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氏很是樂意葉蕙的這個提議,紀棠重又叫陳大陳三將栓子領了出去——蕙兒要教給秦氏什麼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個栓子畢竟還是個孩子,萬一到了祠堂說漏了嘴,可是不妙。
葉蕙見他識趣兒,便對他笑了一笑,轉頭就低聲交代起秦氏來;秦氏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到後來,又掛著滿臉的鼻涕眼淚笑起來,口中也直說葉姑娘說的真對,小婦人母子多謝葉姑娘大恩大德。
葉蕙一邊囑咐她,一邊仔細看著她的神色,見她這一次不再像之前屢屢口不隨心,而是極贊同又極高興的樣子,也終於放下心來,又叫紀棠將栓子喊進來,在客座窗下的桌子上研了墨鋪了紙,一字一句的照著她所說寫了起來。
寫罷滿滿一頁紙,栓子的神色亦與之前又害怕又羞臊的模樣兒不一樣了——敢情他娘是被人脅迫了,若是他娘不將訛詐葉氏六房之事應承下來,那葉家三太太就要將他的腿兒打斷?
「原來娘答應做這個下作事兒,都是為了救我呀?」栓子哭哭咧咧的看向秦氏,心裡既感動,又盼著自己趕緊長大、多多長些能耐,好回護他娘。
秦氏喉嚨一哽,想點頭說是吧,又實在沒這個臉,只好假作垂頭忍淚。
葉蕙與紀棠皆暗暗搖頭歎氣。這孩子也真是個純善之人,明明紙上那些話,都是胡編亂造的,這孩子竟然也信了。
不過哪個做人兒女的不願意抓住這種稻草呢?為了維護父母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自欺欺人都是要做的……
「我看秦娘子也莫洗臉了,雖然眼下瞧著有些狼狽,到了族裡也更像些。」葉蕙笑著招呼秦氏與栓子都在那紙上按了手印,便喚著梅子出去備車。
紀棠忙攔住梅子,笑道:「還備什麼車啊,我帶來的車馬不都是現成的?」
葉蕙佯嗔:「難不成你叫秦娘子母子兩個跟在馬車後頭跑啊?」
說罷這話,她卻微微有些後悔。
若是沒她在。紀棠或許比誰都像大人,比誰都想得周到,到了她跟前兒,她卻總覺得他不夠周詳。總要駁他,日子久了,豈不是顯得她總在壓制他?
或許他一時半刻還覺不出什麼來,過上三五年七八年,兩人又該如何相處?
看來她今後得學會習慣,只要不是太關緊要的事兒,就隨著他處理去就是。這樣才能與他長相廝守卻不覺得愧對這棵嫩草呢……
殊不知紀棠卻將被她嗔怒當成了享受——外人兒誰管他死活,更不管他做事周詳與否了,蕙兒心思比他縝密,大不了他這輩子都婦唱夫隨就是,只要她喜歡。
奶娘吳媽媽笑著看了看這對小兒女,心滿意足的跟梅子一同出了客座,除了叫人備車,還囑咐陳大陳三也跟著姑娘一同去族裡——那秦氏如今看著是乖覺了。萬一路上又反悔,豁出去拉著兒子跳車也不得罪葉氏二房,豈不是叫姑娘功虧一簣。
還有秦氏請來的兩個閒漢。這會兒也不能放了他們,不帶到族裡震懾一番,未免堵不住他們的嘴,這一路上也需要人看管著才妥當。
「祝伯留在家吧,有紀棠他們幾個陪著去,您只管放心就是。」葉蕙喚著紀棠跟她一起到了倒座房,「等我們到了族裡,恐怕天也快擦黑了,先叫王二叔閂了門,我那邊有事自然會差人回來給您送信。」
祝伯歎了口氣。很想對紀棠說,請紀棠少爺照顧好我們姑娘,又覺得不好開口;紀棠忙往前邁了一步:「祝伯放心,論主意我不如、不如蕙兒,論身強體壯我還是行的,我會時時擋在她前頭。不叫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葉蕙和祝伯皆笑起來。方才聽他說著話打了磕巴,還以為他不願意承認不如哪個,敢情是不好當著祝伯的面兒改口啊!
葉蕙又交代了些許小事,便帶著一眾人離了冷梅巷,去尋族人評理。
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了,各房各院兒都準備吃晚飯了,聽得說八姑娘帶著許多許多人到了族祠門口,不論先得了消息的,還是後聽到風聲的,都暗自心驚起來——這又是哪個房頭要倒霉了啊?
族長葉天元本來心情正好,還囑咐韓氏親手給他燙了壺酒,聽說了這事兒後,立刻又將家常的衣裳匆匆換過,飯也不吃了,離開後院就奔著外面走去。
前幾日參加那錦繡山莊的斗花會,他有幸將兩個女兒接了去,雖然女兒不能在正式場合露面,他卻與好幾位老爺相談甚歡,甚至還互有了做兒女親家的打算。
而他從葉蕙手中借來的紅十八學士,是所有參選的山茶魁首,更是給他掙足了臉面,雖不如葉蕙的花圃接的訂單多,有那喜愛山茶之人,也打算每年都要從他手中買些……
因此上他雖不知道能參加斗花會是沾了葉蕙的光兒,卻也知道會上得來的臉面確實與她有關——若是她不借給他那盆山茶,他丟臉都是輕的,哪裡還能回家幾日了,都這麼樂呵悠閒?
如今不管這八娘來族祠做什麼,他也是時候伸手幫她一把了;當然若是惹惱她的恰巧是二房,他更得多用用力,趁機叫二房從此再也無法翻身才是。
葉天元一路走一路想,到了前院正要叫書房伺候的小僮兒將福叔喊來,就見福叔帶著個男子匆匆而來。
「外頭那位是八姑娘打發來給老爺報信兒的,說是怕老爺事先什麼都不知曉,到了族祠未免會覺得事情棘手。」福叔將那人留在門外,便進了房對葉天元稟道。
葉天元自然樂得早些知道緣故,更欣喜葉蕙拿他正經當個長輩看待了,便叫福叔將那人帶進來。
「小的給葉老爺請安。」人進來後,便對葉天元抱了抱拳。
葉天元有些驚訝。這才幾日啊,六房又添了新人手?這個下人他為何從沒見過?
「小的是常家七少爺的長隨,葉老爺叫小的和豐就是。」和豐也不多言其他,便將葉家六房發生的事兒給葉天元講了講:「……葉姑娘本來被我們老太君留在山莊裡住下了,聽到家中老管家去報信兒,便由我們七少爺和小的們陪著回來了。」
常家老太君和常家七少爺?葉天元聞言,顧不得想那一對母子訛詐六房之事,因為他被常家這個名頭嚇到了。
要知道這常家雖然也是外戚,亦是世家,卻與萬俟家不同,萬俟家不過是賢妃的娘家,常家卻出了一個太后一個淑妃,更別提早前幾代皇帝,宮中都有過常姓妃子甚至皇后啊!
八娘這何止是叫人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還想提前告訴他識相些吧?若是他不將二房責罰了,她一定會用上別的手段,保不齊還會牽扯他呢!
其實八娘這麼做真沒必要,葉天元無聲歎氣。就算常家沒人跟來,惹事的是二房,正中他的下懷呢!
這麼想著,他又無聲的笑起來。
二房真是要完了麼,先有個六少爺葉靖藉著採買的機會貪墨回扣,如今又有個三太太捅了這麼天大的婁子,這是老天爺都在幫他葉天元啊!
葉天元雖然又歎又笑,實則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兒,說了聲你辛苦了,便欲帶著福叔領著和豐一同趕赴祠堂。
和豐卻立在原地不動——紀棠少爺叫他來大房之前就交代了,一定要逼著葉天元給個准成話兒才行。
葉天元何嘗不知道和豐的意思,無奈笑道:「就算和豐小哥不提醒,我也會向著六房的,和豐小哥不知道,我們八娘從不做無理取鬧之事,既然她能帶著人到族裡來,必然是有十成道理,我身為族長,只向著有理的,絕不會趁機欺負小輩。」
紀棠其實也知道葉天元跟二房不對付,按說並沒什麼必要打發和豐來,還要逼著葉天元答應什麼;可若是不叫葉天元知道常家人的做派,也有那很是硬朗、絕不退步的時候,萬一誰都以為常家是為了體面可以忍耐很多事兒的慫包軟蛋,那豈不是亂了套!
和豐聽葉天元如此一說,情知這趟沒白來,也就笑著謝過他,隨在二人身後一同出了門。
走向族祠的路上,葉天元話裡話外都想與和豐套話兒,想知道常老太君和常七少爺為何主動給八娘那小丫頭撐起了腰。
和豐想到自家少爺的叮囑,也就笑道:「葉老爺應該知道,常家之所以每隔三年辦一次斗花會,不單是我們老太君喜歡花草的緣故,還是給我們各個少爺選妻的機會。」
這種話若不是少爺特別交代了,叫他給這位葉老爺透漏下,他一個下人哪裡敢胡亂張嘴。
葉天元聞言又是一驚。八娘那丫頭何德何能啊,竟然能令常老太君看上眼兒,還欲將她聘作孫媳婦?
可若說是這個叫和豐的小廝騙他,又不應該,以常家的門風來說,平白詆毀姑娘家聲譽的事兒是不能做的。
那就是說這事兒是真的了,不但是真的,還很有可能已經定下了——否則常老太君不會留八娘繼續住在錦繡山莊,如今族祠門前需要處置的那件事兒,常七少爺也不會插手。
葉天元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慶幸——得虧他最近兩年不再為難六房了,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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