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蕙歎氣,敢情這迎春也是個苦孩子,比她苦得多……
「若是你娘帶著兩個弟弟實在生計困難,你找個人給她捎個信兒,或者我給你一天假你回趟家,叫她遷到我那個南郊的莊子上去吧,莊子上也有空餘的房子,略微收拾收拾就能住人,再叫嚴莊頭分配她一些差事做,每月賺的月錢換個溫飽不算難事。」葉蕙笑著叮囑迎春。
迎春忙離了座位,欲給她跪下,口中還哽咽道奴婢多謝姑娘體恤;葉蕙一把扶住她,笑著指了指外頭,口中也連做噓聲:「眼下可不是論這個的時候,咱們也是話趕話趕上了不是?快快起來坐好,再將眼淚擦擦,待會兒便該下車了。」
這個待會兒也該下車說罷,馬車卻走起來沒個完了,葉蕙不免納罕這錦繡山莊究竟有多大,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外面的梅子:「還沒到地方麼?」
梅子聽了她的問話,放慢了車速低聲回道:「姑娘稍安勿躁,這山莊實在是太大了,前面有這山莊的小廝騎著馬引路呢,說是待會兒到了二門前再請您換車去後頭,先將住處安頓了。」
馬車又行進了半刻鐘,終於停下了。梅子下了車,還不等拿下腳蹬扶著自家姑娘下車,垂花門邊早有錦繡山莊的僕婦迎上前來,低聲詢問來客姓甚名誰。
梅子翻了翻眼睛,極想說一句你們主人平日裡是如何調教的,哪有這般隨意問姑娘家姓名的道理;不過想到還要由主家給姑娘安排住處,忙換上笑臉道:「車中坐著的是冷梅巷葉姑娘。」
站在最前面的兩個僕婦對視一眼。立刻上前躬身問安,葉蕙隔著一層帷幕都聽得出兩人略帶欣喜與討好,不由滿心奇怪,卻還是撩開簾子笑說。兩位媽媽多禮了,這才搭著梅子的胳膊下了車。
見她在平地上站穩,一直靜立在後面的健壯僕婦便牽了馴騾套好碧油車。方才上前迎人的兩個婦人亦是笑請葉蕙換車,又招呼方才騎馬引人過來的小廝帶著吳山去安置,再將葉家姑娘的車馬送到馬廄上。
葉蕙見這家僕婦們安排起事情來很是井井有條,雖然給她請安時帶著些示好,這會兒卻全然看不見那些神情了,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只好將方纔的奇怪拋開。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碧油騾車中很舒適,引枕座墊皆是彈墨綾做成,雅致又不張揚,車廂所有的木質構造卻皆是粗壯的烏木打製,一輛車做下來恐怕要上千兩銀子;葉蕙打量罷這些。心中不免警醒萬分——或許這一趟她本就不該來?
寧州城的大富戶都有哪家,幾乎都在她心裡裝著呢,可這錦繡山莊究竟是誰家的,她可從來不曾聽說過;恐怕這家主人不是京城權貴,也差不多了。
她只是個中等商戶人家的女子,喜歡的是腳踏實地做生意,關上門來過日子,權貴什麼的,最討厭了……不是麼?
可既然來了。轉頭就走像什麼?反正她已經選了不大顯眼的花卉參選,隨身帶來的箱籠和妝匣裡,也沒有張揚的衣裳首飾,今後這幾天只管做個不起眼的小草當陪襯,既來之則安之吧。
想罷這些,碧油車也緩緩停下了。一直走在車邊相陪的僕婦笑說道,前面這個院子便是葉家姑娘的下榻之處,請葉姑娘下車。
葉蕙搭著迎春的手臂下車站定,抬眼將眼前院落打量了一番,心中不免驚歎:這只是給她一人兒安置的院子?她還當要與別人共居一處,東廂西廂各自安置呢。
只是想歸想,面上卻不能露出上不得檯面的神情來不是?她也便笑說辛苦兩位媽媽了,這才頷首示意梅子打賞。
梅子將早就備好的素面荷包取出兩個來,塞到那兩個僕婦手中,笑說這是我們姑娘請媽媽們喫茶的;那兩個僕婦不卑不亢的接了,齊齊道了謝,便引著葉蕙主僕進了院門。
院門內迎面就是一座太湖石影壁,石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紫籐苑。繞過這座假山影壁,院中天井竟以碩大一個紫籐花架為頂,無數條開滿了紫花的籐條競相垂蕩著,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的紫色幾欲迷花人眼,令人一時以為身處仙境了。
葉蕙微微瞇了瞇眼,旋即便低垂了頭,步伐輕盈的繞過那些垂蕩不停的籐條,一直往正房走去——她最喜歡的顏色便是紫色,對紫色花朵也很是偏愛,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心人的安排,眼下不得而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房前的迴廊下,一左一右立著兩個丫頭,想必是立了一陣子了,神情和身姿都有些疲沓;眼見著有人來,立刻都打起精神來,大些的那個立刻匆匆迎來,又連聲招呼另一個:「客人已經來了,還不快去沏茶倒水。」
眾人魚貫著進了房中,又請葉蕙坐下,兩個僕婦中瘦高的那個便笑著告訴葉蕙主僕:「每日的宴席與斗花會何時開始,都由奴婢提早過來請姑娘,葉姑娘稱呼奴婢宋嬸兒就是。
「至於這兩個丫頭,便留在紫籐苑聽從葉姑娘使喚,葉姑娘要喝什麼茶,要看什麼景兒,何時要洗漱沐浴,夜裡想吃什麼宵夜……只管吩咐她們,她們自然能給姑娘辦得妥妥的。」
「若是她們做不到的,姑娘亦可打發她們去尋奴婢,奴婢定然立刻趕過來,聽從姑娘差遣。」
葉蕙接過小丫頭遞上的茶水,側身放到身邊小几上,揚眉笑問那婦人:「那麼請問宋嬸兒一句,這為期三天的斗花會,是明兒才正式開始呢,還是今日已經算是第一天了?」
還有一個時辰就是正午了,錦繡山莊的僕人們卻各自安排著與會者的住處,接下來恐怕就是大型宴會了,這一上午連帶半下午已經沒了;若是明日才開始斗花會,她豈不是要在這山莊中停留不止三日!
「回姑娘的話,這斗花會說是三天,實則只有明日一整天與後日頭午才是真正的賞花斗花評花,今日是特特留出空閒來,給眾位客人熟悉山莊與互相熟悉之用。」宋嬸兒笑回道。
葉蕙輕輕歎氣。這斗花會,分明與她前世所接觸的那些官僚們挪用公款吃喝遊玩一個性質了,早知道如此,她真是不該來!
宋嬸兒見她不再有什麼疑問,便將那兩個丫頭喚過來,叫她們正式給葉蕙見過禮,笑著介紹道:「這大的叫若雲,小的叫阿藍,都是我們主人家的家生子,服侍起來還算勤快周到,若有不到之處,姑娘只管訓斥便是。」
葉蕙似笑非笑的看向宋嬸兒。
錦繡山莊主人家的丫頭,何時輪到她訓斥了,她又不是沒帶丫頭來!若不是她對這山莊並不熟悉,她才不喜歡她的暫住地有兩個陌生人成日轉悠呢。
宋嬸兒卻像沒看到她的神色,拉著另一個婦人便給她施禮告退:「葉姑娘先歇歇吧,半個時辰後奴婢帶著碧油車來接姑娘赴宴。」
「那就辛苦兩位媽媽了,梅子,替我送客。」葉蕙微笑著端起茶盞,掀開蓋子微微吹了吹浮沫,輕聲交代梅子。
梅子替她送人去了,那個叫若雲的便笑著躬身道:「奴婢帶著姑娘去瞧瞧臥房吧?被褥床帳都是才換得的,姑娘若是不喜歡便告訴奴婢,奴婢立刻喚人再換過。」
「還有姑娘的箱籠和妝匣,也叫姑娘帶來的這個妹妹和阿藍提到臥房去吧。」
葉蕙笑著應了聲,放下茶盞正待起身,就瞧見那個叫阿藍的小丫頭打量了兩眼她帶來的隨身物品,眼神中帶著些不屑與輕視。
葉蕙知道,大戶女子出門沒有她這麼簡單,小到自己常用的茶盞,大到自己的被褥靠枕,都是要隨身帶著的,跟隨服侍的僕婦也烏烏泱泱的如影隨形,哪像她這般,就帶了兩個丫頭並兩個小小箱籠。
「這些粗使的活兒,就莫要麻煩你們了,兩個箱籠都輕飄飄的,我這小丫頭一人兒便提得動。」葉蕙笑回道。
迎春連忙應是,為顯示姑娘所言不虛,又立刻一手一個將兩隻箱籠提在手中;梅子此時也送罷人回轉了,見狀便上前都接過來,跟隨在葉蕙身後往臥房走去。
「這臥房裡熏的是什麼香?我從不喜這些,都撤下去吧。」葉蕙才一進屋,便淡淡吩咐道。
阿藍皺了皺鼻子,看來很是不情願聽從使喚,若雲忙笑著打圓場:「葉姑娘莫怪,只因這山莊中花草繁多,每個院落裡也都種了許多,極易招惹些小飛蟲,燃著這香也是為了驅蟲。」
迎春立刻輕笑:「原來只是為了驅蟲啊!我們姑娘既然不喜熏香,兩位姐姐只管將那香爐撤下去便是,我們自有別的驅蟲法子,比這勞什子熏香管用得多。」
這話莫說是阿藍,就連若雲也是不信的。可既然葉家姑娘不容置疑的吩咐了,還等什麼呢,若雲便連連給阿藍使了幾個眼色,阿藍忙匆匆上前,端著香爐離開了。
「這臥房我瞧了,除了那熏香,沒什麼不合心意的地方,只是我從不需要丫頭在房中上夜,若雲你給梅子和迎春安排個住處,最好是西間;至於你和阿藍,便勞煩你們住到廂房去吧。」葉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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