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後,我把嚇傻的小牧童抱回巖花村。在村口遇到一位老人家,小牧童頓時大哭,撲入老人家懷抱,再不理我。這老人家對我很有戒備,語聲冰冷,幾句交談之後我訕訕離開,臨走前將包袱裡所有糖果都給了小牧童。
星野遼闊,風聲習習,大雨過後天地四澤清澈,滿是泥土芳香。
我挽著包袱,腳步輕盈,朝辭城而去。將手舉在額上,舉目眺望,前方道路悠長,鋪滿瑩白月光,蜿蜒朝前,似通向天際。
我想起小時和師父雲遊,我喜歡白日人多熱鬧的地方,他卻總在月寂人靜時踩著曠野月光而行。理由很簡單,他說世外高人得有世外高人的樣子,必須喜靜厭動,於世絕立,給人一副清高模樣。
那時我蹦蹦跳跳在前,他老神悠悠在後,披著星光,頂著皎月,迎著清風,哼著小調。但常常沒走幾步,他就會不滿嘀咕:「怎麼沒人趕夜路?怎麼沒人發現我?」
我說:「就算有人發現你也不會當你是高人,頂多一酒糟鼻子醜老怪。」然後就被他當做水桶踢飛出去。
走了三十多里,終於遙遙可見辭城的高聳城闕。但現在天際尚未泛白,城門定然緊閉,我挑了一棵看著順眼的歪脖子老樹,一倒地就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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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天色大亮,日頭高照,我抬手撫額,氣憤的發現自己竟滿身鳥糞。
好在辭城不遠處有條清水大河,不過河畔人流如織,密集攢動。我不得不沿著河道往下流走,尋得一靜謐處後將手臉頭髮洗淨,但衣上鳥糞實在不好處理,我臉皮再厚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跳河洗澡浣衣。
帶著一身鳥糞,我披頭散髮,大搖大擺進了城門。
辭城比宣城要熱鬧許多,長街規模更寬,沿路商舖更多,來往人流更密,當然,物價也更高。比如宣城燒餅兩文錢一個,這裡要四文,我買了倆,一摸口袋剩下十六文。索性又買了四個,再死皮賴臉軟磨硬泡跟小販多要了一個。
之後我四處打聽衛真,但這民風不及宣城淳樸,多半我剛說「這位大叔,我想問一下」時,他們便直接對我搖手,繞過我走開。後來我在路邊以倆燒餅跟一小乞丐交換信息,結果他給我的地址還是錯的。
我火氣頓時大了,氣沖沖的回去找他算賬,燒餅被他吃掉了,我直接搶他破碗裡的銅板,跟他打成一團,不過極快被人拉開,然後我竟與他閒聊起天來,和他一起蹲在了街口。
我托腮望天:「得了,我也身無分文了,還沒你有錢,要不你騰個地給我,我陪你一起要飯算了。」
他非但沒有擔心多出一個搶飯碗的,反而眉開眼笑:「好說!我正缺個手下!」
「那給我二十文買只燒雞吃先。」
他一把拍掉我的爪子:「去去,晚上才管飯!」
喲?還真當真了?我強勢躲走他的破碗:「那剛才倆燒餅的八文還我!」
他不依,於是我們又打起架來。這次打得動靜更大,他揪我頭髮,我撕他臉,他踹我肚子,我踢他襠。不知不覺引來大量路人,將我們圍作一個大圈子。
打著打著,幾道鞭子猛的抽來,火辣辣的疼。我和小乞丐頓時跳起,結束戰鬥。
人群不知何時都退到了兩邊,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統一墨色武服勁裝,站在我們面前,其中兩個手握腕粗的長鞭,一人大罵:「什麼破世道,臭要飯的都敢在街上鬧事了!」說完,揚起一鞭狠抽而來,我忙不迭跳開,小乞丐比較倒霉,臉上頓時開了道口子,鮮血直溢。他張嘴哇咧呼痛,卻跪下雙膝,不斷磕頭求饒。
那人朝我望來:「你個小雜/種,還敢躲!」
罵誰小雜種?你才小雜種!
我怒火騰起,往一邊躲掉他的長鞭,大罵:「你個老野驢!死毛賊!祖上全是綠毛龜!」
「還是個女人,臭賤/婢,老子今天不剁了你!」
說完數個大漢一齊朝我追來,人群急速躲開,避之不及。
雖然在街上打架,引起道路堵塞是我不對,但也輪不到這幾個傢伙來管,更沒資格拿鞭子抽我!
我邊跑邊從包袱裡摸出兩個定身結朝他們頭上丟去,咒語一念,他們旋即僵在原地,如若石化。
我拍掉手上灰塵,幾步躥過去,強掰下他們手中長鞭,給那小乞丐一根:「來,報仇!」
他怯怯望我,抱頭鑽入人群,連他那口破碗都不要了。我將他碗裡銅板全倒入包袱,而後揚聲道:「專接發洩業務!拳打腳踢五錢,刀砍鞭抽三兩,時間有限,機不可失!快來咯!」
之所以放開性子胡鬧,實在因我不喜歡這座都城,完全沒必要顧忌許多。等衛真和夏月樓花好月圓後,我會立刻拍拍屁股走人。
人群沸然,興奮莫名,卻沒人上前,不少流里流氣的男子捋起袖管,不斷慫恿旁人。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響起:「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回首望去,一個上著淺粉交領衫,下穿百花粉蝶小裙的清秀少女一手提劍,一手叉腰,邊走邊道:「好個臭不要臉的乞婆子!快將我這些人放了!不然姑奶奶要你好看!」
她身後跟著兩人,其中一人衣著打扮與她相似,另一人穿得極為精緻講究,繡花雲煙霞束腰長裙,紫色綾羅披帛,垂地極長。一頭青絲挽一個飛仙髻,對插兩隻幽花玉簪,臉上薄施粉黛,貼著花鈿,點著梨渦,雖稱不上國色天香,卻足以傾倒一方,耀如春華。
她們一出現,人群更加喧嘩,我隱然聽到有人在議論:「小青椒來了!」「這下熱鬧了!」「叫我家死鬼今兒個不出門!得錯過好戲了。」
我說:「原來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是你的手下!以後可要看仔細了,不要隨便放出來咬人。」
她冷笑:「我不與你耍嘴皮子,識相的快將他們放了!若惹急了我,別怪姑奶奶不給姑娘家面子!」
哈,是誰在求誰呢?她語氣怎這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