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皓辰睨眼老管家,唇角向上勾起,面上,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不過,現在還有差別嗎?」經過那天宴會的事情,他已經想明白了,父皇那樣半點臉面不給他留,就是要絕了他的念想,他如何做還有什麼差別嗎?
老管家一噎,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張了幾次嘴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這些話,別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一個人敢直白的說出來罷了,抑或是自欺欺人的認為,只要不說出來,就還存有一絲希望。
「就照我說的做吧!」反正已經剝奪了他的希望,那他就沒必要再做那些表面功夫了,反正,儲君之位,非他莫屬。
「是。」老管家跟了冷皓辰多年,冷皓辰是什麼樣的人,他十分清楚。這個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怕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這樣一想,老管家覷了眼冷皓辰,重重點頭退了下去。
不管怎麼樣,無論主子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持。
老管家離開以後,冷皓辰擔心田兮,緊跟著也出了書房。回到房間的時候晴語正陪著田兮說笑,見到他進來連忙停下來上前行禮︰「主子!」
「你們在說什麼,那麼高興?」話是對晴語說的,眼神卻是落在田兮臉上,和她四目相對,眼底笑意盈盈。
「我正在給姑娘講京城的趣事呢!」晴語由於跟著她娘,從小在二皇子府長大,對京城的趣聞軼事知道的不少,猜到田兮可能會覺得悶,就挑那些有趣令人發笑的講了幾個,果然將田兮逗得笑意不斷。話落,悄悄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怎麼樣?還好嗎?」冷皓辰邊問邊走向田兮,說話間已經在床邊坐下,一隻手探上了田兮的額頭。
田兮抬眼看了眼冷皓辰,隨即垂下眼瞼,搖搖頭︰「我沒事!」心裡暗暗琢磨,看冷皓辰不像是知道孩子流產原因的樣子,可是,府上大夫的醫術不弱,不可能會查不出來。如果查出來,這麼重要的事情,他不可能會隱瞞不報。這是為什麼?大夫沒有查出來,還是……只是冷皓辰不知道?
想著,田兮時而蹙眉,時而沉思,冷皓辰見了,眸底幽光一閃,已經猜到了一點她的心思。沉默了片刻,冷皓辰抬起田兮的下巴,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的瞳孔倒影著對方的人影。冷皓辰突然心跳快了一瞬,一再告訴自己現在時機不對,時機不對,又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壓下胸中翻騰的情緒,認真道︰「田兮,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就不要再說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好好的,好好的重先開始,好不好?」
重先開始?他們從來沒有開始過,何談重先開始?
田兮好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垂眼不語。
冷皓辰靜靜凝視了田兮片刻,猛地將她抱進懷裡,緊緊的,緊緊的,緊得田兮骨頭都疼了,皺眉推拒冷皓辰,同時不耐煩出聲︰「冷皓辰,你放開!」聲音因為兩人身體緊緊貼合,都被擠壓變了形,一句話說得怪腔怪調的。
冷皓辰不為所動,將腦袋擱在田兮頸窩,深深吸了口氣,低啞著喃喃出聲︰「不放!我不放!這輩子都不放!」這話,一方面是向田兮表明自己心意已決,另一方面是提醒自己,他怕,怕自己因為孩子流產而作出傷害田兮的事情。到時候,恐怕本來就排斥他的田兮,會被他推得更遠。
試了幾次,實在推不動,她身體也因為疼痛無力,田兮就索性放棄,隨冷皓辰去了。
冷皓辰對田兮可謂是放在了心尖上,十分緊張,吃的用的什麼都是最好的,還擔心她一個人寂寞,不是自己陪著,就是讓晴語明月陪她說笑。一時間,整個二皇子府,甚至是滿京城的都知道冷皓辰十分寵愛府上的侍妾,那些人雖然不知道田兮叫什麼,卻並不妨礙傳播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京城的每一個犄角旮旯。當然了,住在客棧的蒼梧幾人也收到了消息。
「二皇子?」蒼梧訝異挑眉,要說別人迷戀美色,忘乎所以還可信,可是,要說冷皓辰是這樣的人,蒼梧是不信的。
雖然他們除了幾次簡單的見面,並沒有什麼更深的交集,他直覺認為冷皓辰並不是那樣的人,他這樣做,肯定是用來迷惑對手的手段。
「是的,聽說前些日子,那個侍妾去參加六皇子府的賞荷宴,最後因為和人爭執,掉進了水池流產了。」可是奇怪啊,聽說那個二皇子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怎麼事情發生這麼久了,卻沒有聽說接下來有過什麼報復的動作。蒼鷹皺眉,百思不得其解。
「流產,看來,接下來的京城又有好戲可看了!」以二皇子的為人,現在沒有動作,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那個倒霉的郡主,將要付出的代價怕是她承受不了的突然,蒼梧無比期待冷皓辰接下來的動作。他一動,勢必京城別的勢力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京城這潭水勢必被攪渾,他們說不定還能趁亂打探到田兮的消息呢。
「太子殿下,皇上來信了,說是讓您和郡主回去呢!」藍衣進來,手上拿著一封信,是蒼瀾皇上剛剛飛鴿傳書面來的。
蒼梧接過來快速的瀏覽一遍,沉思片刻,將信毀掉。
「主子,郡主呢,還要繼續找嗎?」皇上來信,勢必是蒼瀾出了大事,這邊又是郡主還沒個消息,還真是為難,事情都碰一塊兒去了。蒼鷹皺眉,急急詢問蒼梧。
蒼梧沉吟片刻,重重點頭︰「找,直到找到郡主,我們再會蒼瀾。」不就是有些人又不安分了嗎?有父皇在,他們一時也翻不了天,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田兮。
「是,我們馬上再加派人手。」藍衣蒼鷹對視一眼,用眼神詢問蒼梧,見蒼梧點頭,兩人急匆匆去安排了。
冷皓寧和劉悅荷得到田兮流產的消息,心裡很是愧疚,置辦了重禮去探望。雖然田兮出事,不是他們直接導致的,可不管怎麼說,這事是在他們府上出的,他們終究是有責任,這次去二皇子府,最重要的就是賠罪。
「殿下,二皇子是不是很生氣?」這事,換了誰都無法不生氣吧?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還是最愛的女人懷的,這些天冷皓辰沒有任何動靜,弄得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怕因為她給冷皓寧帶來麻煩。
冷皓寧回頭,定定看著劉悅荷,點頭︰「生氣是肯定的,不過,我想只要我們是誠心賠罪,二哥不會怪我們的!」剛開始的慌亂無措過後,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走這一趟,說實話,一開始他聽了劉悅荷的話,不是不怪她的,可是她這些天的坐立不安,他看在眼裡,心裡的那點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是嗎?」那天二皇子離開的時候,好嚇人啊!現在想想心裡都很害怕。
「嗯,走吧!」冷皓寧點頭,揉揉劉悅荷的發頂,對她笑笑。
再次看到冷皓寧的笑容,劉悅荷才放下心來。
到了二皇子府,門衛請他們稍等,就去通報了。幾天前老管家就有交代,只要是六皇子府來人了,就去通報,別人,就說主子不見客,兩個門衛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田兮在院子裡曬太陽,晴語明月忙前跑後細心的服侍著,冷皓辰在院子裡舞劍,樹葉被劍氣所掃,飄飄揚揚的落下來,漫天飛舞,美不勝收。
「主子,六皇子他們來了!」賜婚的時候沒說,後來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指示,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劉悅荷,索性就省略了,要是實在避不過,才會看情況而定。
老管家聽了門衛的通報,就來請示了,說實話,這麼唯美的畫面,他實在是不忍打破,可是兩相比較,他還是選擇了主子的命令。
「是嗎?」冷皓辰舞劍的手一頓,回身走過來,將手裡的寶劍交給明月收好,眼神落在田兮身上,話卻是對老管家說的,「幾個人?」他要知道冷皓寧的誠意,才好決定見不見,怎麼見。
「兩個人!」老管家覷眼冷皓辰,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不過,還是老實的比出兩個手指。
兩個?
冷皓辰挑眉,唇角向上勾了勾,笑問田兮︰「你說,見,還是不見?」
田兮沒有睜眼,聞言蹙眉,淡淡的飄出一句︰「那是你們兄弟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不便多言。」說完,腦袋動了動,偏到另一邊,將個後腦勺留給冷皓辰。
冷皓辰眸光凝了一瞬,走近田兮身邊,在她身邊蹲下,動作輕柔卻堅定的將田兮的腦袋扳正過來面對她︰「他們是為孩子而來,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是孩子的娘,怎麼能是外人?」
田兮心一僵,衣袖裡的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那個孩子,別人都以為是因為鎮北王府的郡主而流產的,只有她知道,不是。所以,她雖然面上若無其事,實際上心裡很愧疚,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心頭就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悶悶的透不過起來。冷皓辰一提到那個孩子,田兮心裡的愧疚就洶湧而來。
冷皓辰感受到田兮瞬間的僵硬,知道說中了她的心病,他雖然心裡也不好受,可還是硬著心腸道︰「現在孩子沒了,我們理應為他做一些事情,讓他安心,你說是不是?」聲音比之剛才明顯的柔和了很多。
「好!」思忖良久,田兮吐出兩個字,站了起來。
冷皓辰雖然達到了目的,可是,心裡並不比田兮好多少,看到田兮痛苦隱忍的樣子反而更加難過,喉嚨動了動,低低道︰「去換件衣服吧!」她身上的這件衣服很漂亮,可正是因為太漂亮了,他才想將她的美麗藏起來,一個人獨享。別的男人,哪怕是一眼,他也不願意讓他們看到。
「嗯。」田兮突然覺得身心俱疲,連一句話也不想說,胡亂點了下頭,在晴語明月的攙扶下回了房間。
「管家大叔,將人請到大廳。」冷皓辰收回目光,吩咐一聲,跟回了房間,田兮臉色蒼白的厲害,他不放心,一定要親自看著才成。
「唉,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兩人一個追,一個躲,他們累不累,他看到都累,可是這事外人又插不上手,老管家搖頭歎氣,去了大門上迎接六皇子他們。
換好衣服,田兮機械的跟著冷皓辰去了大廳,冷皓寧和劉悅荷一看到他們進來,連忙站了起來︰「二哥,田姑娘!」就算再得寵,畢竟沒有正式的儀式,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是稱呼了田姑娘。
冷皓辰聽到這個稱呼眉頭蹙了蹙,顯然很不滿意。倒是田兮,見他們這樣稱呼,心裡稍稍好過了點,扯唇笑笑︰「劉姐姐,你來了!」至於冷皓寧,是冷皓辰的兄弟,恨屋及烏,對他就沒了好臉色,直接當成無物。
這,劉悅荷眼神在幾人之間溜了幾圈,心下認為田兮是在因為孩子的事情和冷皓辰鬧彆扭,也沒有多想,裝作沒看到的樣子,自顧和田兮親熱起來︰「田妹妹,姐姐早就想來看你的,可是一聽說你流產大出血,不想打擾了你休息,再給你們添亂,就拖到現在了!」她說的倒是真的,幾天前她卻是想過要來賠罪,只是怕被牽怒,就耽擱了。
田兮是什麼人,自然不相信劉悅荷說的,只不過她們也就是認識,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她並不會計較。
「劉姐姐說笑了,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田兮笑笑,和劉悅荷坐下來,直接開門見山,「那天的事情,不怪你,劉姐姐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本來劉悅荷還在琢磨該怎麼開口呢,田兮這邊先說出來,讓她覺得有點尷尬,看了眼冷皓寧,笑笑接話︰「田妹妹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說實話,這些日子,姐姐可是真的很擔心你的!」
「讓劉姐姐操心了。」田兮笑笑,沒有多說,這樣的虛於委蛇,讓她覺得很累,要不是這事情她心裡憋得難受,是不會聽冷皓辰的出來見她的。
冷皓辰和冷皓寧對視一眼,沉聲開口︰「六弟這下放心了吧,她不是那不明是非的人,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我不會牽連無辜的!」要不是他有自己的打算,當時在場的那些人,一個都別想逃脫。
「二哥說笑了!」被冷皓辰說中心思,冷皓寧有一瞬間的尷尬,隨即笑笑,心下卻是鬆了一口氣。這幾個兄弟,最深的就是這個二哥了,能不和他對上,他是絕對不會和他作對的。
冷皓辰勾唇而笑,對於冷皓寧的話不置可否。
冷皓寧和劉悅荷待了片刻,見田兮面露疲態,就起身告辭了。冷皓寧畢竟是兄弟,不是別的大臣什麼的,冷皓辰送到大門口,看著他們上了馬車才返回來。
「晴語,明月,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一進門,田兮就疲憊的擺了擺手,不待兩人回應,直接反手關上了房門。
「姑娘,我們……」
「彭」,晴語一句話沒說完,被關門聲打斷。晴語明月對視一眼,用口型問道︰「怎麼辦?」
明月搖頭,眉頭皺得緊緊的。
冷皓辰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況,不覺擔憂起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主子!」聽到冷皓辰的聲音,兩人回身,齊齊行禮。
「發生什麼事了?」冷皓辰視線落在緊閉的房門上,再問了一次。
晴語搖頭︰「我們不知道,一回來姑娘就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冷皓辰挑眉,瞬間瞭然,擺擺手︰「你們下去吧!」晴語明月行禮告退,冷皓辰大步來到房門前,敲了幾下門,田兮沒有應聲,凝神細聽了片刻,發現屋裡沒有任何動靜,更加大力的敲了幾下門,「田兮,是我,開門!」
就不能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嗎?
田兮掀開被子起來,打開房門讓冷皓辰進來,又回了床上,鑽進了被子裡。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好冷,那種冷,不是外部的,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冷皓辰反手關上門,來到床邊坐下來,拉拉被子柔聲道︰「田兮,怎麼了?跟我說說好不好?」他一直在等,等田兮主動告訴他孩子流產的真相,可是她從來沒有要說的意思。話一出口,冷皓辰就將神經繃得緊緊的,等著田兮接下來的話。
可惜,田兮是說話了,卻不是他想要聽的話。
「我沒事,就是累了!」田兮吸了吸鼻子,被子裡傳來一聲悶悶的回答。
冷皓辰緊握的拳頭放鬆開來,眼底有一絲失望一閃而過,沉默良久,才低低道︰「不想對我說嗎?」
田兮一窒,回頭看向冷皓辰,反問︰「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逗你玩的!」冷皓辰輕笑,抬手撫上田兮的臉頰,眼底苦澀一閃而過,對田兮笑笑。
是嗎?她還以為他知道什麼了呢!
田兮鬆了一口氣,對上冷皓辰的視線,片刻不語。
「好了,別想了,我也累了,我們睡一覺休息一下!」說著,冷皓辰踢掉鞋子,人已經擠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