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馮唐唐選的這間海鮮店的確算不上高檔。
實際上,一貫養尊處優的奚墨認為其連檔都沒有。
桌位在二樓臨窗,奚墨順著已經被客人們踩踏得有點油膩的樓梯上去,左邊一個馮唐唐,右邊一個顏聽歡,她幾乎是被這兩人當做三明治中間那片奶酪似的夾著到達桌位,心裡簡直要炸了,表面上卻還要裝作多年好友的姿態,時不時地參與她們的話題。
因為以前阮夜笙和熟人在一起的時候,比較經常笑,不管她內裡究竟怎麼想的,反正外在是給人一種好脾氣的感覺,笑的時候尤其像個風騷勾人的妖精,於是奚墨還要被迫笑上幾下。
……阮夜笙你是賣笑的麼。
漸漸的,奚墨看著一左一右的那兩個女人,感覺自己的臉部神經已經快要抽搐了。
我其實跟你們倆不熟!
馮唐唐興沖沖地說著她在公司的一些趣事,還講了另外一個新來的助理跟她說的笑話。
奚墨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笑道:「是麼?還真挺有意思的。」
到底有什麼意思!
這樣的都好意思拿來說是看不起我沒聽過笑話麼!
「是吧,阮阮,我也覺得好好笑。」馮唐唐坐下了,還在那嘮嘮叨叨的:「我就是覺得他有時候挺風趣的,關鍵是還特別帥。」
「帥應該稱不上了吧?」奚墨隨口道:「我覺得他年紀有點太大了,你公司怎麼回事,給奚墨招助理不是歸路清明管麼,怎麼這次招了個三十好幾的男人。」
她公司裡的藝人助理不管男女基本都是小年輕,有幹勁能吃苦,最關鍵是比較聽話,不會管不住,工資也不需要開高了,等到年紀大一點了就沒干助理了,換到別的崗位。如果是貼身助理的話,也都是男藝人配男助理,女藝人配女助理,這樣各方面都比較方便,馮唐唐就算奚墨的貼身助理了。當然,很多藝人不可能只有一個助理,尤其是大牌的藝人各種助理特別多,如果是負責其它方面的,倒是對性別和年齡沒有多麼嚴苛的要求。
馮唐唐連忙擺手:「哪裡,真的好帥,男人三十多歲才是最有味道的時候,荷爾蒙特別足。好像是原本沒打算招他,準備招更年輕的,但是他體能很好,跑得特別快,力氣也很大,曾經做過特種兵,畢竟發生了上次酒店那種事,公司想讓他當助理之餘做個保安吧,有什麼突發事情也能替奚姐快速解決。總之三十多沒關係,再說了,阮阮,你八四年的,這不也快三十啦?」
顏聽歡接過服務員手裡的菜單,先遞給奚墨,笑道:「糖糖,我記得你們奚姐和阮阮一個年紀吧,那她不也年紀有點大了。」
奚墨:「……」
馮唐唐聽了,呵呵哈哈地傻笑:「聽歡你別奚姐聽不到就亂說,不過幸好她聽不到,不然她肯定要生氣,她一生氣我就怕她罵我。」
奚墨:「……」
我什麼時候罵你了!
你倒是說清楚啊!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顏聽歡眨眨眼:「放心,我們就在背後說說,你奚姐聽不到的,不會炒你魷魚。對吧,阮阮?」
奚墨:「……」
奚墨笑道:「嗯,反正聽不到,奚墨她平常也就是個高貴冷艷純裝逼的。」
馮唐唐認真說:「不過話又說回來,阮阮你看著特別年輕,一點也不像是快三十的人,奚姐也那樣,可能你們都是看起來顯小的那種。顧哥其實也不像是三十好幾的,看上去很帥很年輕,他說他都奔四十了,我還不相信,直到他拿了身份證出來。都怪我忘記拍照了,下次拿他照片給你看,不過本人比照片帥,哎呀,阮阮你到時候和奚姐一個劇組,肯定會見到他的。」
她說到這,尤為興奮,眉毛都樂得要飛出去了:「你又要拍戲了,竟然還是和奚姐搭戲,我……我太高興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工作。」
奚墨道:「……糖糖,你這話路上已經跟我說一百遍了。」
馮唐唐頓時不好意思了,朝菜單努努嘴:「你先點吧,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奚墨低頭看著菜單上的各色海鮮照片:「……」
光是看著,她就覺得她的胃,不,是阮夜笙的胃,已經要痙攣了。
當然這種痙攣只是她大腦此刻感知到的一種情緒上的認識,阮夜笙的胃沒有半點問題,只是奚墨原本身體海鮮嚴重過敏,海鮮連一丁點兒都不能碰,心理陰影尤為深,看見海鮮就像看見毒藥,即使現在換了身體也條件反射地想避開。
「你們來吧。」奚墨將菜單推回來:「反正我沒所謂的,都喜歡吃。」
馮唐唐和顏聽歡各自點了菜,還叫了好幾扎啤酒,眼看著蝦蟹貝魚之類的一樣一樣上了桌,奚墨心裡直發抖,那邊顏聽歡給她倒了一大杯啤酒,準備豪氣干雲地與她碰杯:「來!」
奚墨:「……」
她很討厭喝啤酒,太糙,而且她喝酒就容易醉,最多喝點紅酒。
阮夜笙偏偏那麼喜歡吃海鮮,還喝啤酒,自己討厭的她都喜歡,真是上輩子對上了欠她的。
奚墨想著,頭疼得不行,只能硬著頭皮演,笑著舉杯:「來。」
「等等,我也要!」馮唐唐放下螃蟹腿,也湊過來:「祝阮阮大紅大紫!」
叮一聲,三人碰過杯,奚墨喝了一口,壓抑著噁心嚥下去。
顏聽歡剝好蝦,看起來十分體貼地遞給奚墨:「阮阮來,吃這個。」
奚墨扭頭看著這只蝦:「……」
「我剝好了你都不吃。」顏聽歡看起來挺受傷的。
「……」奚墨接了過來。
她想報警了,或者提前撥12o。
馮唐唐邊吃邊道:「阮阮以前都是你剝蝦剝得最勤,分給我們吃的,今天怎麼啦,是不是沒什麼胃口?哎,阮阮?你的手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奚墨咬了一口蝦,這才放下略顯發抖的手,笑瞇瞇道:「上次住院的後遺症吧,有時候手就容易抖,不方便剝蝦。」
「那要不要再找醫院看看?」顏聽歡看起來挺關切的。
奚墨道:「沒事,這要慢慢來的。不過醫生出院前有交代,有些忌口的食物要注意,像海鮮這類誘發類的食物其實要少吃,也要忌煙酒辛辣等等一類。」
馮唐唐嚇了一跳:「你怎麼不早說呀,那樣我……我就不定海鮮了,怎麼辦,我剛還和你喝酒來著。」
奚墨渾不在意,雲淡風輕道:「你都訂好了我說出來不就掃興了麼,少吃點喝點就行,再說我也喜歡吃海鮮。」
……她都要吐了!
馮唐唐連忙說這怎麼行,趕緊要服務員又上了幾個不是海鮮類的清淡菜,再要了鮮搾果汁,顏聽歡在旁邊笑,奚墨看她剝蝦,恨不得把她皮剝了。
還好現在用著阮夜笙的身體,也只是心裡那道坎過不去,實際上身體並沒有任何影響,要是換成以前她自己,現在肯定已經躺在醫院。
聚餐結束的時候馮唐唐醉得不行,奚墨以前看她那乖乖女的樣子以為她不怎麼喝酒,結果誰知一喝就是喝大的,最後踩著樓梯做泰坦尼克的姿勢嚷著要飛下去,還要傑克抱著她,還好被奚墨撈住了,否則這塊糖滾下去肯定摔成碎碎糖。
顏聽歡扶著喝醉的馮唐唐下樓,馮唐唐還在那大唱「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一樓的客人全都看著她們三人,奚墨本來臉都綠了,轉念一想反正不是自己的臉,頓時又淡定了,高貴冷艷出了門。
顏聽歡也喝了不少,不過她酒量好,倒是醉得不明顯。奚墨不敢喝酒,開始幾乎只是做個樣子沒怎麼喝,後面有了醫院的免喝金牌,她裝出要喝的樣子都被馮唐唐攔住了,馮唐唐讓她切記謹遵醫囑。
怕馮唐唐和顏聽歡酒駕開車出事,奚墨開車送兩人回去,這輩子她還沒給誰當過司機,還要伺候兩個醉鬼,等她自己到家的時候,渾身都快散架了。
窗簾拉開了半邊,月光靜靜瀉在客廳地板上,奚墨一個人的影子也落在月光裡,寂靜非常。
她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望著窗戶外面慢慢喝。
以前她沒什麼真正的朋友,通告多到堆成山,難得工作結束了就一個人回家,今天和馮唐唐顏聽歡她們聚了聚,除了吵嚷與煩躁之外,也咂摸出了一點可以回味的熱鬧。尤其是這種熱鬧過後,她現在坐在家中,更對比出一種更深的孤獨,於是竟然生出了些許對那種熱鬧的留戀。
再熱鬧,也是阮夜笙的。
雖然陰差陽錯踏了進去,但這終究不是她的生活。
不過有時候她覺得阮夜笙也挺孤單的,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總有種阮夜笙身在熱鬧之中,又不在其中的感覺。
否則為什麼住院了沒什麼人看她,也沒人聯繫她。
奚墨拿出手機,看到阮夜笙的號碼在她短信列表第一條,阮夜笙是今天最後一個給她發短信的人,問她試鏡怎麼樣,她想著林啟堂肯定會告訴,也就沒有回復。
擱下水杯,奚墨坐在月光中給阮夜笙發了條短信:「過了。」
過了一段時間,水也喝完了,阮夜笙沒有回復。
奚墨站起來,頓時又覺得不悅,冷著一張臉盯著手機,發現自己這個舉動似乎是在等阮夜笙的回復,更加不悅了,啪地將手機關了機,轉身去浴室洗澡。
阮夜笙沒帶手機,之前路清明過來敲門,她出去了,站在房間外面和路清明說話。
路清明打量著面前一貫端著的女人,斟酌一番,才說:「最近都沒回家,一直住在公司,是怎麼了?」
阮夜笙在公司裡都很冷淡,這就是奚墨一貫的形象,她拿捏了個十足十。
她沒什麼起伏地道:「不想回。」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路清明有點不放心。顯然這些天他憋久了,現在才忍不住過來問,也算難得。
阮夜笙慵懶抬眸,道:「就是不想回。我喜歡待在哪裡,就待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