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她們一來,咱們就要從西屋搬出去!廂房的房頂上都是花架,房裡陰冷潮濕得很,哪裡是睡人的地方呢,當個庫房都嫌潮!」阿藍聽罷若雲的囑咐,輕輕跺腳表示不滿。
「臥房外面的東次間也是能睡人的,你怎麼不跟葉姑娘講,就叫葉姑娘的兩個丫頭睡在那兒,如此咱們也省得去廂房受罪了!」
若雲頓時冷了臉。要知道她可是拿一等月例的大丫頭,這阿藍只是個三等小丫頭!什麼時候輪到個小丫頭教訓她了!
「你若是非得這麼想,我便叫宋嬸來將你領了去,換個聽話的來!你願意伺候那些大家閨秀和貴公子們只管去,我是寧願留在這裡照顧葉家姑娘的!」若雲輕啐道。
「再不然你就去跟葉姑娘說,你就要住在西屋不搬走,你倒瞧瞧葉姑娘答應不答應,到時還是少不得叫宋嬸將你換了去!為何非得將我推到前頭去頂缸?」說罷這話,若雲滿臉冷笑。
阿藍不忿的撇嘴。
這個斗花會哪裡是要選什麼花王,根本就是要給家中的幾個少主子選妻的,當她不知道呢?
葉家姑娘那麼寒酸,定然入不得老主子的眼,她憑什麼要在紫籐苑伺候這位,等到斗花會散了場,什麼也撈不到!
往年的斗花會她沒參加過,因為三年前她才九歲,今年是她頭一次進入會場來服侍來賓。
可她卻不止一次聽說了,前幾屆的斗花會,許多同為家生子的丫頭們都得了來賓青眼。不是給哪個貴公子做了妾,便是被老主子賞了哪位姑娘,將來再由那位姑娘帶著做陪嫁,重新回到這個家中。
大少爺房裡那個燕姨娘。當初不就是在斗花會上伺候過大少奶奶的?
如今她卻被安排來紫籐苑服侍葉姑娘,這葉姑娘既不是達官顯貴,又不是大家閨秀。至多得點賞銀了不得了,哪是什麼好差事!
可就算阿藍再不情願留在紫籐苑伺候葉蕙,卻也知道她不能主動說離開,大不了每次都跟在葉家姑娘身後,多多尋摸機會便是;若能被別的來賓主動張嘴將她要了去,那當然再好不過。
若是明著跟宋嬸子要求說,給她換個院子伺候。那可就再沒了這些好機會,保不齊還得被攆去廚房庫房打下手了。
阿藍想透徹了,立刻極不敬的回若云:「我說若雲姐姐啊,若叫我說呢,你也別整日裡仗著你爺爺是大總管。便以為自己是鳳凰了,便連我的差事你也想隨意擺弄,說到底你還是主家的奴才,我的差事輪得到你做主麼。」
「你在家時也是如同嬌小姐一般錦衣玉食長大的,如今你當然願意伺候個普通姑娘,省得跟那些貴女一比對,平白令你自卑;你又一定是要給咱們家哪位少主子做姨娘的,自然也不願伺候那些外來的男人們。」
「我卻是與你不同的,我的老子娘都是小管事。全指望我給他們爭口氣,爭個寬點兒的活路呢,你若是回了宋嬸子將我領走,你就是壞我大計之人,從此後你我就是仇人!」
若雲被阿藍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可想到老子娘頻頻告誡的話。到底是忍了——阿藍不願意聽葉姑娘使喚,她多受些累就罷了,葉姑娘身邊又不是沒有丫頭,再累能累到哪裡去?
她其實也不情願搬離西屋,搬到院中的廂房去。那廂房裡正如阿藍所說,又潮又陰,她之前又是個嬌生慣養的,今年才開始給主家當差,這麼一副嬌小姐身子,在那廂房裡住上三五天、定然是腰酸腿疼。
可她娘既然用盡心機將她安排到紫籐苑來,她就得識進退。大不了抽空跑趟庫房,要個炭盆並去年冬日裡剩下的炭來,將廂房裡烘烘去潮。
如此這般想罷,若雲也就不再與阿藍計較什麼,將床上自己的鋪蓋捲了又捲,便抱著離了這西稍間,逕直出了門直奔廂房而去。
阿藍發洩罷不滿,見若雲並不與她爭執,反而將鋪蓋都搬走了,氣得又在原地跺了跺腳,很想去找葉蕙說說,就叫梅子和迎春睡在東次間就是了,卻不敢去,終於也將自己的鋪蓋收拾了,抱著出了門。
「她們真是這麼說的,你沒有聽錯?」葉蕙倚在窗邊的美人榻上,聽梅子將方纔偷聽來的話一一學說罷,立刻笑問。
梅子發誓一般舉起手,低聲回道:「奴婢絕沒有聽錯聽漏一個字。」
葉蕙扶額想了想,便招呼梅子和迎春上前來,低聲囑咐道:「我本就覺得這個斗花會有蹊蹺,如今聽梅子這麼說來,更是覺得不大對勁了,這三日你們兩人務必緊緊跟在我身邊,要麼就在這房裡老老實實呆著,別叫他人有什麼可趁之機。」
「那個叫阿藍的丫頭,是個心比天高的,這幾日若是由她在紫籐苑伺候,說不得還得給咱們惹麻煩;等宴席開始前,宋嬸來接我,我自會找機會跟她講,叫她不顯山漏水的將這丫頭換到別處去,你們兩個在她走之前也別漏了馬腳,若叫人家知道咱們偷聽人家說話了,這話兒不好聽……」
梅子和迎春連聲稱是,並不多問什麼,葉蕙瞇眼靠在榻背上,心頭卻冷笑了好幾聲。
阿藍說什麼達官顯貴大家閨秀的,普通的斗花會上哪來的顯貴閨秀,不應該都是花匠麼!
若這斗花會只是個普通斗花會,跟阿藍那個丫頭口中的、寬點的活路與大計有何干係?一個三等小丫頭都要在這斗花會上尋機緣,怎能不令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還有那若雲,竟是什麼大總管的孫女。錦繡山莊這等氣派,山莊主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那麼這主人家的大總管也應當比得上七品官兒了——七品官一樣的大總管,孫女卻來伺候她一個普通姑娘,這又是什麼用意!?
葉蕙想到這兒,雖不至於心驚肉跳,卻也是全身心防範了,甚至笑著對自己兩個丫頭說,真後悔沒從家帶些點心來,這樣就連這錦繡山莊的飯菜也可以不吃了。
不過方才在外面廳堂裡喝的那盞茶,味道倒不錯;說什麼害怕茶飯裡不對頭,也只是她為了放鬆下緊繃繃的頭腦開個玩笑而已。
自打來到大齊,貌似驟風暴雨的艱難也遭遇不少了,可對葉蕙來講,她是個死過一次的人,多活一次都是賺的,這種堅強的心臟還怕什麼?
再換句話說,她沒有奢求。斗花會將要選出花王來也好,要選幾個姑娘聯姻也罷,那都與她無關,無慾則剛不是麼?
囑咐罷兩個丫頭,她便從美人榻上站起身來,招呼迎春打開裝衣裳的箱籠,將那件新做的妝花雲錦短褙子取出來,再搭配上白綾襖和細褶白綾裙。
待葉蕙收拾打扮停當,宋嬸兒也到了紫籐苑院中,碧油騾車就停在院門外;葉蕙叫梅子出去問問,赴宴可以帶幾個丫頭,聽說只能帶一個,她便將迎春留在房裡,又低聲告訴說,千萬莫與那個阿藍起爭執,這才漫步出了房門。
「姑娘不用擔心留在院中值守的丫頭們,待會兒會有僕婦們來送食盒。」宋嬸兒以為葉蕙擔憂留下的丫頭沒飯吃,輕笑著告訴她。
「如此甚好。」葉蕙也輕笑著回她,只當沒瞧見阿藍投過來的懇求神色,話畢便帶著梅子隨著宋嬸兒的引領,出了院門上了車。
哪怕打她入住紫籐苑的那一刻,這阿藍處處巴結奉承,也沒有放著自家丫頭不帶,反而帶個外人去的道理!葉蕙踏出院門那一刻,亦不忘回頭瞟了阿藍一眼,眼中帶著三分冷冽,二分警告。
騾車緩緩前行著,葉蕙秉著非禮勿視的原則,一眼也不朝車外多看;有花香隨著清風送來,又擠開碧油車的帷幕鑽進來,似乎倒令她有了事兒做,可以逐一分辨方纔那是什麼花香,眼下這又是什麼花香。
葉蕙這廂正聞香辯花不亦樂乎呢,就聽得梅子走在車旁與宋嬸低聲笑語:「若叫我說呢,這錦繡山莊很該改名叫玉蘭山莊,這路旁各色的玉蘭花,恐怕比全寧州城各家的玉蘭樹加在一起還要多呢。」
「不瞞梅子姑娘說,我們家的老太君是最愛玉蘭花的,只因閨名裡帶了個蘭字,這山莊才不敢叫做玉蘭山莊,否則這名字也是極雅致的不是?」宋嬸兒笑回。
葉蕙立刻坐直了身子,雖不撩帷幕,話語卻是說給車外人聽的:「若照著宋嬸兒如此說,在紫籐苑伺候的那個叫阿藍的丫頭,豈不是犯了你們主家的名諱?宋嬸兒快尋個老實丫頭來,將她換了去罷,這樣的丫頭我可用不起!」
宋嬸兒腳步立刻一頓。可不是怎麼著,她怎麼倒忘了這茬兒!那個叫阿藍的本是兩個月前從其他莊子裡選上來的,當時便送來錦繡山莊學規矩了,若是細尋起來,這不是她的失誤又是什麼。
「葉姑娘說得極是,等午宴過後,奴婢便尋個老實丫頭來換了她。」宋嬸兒連忙作答。
宋嬸兒也是人精,早從葉蕙的話語中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來;若這位只是怕阿藍犯了主家名諱,叮囑她給阿藍改個名字就是了……
╭(╯3╰)╮(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