾隻漁舟唱晚而歸,偶爾海風還能將號聲吹來我的耳邊。
鬆動了下僵硬冰冷的四肢,這時瞅見遠處的斷崖邊,一個人影跪在地上,看模樣似在拓碑。
白衣素縞,身形頎長。海風太大,將他吹得搖搖晃晃。是吳洛。
我不由歎氣,在一旁磐石上蹲了下去打算等楊修夷出來。
我和吳洛的接觸很少。初次驚艷,之後厭惡,接下去驚訝,而後是同情,如今則滿是惋歎。
傷心人,其實你無需傷心的,過幾日我就能將你娘子送回來了。
腦子裡忍不住想起他說過的那些話:
「……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我不會納妾,也不會休你……」
「……我從未想過你會親口讓我休了你,你若做不到我們的承諾,你的那份我一起履行……誰叫我們是夫妻。」
還有他當著所有的行屍隱忍而又悲慼的哭聲。
唐采衣,你可知道你這夫君有多愛你麼。
我喜歡情意深重的人,也嚮往世間一切的美好。師公說,浮世有情有意,浮世有血有肉,浮世才能譜曲成謠,奏出長歌。
與天地共飲,與古今同唱。
萬家悲歡,萬家離合,都是這悠悠浮世裡的音律,我雖渺小,卻也是這浮世謠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生了一番感觸後,我把脖子和手腕都往衣服裡縮去,如果不是吳洛那邊的海風太大,我一定過去陪他聊上幾句的。
楊修夷過了好久才出來,雖然猜到是師父那臭老頭給他使絆了,可我就是想耍耍小性子,哼道:「人家幽會都是男的等女的,你看我在這要被吹成冰雕了。」
他把我的手捧到他唇邊呵了呵,笑道:「怎麼不去屋子裡等?」
我搖頭,一想到婇婇就渾身不自在,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她。
我問:「你去見海閣去的怎麼樣了。」
「那前輩不在島上,他回京城了。」
我點頭,他忽的摟住我,眉目深深的凝睇我:「初九。」
「嗯?」
他雙眸深的要將我吸進去,最後很是克制的在我頭上親了一口:「明天我們就要啟程回去了。」
「好。」
「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對麼?」
我雙手抵在他胸膛上,輕描著他衣上精細雅致的繡文:「你怎麼了?」
他驟然一笑,斂盡風華,無上絕色,清雅俊容湊到我耳邊輕聲道:「你知道你師父方才同我說什麼了麼?」
我好奇「說什麼了?」
他的唇瓣摩挲著我的耳朵,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師父要我好好照顧你,他為你……準備了一份嫁妝。」
我陡然回頭,傻了眼。
他的眉眼鬢角柔情盡付,飽含笑意,沒有一絲戲謔,是認真的。
海風橫來,海鳥長鳴,遍地蒿草齊舞。他質地絕佳的墨緞衣衫迎風翻捲如雲,幽黑的眼眸亦如是,眸底激盪著期待,欣喜,害怕。忐忑……
我訥訥道:「那老頭要我嫁給你?」
他笑吟吟:「嗯。」
我愣愣的看著他,目光漸稀穿透他的黑眸,落在了遙遠的記憶深處。
在望雲山的梅林雪海中,少年背著少女一步一步走來,少年抬了抬肩膀,硬邦邦的說道:「喂。田初九,你喜不喜歡我這樣背著你?」
少女摟著他的修長脖頸,認真的點頭:「喜歡。」
少年頓了頓,雪白的俊容微紅:「那以後……」
少女打斷他:「可是師父不會喜歡的,這次謝謝你救我。我會找機會報答你的。」
「……」少年別開頭,「哼。」
……
我想了想,嘀咕道:「可是……我不太想……」
說完自己先嚇了一跳,我怎麼就說出來了。
他黑眸一沉,我忙在他發怒前胡編亂造:「你先聽我說,你看,我是個短命鬼啊,到時候我死了你就成鰥夫了。這個字……」在他盛目逼視下,我弱弱道,「這個字又醜又噁心。難看得緊,它,它配不上你……」
他哼了聲,拉著我朝前走去,冷笑:「我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問你意見的。反正你逃不掉了。」頓了頓,回頭看我。咬牙切齒道:「娘子。」
分明該是溫柔親近的兩個字,硬是被他喊出了此地是我開。留錢買命過的架勢來。
我嚥了口唾沫,弱弱的跟了上去。
其實師父同不同意,我都是無所謂的,只要楊家沒意見,師父那邊我軟磨硬泡,有的是辦法讓他同意。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這個身份,若是楊家可以接納我,那楊修夷就不會為難了。至於楊修夷以後會不會變鰥夫我才不管,什麼寡婦鰥夫之類的東西何曾是我們這些山野之人的羈絆。
說到底,只要楊家沒意見,一切都好辦,我甚至狠狠的想,楊家同意後誰還攔著我嫁給楊修夷我就抄刀砍誰。就算是師尊,我也得弄個空凌*陣把他困著,等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負荊請罪好了。
回到昨夜睡覺的小院,我收拾了兩套寢衣,楊修夷一聲不吭的坐在書案後翻書,一看便心不在焉。
我抱著衣裳走過去,涼涼道:「書拿反了。」
他一頓,黑眸聚焦,而後惱怒的抬頭:「哪有。」
我斜靠在書案旁:「你魂不守舍。」
他斜了我一眼,拿開檀玉鎮紙,提筆蘸了蘸墨,執桿落字,淡淡道:「成親在即,心花怒放,魂不守舍也是應該的。」
「……」
這表情,敢問大哥,你那心花怒放在哪片天幕了。
他寫了幾個字,我湊過去,俊逸灑脫五個行楷正字,七星玄武玉。
我一愣:「聘禮?」
他又寫下玲瓏珠像,抬眸看了我一眼:「聘禮該是我父母長者給你準備,你急什麼。」
「你才急了……」我好奇道,「那你寫的這是什麼?」
「給巫神殿裡那兩位損了元神的黑鳥和白狐的,下次過去得賠個不是。」
心下一緊,我忙道:「你當真要去輪迴之境?」
「嗯。」
我握住他的筆桿,不悅的看著他的眼睛:「楊修夷,我不准你去。」
他看著我,面容清淡,眼眸柔和,整個人如似棧外柳梢上的溫潤春雨:「不必擔心,我有分寸的。」
「你去裡面做什麼?」
他微微一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他垂眸繼續寫字:「不告訴你。」
「……」
「假話呢?」
他不假思索:「去玩。」
「……」
我嘀咕:「你說了一段很好的廢話。」
他不悅的皺了下眉,瞪著我,我抱起包袱轉身離開,邁出門檻前他忽的叫住我:「初九!」
我回頭:「幹嘛?」
他坐在書案後,豁大的一張清風逍遙畫懸掛在他身後,他像是映進了筆墨山水之中,眉眼俊秀,清脈風雅。
他靜靜的凝視我:「九年前我便想娶你了,知道麼?」
我呆呆的回望他,良久,笑道:「現在知道了。」()i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