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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筆四十九章 太乙極陣(三) 文 / 糖水菠蘿

    我果然沒有猜錯,楊修夷真的進來了。(捌零書屋高品質更新)不止他,連花戲雪和獨孤濤也來了。

    我猛拍著晶壁,又喊又叫,卻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陰沉著臉,從我面前經過。

    宋積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站在我旁邊,頗有戲謔之意。我抬頭怒瞪向他,氣得快要炸裂,他嗤笑:「都說你們一族資質聰明,美貌更甚,如今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我也嗤笑:「都說你們一族天資愚鈍,醜陋無比,如今我算是信了。」

    他竟沒有惱意:「哦?你聽誰說的?」

    「有點玄術巫術根基的人都能看出我一身濁氣,你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我為何不聰明,為何不美貌,你說你蠢不蠢。」

    說完我立刻蹲下身子,料定他又要打我,他卻沒有,而是饒有興致的盯著我,突然一笑:「小丫頭,你叫什麼?」

    我抬起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望向晶壁之外的翻飛草木,語氣平淡的說道:「雖然你們一脈是我族恥辱,但如今境況,遇到一個同宗之人,還是有些親近感的,不防就說說吧,你叫月什麼?」

    我冷笑:「親近感?你那一掌呼的可真親近啊,我替我們全族謝謝『你。」

    他哈哈大笑,垂下頭盯著我:「想必你們族人也沒能逃過浩劫,這替死人的謝謝還是免了,我受之不起,不過,如今我算是你唯一的遠親,你又何必再跟我針鋒相對?」

    我站起身:「一開始找事尋釁又打人的可不是我,你說得倒是我蠻不講理了?」頓了頓,發現這麼爭執下去毫無意義,這口氣不爭也罷,我深深吸氣:「好吧,我叫月牙兒。」

    他低低重複了一句我的名字。而後道:「看你年歲不過十六七八,出現變故之時只是個幼女,能逃出來算是不易,這身濁氣倒是能保護好你。」

    心裡猛的一顫,我看向他:「是什麼變故?」

    他沒有說話。皮帽陰影下。能看到濃密墨眉微微擰起。

    心一下子沉到底,我伸手抓住他胳膊:「你們族人是不是也被屠殺了?你可知道是誰幹的?」

    他垂眸看向我的手,濃眉更緊。看這模樣似不喜歡與人觸碰,我忙鬆開,緊張的盯著他:「到底是誰?」

    他的目光望入我眼睛,我的心都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良久,等來的卻是他的搖頭:「我若知道,我定早去復仇了,又豈會苟活至今?」

    我失望的垂下雙肩:「那這些年,難道你沒有找出一點線索?」

    他仍是搖頭。語聲略有些嘲諷:「這些年我根本就沒有去找過。」

    我瞪大眼睛:「這是為什麼?」

    他苦笑:「我這樣的身體,只能留在滄孔山一帶,離得遠了恐怕會被活活凍死。」頓了頓,他回頭看我,一笑,「你運氣真好。我苦心經營十八年,恰好被你趕上了,撿了個大便宜。」

    「什麼?」

    他望向遠處宋十八的背影,在叢林掩映中極為清瘦,我循目望去。一股涼意從我背脊冒出。將一些細枝末節略略整理,身為巫師,我很快就能明白其中詭妙,我喃喃道:「你要將宋十八拿去做一個祭祀巫法?解除你身上寒症?」

    他淡淡盯著,用鼻音「嗯」了一聲。

    心下一沉,我問:「那她會死麼?」

    他回頭看我:「上古之巫多是陰狠絕決之術,無一不要求以性命作為獻祭,她怎能不死?」

    我回望他:「以自己利益奪取他人性命,你這樣的做法,與我先祖何異?」

    他一笑:「她作惡多端,本就該死,這條命與其送走斷頭台上,不如歸我,你也可以享利,有何不好?」

    我搖頭:「我不會讓她死的,我寧可她死在斷頭台上。」

    「哦?」

    「我相信她也是寧可死在斷頭台上的,因為那樣於她,是對天下的交代和贖罪,而死在你手裡,不過只為滿足你的一己之利,於她毫無意義,並且是枉死!」

    他仰頭大笑:「我養育她十八年,為我獻出這條命有何不妥?」

    我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是麼?是她跪求你養育的?不是你派人將她從生生父母手裡奪走的?你毀了她的一生,何來臉面提『養育』二字,你也配!」

    回盯著我的這雙眼睛,明亮的不像話,因憤怒而狠厲無比,甚至陡現了一絲殺意。

    我鎮定的看向他,鼓足勇氣:「我因一身濁氣,難以修文,又因受過重創,難以習武,十一歲時不得不修習巫術,師公最先讓我看的一本書卻是《天下大命》,其上一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民,為往聖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師公要我強記背下,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宋積,你是巫師,且不是尋常巫師,你出自悅氏一族,有著萬年輝煌,當年我先祖因塗炭生靈被悅氏驅逐,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們宗祖所堅守的原則信念麼!」

    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我。我曉得自己口才不好,不求將他說通,只望他能稍稍升起些惻隱之心。

    忽的手被他拉走,握在大掌中,我想要抽出,但他力氣極大。

    他沒有感情的笑道:「看你穿得這麼少,你應該是這幾日才開始發寒的吧?」

    「什麼?」

    「你被蘊罡參反噬成這副模樣,你居然毫無感知?」

    身子冰成這樣,絕非我所想的傷寒,我已隱隱猜到了一些不對勁,深吸一口氣,我問:「什麼反噬?」

    他鬆開我,雙手抄在胸前,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一遍:「你傷在何處?」

    「腰上。」

    他垂眸看向我的腰:「你就沒覺得你的腰有所改變麼?」

    我低下頭,伸手摸去,忽的一驚,瞪大了眼睛,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雙手顫抖得難以自持。

    他繼續道:「你的腰身,原先多大?如今這麼纖細,感覺如何?」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眼淚直接從臉上滑下,不知是欣喜還是什麼,我呆愣的望向他:「我的腰……」

    「你沒發現也不奇怪,剛被蘊罡參反噬,渾身冰寒徹骨,生死不能,哪有多餘心思去管這些。」

    我愣怔的望向他:「那你呢?」

    他笑了笑,雲淡風輕道:「聽我嗓音,你還猜不出麼?我被人砍掉了腦袋。」

    我忍不住掩唇低呼了:「砍頭?」

    他淡淡點頭,目光略略掃過山巒高峰,晶亮的眼睛微微一凜:「嗯,砍頭。」頓了頓,緩緩道,「我母親以自身為獻祭,為我布下重光不息咒喚我重生,她自己卻經脈盡斷,修為盡毀,將我送出後沒多久,在我面前化為一灘粉塵,點滴不剩。」

    我瞪大眼睛:「挫骨揚灰?」

    他一笑:「不是說了麼,上古之巫必須以命獻祭,重光不息咒也是如此,但它更為可怕,施法之人需自願承受其中痛楚,如萬千蟲蟻嚙咬,萬針齊刺骨髓,若因痛而稍有鬆懈,這陣法便成不了。」

    他轉眸看向我,語聲淒涼:「所以,月牙兒,你我是何等有幸?」

    想起夢中姑姑,我心中劇痛無比,眼淚如雨直下。

    他繼續道:「初時我流落街頭,脖子腫的極大,連轉頭都是困難,因這模樣奇怪,所以處處遭人欺負,有次我被逼急了,用刀捅死了一個地/痞,結果被他弟兄拉到巷口一刀割喉,蘊罡參流了一地,第二日我的身體便發生了變化。」

    我沒有說話,抽噎的看著他,他回眸望我,忽的伸手抹掉我臉上眼淚:「現在六月不算糟糕,我還能下山走走,若到冬季,我只能躲在滄孔山上,半步都離開不得,更何談報仇雪恨?好在,我發現了解決之法。」

    他伸手,指向遠處火獸:「那叫火麟,我豢養了一十八年,每年都要餵養許多食物給它,可它真不好養,只喜歡吃活物,但世上哪弄那麼多活物去。陷活嶺四周的妖怪基本都被它吃光了。」

    難怪我吐了那麼多血,一隻妖怪都沒有引來。

    我看著火麟:「所以你把那些血猴變為死役來刺激它,是麼。」

    他點頭:「不過,好在我的計劃終於可以結束,不用再費盡心思給它找食物了。」他回頭衝我一笑,「我們也可以一起去找仇敵,尋出真相了。」

    原來說那麼多,是為了這個。

    我抬起頭,雲白天藍,天地清明,昔日鐲雀要害陳素顏時,我對她說的那番話驀然在腦中跳出。

    我沉靜下心,搖頭認真的說道:「宋積,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會一直阻撓你,我不會讓宋十八無辜枉死的。這是信仰和原則的不可動搖,我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毀害別人的性命,毀掉長久以來的堅持。人可以不善良,可以自私,但不能害人和迷失本性,那樣與畜生何異。」一頓,想起花戲雪,他這隻狐狸著實不錯,我改口,「不,連畜生都不如。」

    話音一落,遙遙看見遠處的花戲雪猛得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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