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色的帳幔挑開,錦被上繡制精美的龍紋,周圍雕龍雲紋,尊貴的氣息撲面而來。
龍榻之上,錦被之下,靜靜地躺著一個老者,枯瘦的面容晦暗無光,雙目緊閉,手上青筋暴起,只有極其微弱的呼吸,如風中之燭,隨時會飄搖熄滅。
「皇上……」
輕微的聲息,從奚青璧的唇邊溢出,他撩衣跪倒在龍榻之前。
即便是龍榻上的老者,那位皇上只剩下微弱的一縷氣息,陷入昏迷沉睡之中,每一次他過來時,也從不會有絲毫的失禮。
伸手,握住宮擎天枯瘦的手,奚青璧苦笑,內力對宮擎天而言,已經沒有多少的用處,如今的宮擎天,只是靠某種神奇的藥物,維持著若有若無的一縷生命氣息。
「皇上還有多久的時間?」
「回稟相爺,小人不敢斷言,如今皇上的龍體,只是在維持,隨時可能……」
輕柔的聲音,在龍榻旁邊響起,跪在地上的一個人,恭謹地低頭回答,說了大半句,停頓下來,不敢繼續說下去。
「想盡一切辦法,繼續拖延下去吧。」
「是,小人遵命。」
寢宮中,重新恢復了寂靜,奚青璧長跪在龍榻之前,良久,他才鬆開手,緩緩起身站了起來,伸手將錦被為宮擎天蓋好,將宮擎天的手放入錦被裡面,躬身向後退去。
帳幔合上,那個衰弱的身影,一國至尊,被隔在帳幔的後面,孤獨而寂寞,忍受人生中最後的痛苦。
「皇上,您受苦了,為了太子爺,就請您忍耐幾日吧。但願,太子爺可以盡早歸來,免於您繼續在此孤獨痛苦。」
奚青璧微微歎息,他所能做的,只是讓請來的人,為宮擎天續命,即便他明知,那樣做會令宮擎天痛苦,但是他別無良策。
宮錦沒有歸來,東海郡的戰事激烈,他已經請了要命為皇上診治,得到些藥物,可以繼續維繫宮擎天的生命。
清晨第一縷陽光,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寒洌的光芒,高高在上的龍椅,雕刻精美的龍紋。
龍紋上的眼睛,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大殿中的那些武大臣們。
「相爺駕到!」
隨著一聲悠長的呼喝,奚青璧身穿官服,從大殿之外走了進來,每天這個時候,是他在金鑾殿處理政務的時刻。
大殿中的武群臣,跪伏在地上:「卑職拜見相爺。」
腳步緩緩在大殿中走過,最後停在丹墀之前,奚青璧回身:「起吧。」
群臣起身,開始回稟事情,他們早已經習慣,每日的早朝向奚青璧回稟國務軍情,遵從奚青璧的命令。
這樣的情況,從三年前開始,斷斷續續,直到今年,皇上幾乎很少早朝,都是奚青璧代替皇上來處理所有的事務。
「相爺,儲君之事,是否也該有個定奪?如今謠傳紛紜,對朝野的安定不利,對相爺也很不利。」
一位大臣用試探的語氣問了一句,群臣的目光都落在奚青璧的身上,立誰做儲君,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奚青璧的一句話而已。
「此事,皇上早已經留下遺詔,不需你等費心。」
奚青璧冷聲扔出的一句話,讓群臣們心,提了起來。
這是奚青璧第一次在早朝確定了遺詔的存在,讓朝臣們的心,更是亂了起來。
「敢問相爺,不知道皇上的遺詔中,立哪位皇子為儲君?」
奚青璧沒有回答,鳳目中滿是幽寒,令群臣們深深地低下頭去,提出問題的大臣,慌亂地低頭,躬身深深一揖到地:「請相爺恕罪,卑職失言。」
「皇上病重,日盛國傾全國兵力入侵,汝等該做好各自的事情,為國出力,為君盡忠,休要生出別樣的心思才好。」
「是,卑職等遵命。」
群臣低聲答應,再沒有人敢再多問一句,皇上的遺詔,在公佈之前,他們是不該多問的。
縱然,他們心中清楚,那遺詔的內容,只有奚青璧一個人清楚,但是那樣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該問出來的。至於是否有遺詔,那已經不重要,奚青璧說有,即便是沒有,也會有。
一連斬殺了數位大臣,罷免了十數位的大臣,貶謫的有數十位,朝堂此刻安靜下來。
能留下的,不是奚青璧的心腹門生,就是安分的臣子,或者是輕易不表示意見,老奸巨猾用來自保的人。
朝臣們達成了一致的看法,此時敢和奚青璧作對的人,只有兩條路。
死,或者被罷官,貶謫。
他們不想死,也不想被貶謫,只能向奚青璧低頭。
諸位皇子雖然不滿,但是他們沒有太多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更不敢公然和奚青璧鬧翻,失去最後的機會。
他們每隔幾日,才有機會見到皇上一面,也只是遠遠地看一眼,知道他們的父皇仍然還活著。他們甚至連這一點,也不敢肯定,因為離得遠,他們也只是看到,龍榻上父皇虛弱的身影,再難以看清楚,龍榻上的人,是否還有呼吸。
謠言紛紜,奚青璧巋然不動,任憑別人說什麼,他已經全部掌握了建安城的權力,那些謠言,對他沒有任何的用處。
奚青璧所關心的,是從東海郡傳回來的每一個消息,宮錦的情況,戰事進行的程度,勝負和損失。
「爹,前方緊急軍報。」
奚寧邦匆忙從外面闖入奚青璧的書房,他是為數不多,能徑直闖入奚青璧書房的幾個人之一。
「如何?」
「爹,情況大好,葉飄零已經幾次擊潰了日盛國進犯的大軍,香兒那些武器,可是起了大作用,令日盛國損失慘重。」
「戰事進行的如何?」
「這是戰報,還有葉飄零給爹的親筆書信。」
奚青璧接過,打開看了下去,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微微蹙起的眉舒展開來。
奚寧邦湊到奚青璧的身邊,一起看書信和戰報。
「爹,這一次主子定然可以攜帶不世軍功歸來,只是想不到,這一次日盛國會傾盡了全國的兵力,來進犯旦夕國。若是知道如此,就該在上次戰事大勝之後,讓主子回來。」
「我也沒有想到,如今主子是回不來的,否則會被人扣上臨陣脫逃的罪名。」
「爹,此事該如何安排?」
奚青璧微微歎息,皇上的龍體日漸虛弱,恐怕是維持不了多久。他所擔心的,就是皇上會在宮錦歸來之前駕崩,那樣的話,局勢就更加難以控制。
「太子歸來之前,皇上不能走!」
奚青璧重重地說了一句,無奈苦笑,若是皇上支撐不下去,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秘不發喪,如外面傳言那般。
「爹,調集的兵馬和物資,還有那些武器,都已經源源不斷地送往東海郡,爹看如此安排,還有什麼不妥?」
「暫時就如此吧,隨時關注東海郡的情況,尤其是主子,不容有失。」
「爹放心,您已經派出人暗中保護主子,上一次主子私自進入日盛國的大軍中去斬將奪旗,兒子事後得知,出了一身的冷汗。」
「為父何嘗不是如此,讓他們用心盯緊點,別讓主子發現他們的存在。一旦有什麼情況,他們就是死光了,也要保主子安然無事。」
「是。」
東海郡的軍情,每天第一時間回報到奚青璧的府邸,下朝之後,奚青璧沒有半刻的安閒,每日處理國務軍情,忙碌到深夜。
東海郡的戰事,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葉飄零的人馬,仍然步步後退,似乎被日盛國強勢所逼迫,不得不一路敗退下去。
半個月後,東海郡近百里之內,已經歸屬日盛國所有,日盛國想打開旦夕國海岸線的夢想,無限接近。
織田駿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欣喜,這是日盛國出兵多次,有史以來深入旦夕國最深的一次,他卻是高興不起來。
每一步的腳下,是踏著日盛國將士的鮮血和白骨而前進。
戰爭死人很正常,但是死了這麼多的人,就太不正常了。
和旦夕國相比,他損失的將士,是旦夕國東海郡邊軍的十倍以上。
這樣沉重的損失,就連他這位在日盛國被稱譽為「將神」的人,也承擔不起。
「香兒,可以開始了嗎?」
宮錦疲憊地躺在床榻之上,幾天幾夜來,他很少合眼,每一天都在緊張的大戰中度過,等待那個最後安排妥當之後的反擊。
「大妖孽,就是三天之後,我在抓緊。」
奚留香雙眼通紅,遍佈血絲,這半個月來,她同樣很少有合眼睡覺的機會,通宵達旦地忙碌佈置那個陷阱,挖那個巨大的坑,去坑日盛國的大軍和那位驢臉大將軍。
躺在宮錦的身邊,奚留香舒服地直歎氣,第一次明白,能躺在床榻上睡一會,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香兒,就要收網了,你想盡早回到建安嗎?」
「只要和你在一起,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大妖孽,去掉你心中的浮躁,你是旦夕國人,是旦夕國的皇子。即便除去皇子太子的身份,無法改變你是旦夕國的人,該為國出力,抵禦外敵。其他的,何必多想,問心無愧,可以睡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