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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牡丹崖(一) 文 / 糖水菠蘿

    和陳素顏分開後,我沒有急著回去,前幾天一直在房間裡悶著,眼下陽光柔暖,春風撩人,正宜信步閒庭。

    我在柳清湖邊瞎逛,吃了兩串糖葫蘆,四個茶葉蛋,一碗臭豆腐。最後我在湖邊的說書攤上坐下,要了一碟梅子和一壺清茶。

    說書先生姓胡,我聽過他幾場,功力極好,繪聲繪色,興致來了還會給我們表演口技,能同時模仿數種聲音。他眼下講的故事我卻沒心思聽了,目光落在他一翹一翹的八字鬍上,心裡想的是另外一些事。

    首先,我確實需要一個護花使者。得把湘竹辭了,她的薪酬雖是便宜,但不夠中用,除了給客人端茶遞水,每日就淨顧著跟在楊修夷屁股後面跑,連院子都是我自己收拾的。還得給她包吃包住,真是浪費口糧。把她辭了後,我要雇一個男人,既可以差遣他幹活,又可以保護我周全,最重要的是,男人總不會被楊修夷給勾去了吧?不過,我請不起高手,我那點薪水可能只夠請的起三腳貓的功夫,但有個男人在身後站著,底氣總是足的。

    其次,鎖魂花的事情實在讓我心疼,還有紫雲花液,那都是我一滴一滴萃取出來的,每滴都是我的心血。得寫信給師父問他老人家討點,對付他那麼小氣的鐵公雞,我措辭一定要極盡委;屈才行,這又是個傷腦筋的活。

    然後,陳素顏的事我得好好思量如何找個適當的時機開口。這種靈魂出竅,魂魄附體的事尋常人是接受不了的,尤其是穆向才這類知識分子。他現在對我的成見很大,我上門去說很可能會被他一掃帚掄飛。此外,還有一個問題我不得不顧慮,看他那麼儒雅文弱的模樣,萬一他知道跟他睡了三年的女人是個妖精,會不會被嚇的肝膽破裂?要得了失心瘋什麼的,估計陳素顏會把我掐死。

    最後,是如今的曲婧兒,對她有好多疑問。

    我看看天色還早,招來夥計,付了茶錢,起身朝南城門外走去。

    世人皆道柳宣城是座雅城,一是因為它的湖光山色,綺麗風光,二是因為它的取名,城內大街小巷皆有雅名,連歡賓客棧門前一棵枯死的老樹都被叫做相思樹。真不知是說他們詞采華茂,氣華風雅好,還是吃飽了撐的好。

    我站在一座光禿禿的崖壁前,抬頭舉目,遍是黃土,寸草不生,連只路過的鴉雀都沒有。

    我忍不住低聲咕噥:「這牡丹崖是瞎子取的吧?」

    從懷中拿出尺吟,我念了幾句咒語,尺吟往上飛去,片刻後掉回我的手心,我掂了掂,這牡丹崖也不算多高,還沒到十丈。

    我師父輕功奇差,那日被楊修夷從高達百丈的望雲崖上踹了下去,也只摔了個斷胳膊斷腿。她「曲婧兒」還是只妖怪呢,從這十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麼也不會落個下落不明。看來她真是自己躲起來不見人的。

    一個稚嫩的童音在身後響起:「咦,這是什麼呀?」

    我回頭,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臉蛋黑乎乎的,我說:「只是個折紙。」

    「折紙?」小女娃瞅了瞅,伸手抓了過去,「可以送給我嗎?」

    我搖了搖頭:「不行。」

    「那,你是怎麼讓它飛起來的呢?」

    「它哪有飛起來?你看錯啦。」

    「胡說,我明明就看到了,我哥哥也看到了!」

    「你哥哥?」

    小女孩回頭指去,但見遠處有一個男子,一身破爛的白衫,渾身邋遢,頭髮凌亂,也是黑乎乎的一張臉。他見我望他,雙手抱拳,遙遙的衝我做了一輯,配上他如今的模樣,顯得十分滑稽。

    我乍舌:「你們兄妹,這是挖煤回來麼?」

    小女孩笑著說:「我們在路上遭了匪徒,被搶光了盤纏,一路要飯來的。」

    這貌似不是什麼好經歷,她卻笑的這麼開心,見她乖巧伶俐的模樣,我忍不住也笑:「命還在就好,這個尺吟便送你吧。」

    「真的嗎?那謝謝哥哥啦!」

    哥哥?我一愣,一手奪了回來:「不給了!」

    「啊?」她眨巴了下眼睛,有些疑惑的看著我,我和她大眼瞪小眼,心裡氣惱,我當真看上去那麼沒女人樣麼?

    突然,她身形一晃,往一旁跌去,我忙伸手扶她,她順勢擒住了我的手腕,死死的拽住不放,張開嘴巴,咧嘴大哭了起來。

    我頓時慌了:「你,你別哭呀!我給你,給你總行了吧?」

    她哥哥飛快的跑了過來:「怎麼回事?」

    「他,他輕薄我!」小女孩伸手衝我一指,我瞪大了眼睛,她繼續哭:「哥哥,他是流氓,是色狼!嗚嗚嗚,我的清白呀!」

    我怒了:「好個野丫頭!還有沒有家教了,怎的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輕薄你了!」

    「你,你摸我胸部,摸我屁股,剛還貼在我耳邊說了許多污言穢語,你,你是衣冠禽獸!」

    我氣沖沖的說:「你這小丫頭,也忒不要臉了!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那男子一張黑臉朝我望來:「這位公子,你當真對冰燕做了這等齷齪之事麼!」

    「怎麼可能!」我勃然大怒:「別說你們如今又黑又醜的窮酸模樣,就是她那小身骨,胸脯還沒幾兩肉呢,哪個男人看得上?更何況,我還是個女……」

    話還沒說完,我臉上挨了重重一拳,緊跟著被人衝撞在地,男子跨坐在我腰上,抬手又是一拳,打的我兩眼昏花,聽得他咬牙切齒的說:「宵小之徒,看你穿的衣冠楚楚,竟滿口/淫/語!我今天就替聖人來教訓你!」

    小姑娘破涕為笑,興沖沖的說:「好!一起揍他!」

    我不知道我挨了多少拳,好半天他們都沒停手,打的我鼻血嘩嘩直流,估計整張臉都掛了彩。

    腦袋一直在挨揍,我只覺得金星四冒,意識潰散,本就學的不怎麼樣的法術更因意念無法集中而派不上用場。一開始身體還能掙扎反擊,無奈平日裡好吃懶做,四體不勤,沒多久氣力就耗盡了,只得如案上魚肉,任人刀俎。最後,我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的恢復意識,眼睛怎麼都睜不開,口乾舌燥,渾身發疼,唯一清明的只有聽力。那對兄妹在我旁邊吵得很凶,男人大聲咆哮:「傅冰燕!她是個女子,怎會輕薄你?你實在太過胡鬧了!」

    「誰能想到她會是個女人啊,長得那麼醜,還說我胸脯沒幾兩肉……」

    「住口!你還知不知禮義廉恥!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那也是這醜八怪先說的!」

    「什麼醜八怪?人肉皮囊皆受之於父母,為兄平日裡是怎麼教你的?孝道為先,你如何能辱人長輩!況且,今日是你平白冤枉人家在先,她情急說了粗口也是情有可原,你怎可拾人牙慧?」

    「又開始了,沒完沒了!」

    「你!也罷,你如今的這副德性,是為兄沒有教好,這姑父家你自己去吧!」

    「哥哥!你不要冰燕了嗎?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我若知道她是個女子,我決計不會這麼做的!」

    「是男是女,你都不該如此!你平日裡生性頑劣便也罷了,如今差點鬧出了人命,為兄一世清譽都被你毀了!」

    「哥哥,你不能不要我!嗚嗚嗚,冰燕知錯了哥哥!」

    「我沒有不要你,我,我只是要帶她去衙門自首,我無故傷人,受妄言蒙蔽雙目,本該受罰。」

    我強力撐開了眼睛,眼前白茫一片,幸好這人是個迂腐的讀書人,要是剛才打我的是楊修夷,我估計眼珠子都能迸裂出來。

    「哥哥,她、她醒了!」

    「休得騙我!哪有這麼快!」

    「你看呀!」

    我拚命的眨著眼睛,視線漸漸聚焦,一張黑臉逐漸放大,他想過來扶我,手卻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還沒有恢復語言功能,口腔被一股血氣堵住了,不然我一定罵他個狗血淋頭。

    他訕訕的擠出一抹尷尬的笑,牙齒在黑臉的比對下白的出奇:「姑娘,我實在不知你乃女子,著實冒犯了,還望姑娘告知芳名住所,在下必登門負荊請罪!我姓傅名紹恩,字才德,稍晚便去衙門投案自首,但眼下姑娘你傷勢嚴重,我,我,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可否允許在下背你前去就醫?」

    我微微搖頭,看向那小女孩,她狠狠瞪著我,嘴皮子動了兩下,卻沒有說話。

    你還對我不滿了,我都還沒罵你呢,臭丫頭,小小年紀,城府深沉,最初裝可憐的模樣把我都給騙了。等我待會兒恢復氣力,我不揍你個皮開肉綻!

    「冰燕,過來給這位小姐賠個不是。」

    「我不!」

    「快過來!」

    小女孩撇了撇嘴,走到我面前,一個踉蹌跌在了我腰上,壓得我痛呼出聲,她抬頭衝我扮了個鬼臉,撒腿就跑了。

    男人大怒:「你走了就不要回來!」

    我頓覺不對,剛恢復氣力的右手摸向腰部:「我的錢袋!」

    「姑娘莫急,錢財乃身外之物,眼下你的傷勢為要,如若你答允,在下先送你去醫館。」

    「我的傷勢不要緊!你快去把我的錢袋追回來!」

    「你放心,那錢袋裡有多少數額,在下定會全數奉還!」

    我伸手有氣無力的推他:「還你個頭!那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你快去呀!」

    「可姑娘你的傷勢……」

    我快急哭了:「求求你了,快去吧!那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

    「但是……」

    「但是但是,你這個男人怎麼那麼囉嗦!你快去!快去呀!」

    他皺眉猶豫了一下:「好,你在此等我,我這就去!」跑了沒幾步,他又回頭看我,「姑娘你莫要亂跑,在下去去就回。」

    「我知道!你快去!」

    沒幾步後,他再度回首:「姑娘,你若是怕,可以去那邊躲躲。」

    我從未有過這般想要殺人,衝他大吼:「你若再回頭看我一眼,我咒你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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