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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勃勃不屑的掃過陰雪歌。(平南)
陰雪歌身上的服飾,表明了他的來歷。陰家宗學的學子,一鼎之力都沒達到的廢物,不值得自己注意。
赫伯家主修七品,赫伯勃勃資質甚佳,開通五十五竅穴,每一竅穴為他增加九鈞之力,他憑空增加六鼎力量。
手持符文長矛,以氣御兵,六鼎之力可殺人百步之外。
路邊站著的陰雪歌這樣的宗學子弟,長矛刺出,十個八個串成一串,堪稱壯觀。
想到不屑處,赫伯勃勃甚至連冷笑的力氣都不願意浪費。不開竅穴,不煉元氣,總歸螻蟻。對於螻蟻無異的陰雪歌,他望了對方一眼,已經足夠給他面子了。
作為赫伯家最近千年最傑出的天才,家族傾盡底蘊培養的天才,赫伯勃勃本不該這時出世。
他應該隱藏在家族祖地中潛心修煉,等他修煉到了太上老祖那級別,再橫空出世震驚天下。
天不遂人願,他無奈帶人趕赴西疆,接應了一批珍稀物資返回渭南。在西疆時,他在幾位家族執事長老的配合下斬殺千年惡蛟,並且幸運的在蛟龍巢穴中,找到了被惡蛟囚禁的一條龍鯉。
龍鯉啊,對於修煉水屬功法的赫伯勃勃而言,龍鯉的價值無法估算。
龍鯉啊,天地瑞獸。擁有一條龍鯉,這是上品豪門子弟才有的待遇。
赫伯勃勃忍不住又往龍鯉身上望了一眼,陰雪歌站起身來,一言不發抓出烈風弩,一支符文三稜透骨箭搭上弓弦,對著他的左肩射了過來。
符文箭矢飛行速度是普通箭矢一倍,穿透力是普通箭矢三倍,殺傷力聳人聽聞。
『噹啷』巨響,赫伯勃勃手中長矛一振,鵝蛋粗細合金矛桿擋在身前。箭矢險險命中矛桿。濺起幾點火星後,斜斜擦著他的肩頭飛過,深深沒入了依舊有點泥濘的路面。
猛不丁被人狙擊,赫伯勃勃心頭怒意暗生。
抬眼望了陰雪歌一眼。看著他身上鮮明的陰家宗學的標識。一個『斬』字已經到了唇舌邊。但是赫伯勃勃卻硬是無法說服自己,將那個字吐出來。
殺一個陰雪歌容易,但是殺了他的影響如何消滅?
這小子。會是陰家的探路石子麼?
周邊赫伯家戰士拔出了兵器,怒視陰雪歌虎視眈眈,只要赫伯勃勃一句話,他們就一擁而上,將陰雪歌剁成肉醬。
旁邊就是渭河水,熱騰騰肉醬丟進河裡,渭水中的魚兒可是有福了。明年這時候,渭水河中,肯定會多出幾條大魚來。畢竟是淬體的武士,他們的血肉對魚兒可是大補。
收起烈風弩,陰雪歌絲毫不懼的看著劍拔弩張的赫伯家人。
他向赫伯勃勃勾了勾手指,很是平靜的向他笑了笑。
「將那龍鯉給我,或許,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
雕刻了無數符文,防禦力堪比郡城大牢的鳥籠中,通體玉色,唯獨鬚子呈銀色的龍鯉猛地睜開眼。他吐了幾個水泡,身子輕盈的飄了起來,透過鳥籠向陰雪歌望去。
他看到了陰雪歌,雙手抱在胸前,笑得風輕雲淡的陰雪歌。一人一魚的目光對了一下,然後急速分開,都表現得若無其事,一如事實那樣,他們在過去的十六年零兩個月的生命中,他們從未見過。
龍鯉的胸腹之間生了兩對透明的魚鰭,寬大的魚鰭柔軟而堅韌,猶如雲片一樣輕盈舞動。
龍鯉輕輕的揮動著魚鰭,點點水花憑空凝聚,他的身體下方就多了海碗大小的一口清泉。龍鯉的身影倒影在清泉中,他搖了搖尾巴,凝聚出來的清泉就化為水雲,將他的身體團團裹住,就露出了一張嘴巴。
幾個水泡從魚嘴裡噴出,慢慢飄了上去,撞擊在鳥籠上,炸成了粉碎。
赫伯勃勃笑了起來,他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
「饒我性命?」
「你要我的龍鯉?」
「你可知道,在齊州城內,一條龍鯉價值幾何?」
陰雪歌搖了搖頭,龍鯉很罕見,價值很高昂,他還真不知道龍鯉值多少黃金。畢竟傳說中,這種神奇的生物活到足夠的年頭,修為到了,就可以化龍飛昇。
龍,神獸,一條真正的飛龍,可以翻捲四海,可以橫行人間。
人間各大國朝,都有傳說中龍鱗、龍筋、龍骨、龍角製成的法符重器。一枚龍鱗的價格,折算成黃金,大概在百萬兩上下。龍鯉並非成年的龍,但是他們可視為沒有孵化的龍蛋。
一顆龍蛋的價值,顯然又要比一枚龍鱗高出許多。
所以這條龍鯉,起碼價值百萬兩黃金以上,堪比陰家這樣的七品世家近百年的所有結餘。
只不過,陰雪歌見到這條龍鯉後就知道,這條龍鯉注定是他的,和赫伯勃勃沒有關係。
「總比不過你的命值錢。赫伯勃勃是吧?」
「打個賭吧。我射了你一箭,你總要報復回來,否則你會成為笑話。」
手指向赫伯勃勃勾了勾,陰雪歌冷酷的笑著。
「渭南陰家,渭北陰家,春狩大祭,歡迎各家十八歲以下青年參與,生死由天。」
「有種的話,渭南四絕嶺內,我等你來。」
仰天笑了三聲,陰雪歌撒開大步向渭南城狂奔而去。
赫伯勃勃和一眾族人面色怪異的看著陰雪歌,直到他衝進了城門,還沒回過神來。
過了半晌,赫伯勃勃才回頭看了看鳥籠內雲遮霧掩的龍鯉,不由得連聲呵呵大笑。
「查清楚。這小子是陰家什麼人。難不成,我碰到了陰家藏起來的蓋世天才不成?」
「順便給陰家家主,是叫做陰九幽的?給他說,我會在陰家春狩大祭上,獵殺此子。」
不是『搏殺』,而是『獵殺』。
『搏殺』的話,雙方是公平的正面對戰,可謂搏殺。
而『獵殺』,這意味著赫伯勃勃完全沒把陰雪歌當做同一個層次上的對手。他的語氣很輕蔑,很不屑。有一種積年的老獵人用強弩對付兔子一樣的輕鬆、愉快。所以他用了『獵殺』這個詞。
在他面前,陰雪歌只能像是兔子一樣逃跑啊。
為了增強說服力,或者說為了震懾道路兩邊那些肆無忌憚的,來自渭南郡各家的耳目探子。赫伯勃勃長嘯一聲。他雙手掌心一道水汽噴出。丈八長矛上的蛟龍頭顱被彈飛十幾丈高,丈八長矛帶起一道寒光激射百步之外。
路邊有一塊界碑,上面標注了距離渭南城門還有三里。
界碑用黑紋墨鋼石鑄造而成。這種石頭堅硬無比,尋常淬體武者用大刀闊斧猛擊,也無法留下半點痕跡。哪怕歷經數萬年風霜雨雪,黑紋墨鋼石鑄成的界碑也沒有半點兒變化。
丈八長矛帶著淒厲破空聲一閃而過,厚達尺半的界碑一擊洞穿。
長矛一震,猶如狂蟒擺尾,高七尺的界碑就轟然斷裂,炸成無數碎塊。
「嘿,嘿嘿!」
路邊那些耳目見得赫伯勃勃有意立威,他們紛紛冷笑,轉身就走。
這些耳目做漁農耕樵各種打扮,但是現在他們絲毫不顧自己的職業裝束,紛紛快步向渭南城狂奔而去。
陰家陰雪歌,正面挑戰赫伯家赫伯勃勃,當眾射了他一箭,依,二者約鬥已成定局。
渭南郡中,各家各族都很好奇,陰家想要做什麼?陰九幽是有意讓這個小娃娃送死不成?
一刻鐘後,陰家宗學,化龍池邊。
陰九幽瞠目結舌看著肅然跪坐的陰雪歌,腦子裡一片空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主動邀約赫伯勃勃,參加春狩大祭?」
陰雪歌深深點頭,目光狂熱的看著陰九幽。
「春狩大祭上,除開渭北陰家九十八人,我還要斬殺赫伯勃勃。」
陰九幽呆滯半晌,然後大吼了起來。
「你瘋了?赫伯勃勃在城外御兵一擊,看他聲勢,起碼已開闢五十處竅穴。」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斬殺一條千年蛟龍。」
「你只是剛剛達到一鼎之力,你一個竅穴都沒開闢,天地元氣尚未入體。」
「你如何,如何能和他廝殺爭鬥?」
陰九幽氣得嘴唇不斷發青發白。剛剛陰家莊園那邊,才傳來了諸多太上、長老的消息,他們都非常歡喜陰雪歌,覺得這娃娃重視血脈親情,值得大力栽培。
他還沒想好要如何大力栽培陰雪歌,他就約鬥赫伯勃勃,這和自殺何異?
陰雪歌看著陰九幽,朗聲高呼起來。
「家主,小子如此做,總有小子這樣做的道理。」
「赫伯家大隊人馬自西方而來,他們到底來自何處?他們炫耀武力,意欲何為?」
「渭南城中,從未聽說赫伯勃勃的名字,他小小年紀,卻開闢了五十處竅穴。」
「此等精英突然暴露人前,赫伯家究竟想要做什麼?」
深吸一口氣,陰雪歌組織了一下言辭,繼續說了下去。
「不管赫伯家想要做什麼,赫伯勃勃總是關鍵的節點。」
「無論小子在春狩大祭上殺了他,或者被他所殺,赫伯家總有應變的手段。」
「犧牲小子一條命,打亂赫伯家的佈局,哪怕只是能讓本家窺見他赫伯家一點蛛絲馬跡,小子的命也值得了。」
陰九幽張大嘴,呆呆看著陰雪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化龍池內,幾條錦鯉輕輕的跳出水面,發出清脆水聲。
有長風吹過,化龍池邊松柏搖曳,竹影千條,配合池中綠水森森,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饒是陰九幽修為精湛。也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好,好,好,想不到我陰家,居然還有你……」
深吸一口氣,陰九幽控制住了激動的情緒,迅速恢復了平靜。
凝視陰雪歌,陰九幽緩緩點頭,罕見的伸出雙手,握住了陰雪歌的手掌。
「春狩大祭。活著回來。你能活著回來。於陰家,就是大功一件。」
說這話的時候,陰九幽都覺得很違心。
他不覺得陰雪歌能活著回來。但是一如陰雪歌所言,只要赫伯勃勃參加春狩大祭。那麼赫伯家總會要做點什麼。四絕嶺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赫伯家,他只要做了點什麼,陰家和太守府。就能看出點什麼。
不管他們從西方來的車隊規模有多大。
不管他們從西方來的車隊帶來多少珍稀的寶物。
不管他們營造出了多大的聲勢。
沒錯,陰九幽眸子突然一亮。陰雪歌說到了點子上,赫伯家如此巨大的一支隊伍返回渭南城,卻刻意彰顯出赫伯勃勃,那麼這關鍵點,就在赫伯勃勃身上。
陰雪歌看著陰九幽,看著他的面容瞬息間變幻了無數次。
於是他起身,向陰九幽肅然鞠躬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宗學,向自家宅邸走去。
凡是被交代要參加春狩大祭的陰家子弟,這幾日都得到特許,可以在家中和自家父母親人多聚幾日,不需每日去宗學報到。
春狩大祭,生死由天,或許去了就不得回轉。
這算是陰家賞給參加大祭的子弟們,和自家親人的最後一段親情時光。
回到自家院子門口的時候,青蓏正蹲在院子門口的台階上,和巷子對面那戶人家的胖大嬸輕聲細語。
青蓏面前放著厚厚的鐵木砧板,真不知道這麼重的砧板,她是如何挪出來的。
砧板上放著一條極粗重的豬腿,青蓏手持小斧頭,節奏輕快的劈砍豬腿,將其剁成拳頭大小的肉塊。
對面的胖大嬸坐在矮凳上,膝蓋上放著一個簸籮,正把一捆長豆角折成一寸一寸的段兒。
骨瘦如柴的青蓏,肥碩豐腴的大嫂,一小一老兩個女人眉開眼笑,閒扯著周邊宅邸裡的風長雨短。
陰雪歌站在青蓏身邊站了好一陣子,青蓏硬是沒發現自家少爺回來了。
倒是對面的胖大嬸眉飛色舞的嘀咕了好一陣,這才發現陰雪歌的存在,她意猶未盡的擦了擦嘴角,然後大聲的笑了幾聲。
「雪歌回來了?青蓏,你這丫頭,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胖大嬸熱絡的和陰雪歌打了個招呼,然後抬頭看看天,日當正午,是要做飯的時候了。
她急忙抓起笸籮、矮凳,急匆匆的闖進了自家院子裡。
呆頭呆腦的青蓏抬起頭來,拎著斧頭狠狠的一斧頭剁了下去。
斧頭沒剁在豬腳上,又一次擦著她的指頭砍在砧板上。青蓏的額頭有幾顆冷汗滲了出來,艱澀的喃喃開口。
「少爺,青蓏做家務的時候,不要像個鬼一樣站過來。」
「砍到手,就沒手用了。」
『嘿』的一笑,彎腰搬起沉重的鐵木砧板,陰雪歌帶著青蓏一步一步向廚房走去。
「青蓏啊。」
「嗯。」
「我要去參加春狩大祭。」
「打獵玩麼?好玩麼?獵物多的話,弄幾條野豬腿回來。」
青蓏很認真的看著陰雪歌。
「以前老爺還在的時候,家裡總有野豬腿吃,比家豬的香很多。」
有點無力的看著青蓏,陰雪歌無奈的搖頭。
「這幾天,關好門,不要和那些三姑六婆亂呱噪。」
「她們搞不好會說什麼話來嚇唬你,其實沒什麼好嚇的,少爺我是有信心活著回來的。」
青蓏停下了腳步,握緊了手上小斧頭。
她怔怔的看著陰雪歌,兩行細細的眼淚突然就滑了下來。
「當初,老爺,出門時,也是這麼,說的。結果,老爺就回來了,兩根,骨頭!」
青蓏抽抽噎噎,卻不敢大聲啼哭。
齊州,乃至昆吾國朝的民俗如此,家中男子出門時,嚎哭出聲,是大不吉利。
枯瘦如柴、瘦得和猴子一樣,只是這兩天才有了點血色的青蓏,果然就算哭起來,也不是很美感。
只是那兩行熱淚麼,讓陰雪歌的心頭一軟,一抹溫情就生了出來。
這小丫頭被買回來的時候,才七八歲的樣子。現在還瘦得和猴子一樣,那時候可是連猴子都不如。
從小到大,這蠢丫頭摔碎了多少個碗碟,才練出了現在的一手好廚藝?
想了一些很不找邊際,已經和昨夜的晚霞一樣,好似上輩子一樣的事情,陰雪歌丟下砧板,搶下了青蓏手上的小斧頭。
「少爺這次,是真的有信心活著回來。對頭來了一百人,但是已經被少爺殺了兩個。」
「少爺一句話的功夫,就殺了他們兩個。」
「說五十句話,就殺他們一百個,這並不難,是不是?」
青蓏呆了半晌,她板著手指算了半天,然後破涕為笑連連點頭。
「是這個道理。少爺一句話就能殺他們兩個,五十句話也就殺光了。」
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青蓏很認真的向陰雪歌點了點頭。
「那,除了弄幾條野豬腿,再弄幾隻山**。」
「春天的山雞,不夠肥,但是熬湯再好不過了。」
「有山雞崽子最好,剁碎了炒一炒,比什麼都下飯。」
「還有,現在正春天,山林裡蘑菇多,有新鮮蘑菇,多採點回來。」
「那些心狠手辣的菜農,一斤野山蘑菇敢開價兩百文錢,真正是沒天理了。誰還吃得起呢?」
青蓏絮絮叨叨的抱怨著市集上一些瓜果蔬菜實在貴得沒道理,陰雪歌不斷的連連點頭,腦子則是翻騰著,要帶什麼東西去參加春狩大祭的事情。
開闢竅穴,這幾天時間是來不及了。
得想點別的法子,增強一點自保的力量。
雖然沒有將赫伯勃勃放在心上,但是傷得太重的話,萬一有什麼意外,這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