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確實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才與葉蕙相處了大半天,便跑回西小院替葉蕙說好話。
自家兒子學問好,將來中個舉人不在話下;可下一次春試還要等兩年,那時候穆琛就十八歲了,如果能一試即中也就罷了,說親也不算太晚,萬一還要等三年呢?
再說了,考舉人不用銀子嗎?若能將葉家的家財都收到自己囊中,到時候好好給穆琛活動活動,接著考進士,謀個好官職,不都得要銀子的?
若是穆琛真爭氣,一路殺出重圍考上個狀元榜眼的,再休妻另娶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那時的葉家要銀子沒銀子,要地位沒地位,葉蕙小丫頭片子還不是得乾等著下堂!
因此上穆晨對華氏的勸告不但沒起作用,反而激怒了華氏。一樣是十三四歲的姑娘家,那葉蕙滿腦袋滿肚子都是鬼心眼子,自家的女兒卻傻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這是什麼道理?
可如今對上葉蕙的目光,華氏心頭突突打了兩個冷顫。這丫頭的眼神如此不善,這是瞧出什麼來了麼?
坐在華氏身邊的穆晨只覺得胳膊一陣疼痛,險險叫出聲來,扭頭看向她娘,她娘的手還在她胳膊上掐著,忙低聲求饒:「娘你鬆開我,有話好好說。」
「我問你,是不是你跟葉家丫頭透漏什麼了?我怎麼瞧著她好像有所提防似的?」華氏惡狠狠的問道。
穆晨的眼淚在眼眶中轉著圈兒,強忍著才沒落下來:「我怎麼會跟她說那些,娘都說了。她給我的只是點小恩小惠,我不可能為此出賣娘的。」
華氏聞言,心頭稍稍平靜了些。只要穆晨沒給葉家丫頭通氣兒,就算葉家丫頭再機靈。還能手眼通天不成?
穆晨垂頭拭掉眼淚,抬頭時也正瞧見葉蕙關切的看過來;她強忍著委屈,裝出副笑臉回了葉蕙一個微笑。收回眼神時,含淚的目光卻在擺放茶具酒具的桌上打了個轉。
「穆太太母女才到沒一會兒,是老奴領她們過來的,前院的穆少爺那裡,老奴去請過,說是稍傾隨著祝伯他們一同來。」裴媽媽迎過來,雖然不知自家姑娘站在花廳門口做什麼。還是低聲回稟著。
「這母女二人進來時,趁著老奴去回太太的話,在放酒水的小几前站了片刻,還做了些小動作,姑娘拿個主意吧。看看要不要叫丫頭們將那些玩意兒都換了去。」
葉蕙瞇眼笑了笑,又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挽著裴媽媽一路笑著走過去,選在文氏下手坐了,「柱哥兒怎麼還沒來?是不是又淘氣了,鄧嫂子要糊弄著他穿上大衣裳?不然我去瞧瞧他吧。」
文氏笑著按住女兒的手,不叫她起身:「他才睡醒不多一會兒,我叫鄧嫂子幾個帶著他在房裡落落汗,再有一刻半刻的也該來了。」
依著文氏的本意。本是要等著兒子一起來花廳的,可如今家中有客,總不能為了兒子冷淡了客人。婆母雖然早不在了,穆家到底是婆母的正經親戚,即便這華氏再不招人待見,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啊。
此時的華氏還不知道葉家的慣例。每每逢年過節時都是上上下下聚在一起慶祝的,心中還描畫著美夢,等自家兒子來了,柱哥兒也來了,她便挨個勸一番酒,不單單是文氏和葉蕙,就連在場服侍的也每人來上一杯……
葉蕙坐在一旁,嘴角含笑打量著華氏如夢如癡的模樣。
這人是以為籌劃得萬無一失了麼?殊不知裴媽媽早得了囑咐,故意賣了破綻給華氏,就等她露出馬腳呢!
「娘您陪著表伯母坐著,我帶著梅子去迎迎祝伯。」話音未落,葉蕙已經站起身,將斗篷披上快步朝著門口走去。
華氏的鬼主意她只跟裴媽媽和吳媽媽講了講,祝伯還一無所知呢。雖然祝伯為人老辣,知曉華氏母子兩次上門必有所圖,可他卻不一定會往下三濫路數上想呢,還是抽空告訴他一番比較好。
然後再私下交待四喜幾人,將穆琛也盯住了——穆琛明顯不贊成華氏的各種打算不假,可百善孝為先,他若真是個自己有主意的,也不會任由華氏帶著他們兄妹三番兩次上門。
誰知葉蕙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華氏尖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蕙兒可是個主家姑娘,怎麼還親自去迎管家?今兒這年夜飯,是管家隨著咱們一起用不成?」
葉蕙站下腳步回了頭,不等開口,裴媽媽已經接上了話:「穆太太不知道,我們家最近幾年都是這個習慣,每到年節,大家聚在一起圖個熱鬧。」
華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想了又想終是道:「這是什麼規矩啊?弟妹呀,可不是嫂子非得教訓你,你家如此這般也太不像話了!哪有主家和下人湊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道理,沒得將臉面全丟光了!」
葉蕙快步從門口折返回來,立在華氏身邊俯視道:「表伯母是說,主家與下人都聚在一起過節沒規矩?」
華氏立刻抬頭迎上她的反問,口吻還挺強硬:「可不是怎麼著?你歲數小不懂事,你娘又不教你,我既然來了我就教教你!」
「表伯母這麼懂規矩,才來時怎麼不懂男女大防,還張羅著叫穆琛表哥一同住到後院來?」葉蕙冷笑。
「有句俗話說的好叫入鄉隨俗,我們葉家六房就是這個規矩,年節都聚在一起,表伯母若是看不慣,我這就差丫頭們去西小院給表伯母和晨表妹另擺一桌!」
華氏立刻啞口無言。本以為這丫頭不吃軟的,就該吃硬的,誰知她根本就是軟硬都不吃,什麼這規矩那規矩也都是這丫頭自己定的!
穆晨見狀忙出來打圓場:「表姐這麼安排其實也挺好的,要不然就是表嬸母帶著表姐表弟過節,也實在太冷清了不是?」
華氏立刻一個眼刀飛過去——這孩子今兒真是鬼迷心竅了,屢次三番替個外人說話!
穆晨打了個哆嗦,慌忙垂下頭不敢再言語。葉蕙笑著伸出手,輕輕撫了撫穆晨的肩膀:「晨表妹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叫人喜歡。」
話畢她又冷冷看了華氏兩眼,「按說馬上就是大年夜,我又身為一個晚輩,很多話不該說,至少為了來年大吉大利,也該三緘其口;可若不趁著人少說表伯母兩句,待會兒未免叫您失了大面子。」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不知道您怎麼想的,為何不早些從娘家啟程,卻偏生要來我家過年;可既然來了,就踏踏實實住下,都是實在親戚,我絕不會不收留。」
「可您若是打著別的主意,比如想在我家登堂入室當家做主了,我勸您還是收斂收斂,萬萬別等大家撕破了臉皮,今後連親戚都沒得做。」
華氏先是紅了臉,隨後又面色發青。這丫頭這是嚇唬她的,還是已經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葉蕙見狀不免笑道:「表伯母……誰都不是傻子,您明白不?太自作聰明了不好,難道您不知道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麼。」
她既然有所提防,事先提醒華氏做什麼?只因她也不想大過年的鬧得很難看。她雖然有著現代人的靈魂,可在新舊交替時分討個好綵頭,誰不樂意?恐怕不論古人還是現代人,都喜歡祥和安樂的新年開端啊。
上一世她父母去世後的頭幾個年,就常常鬧得亂七八糟,不是這個邀她去家中過節,就是那個拎著雞鴨魚肉上門來,分明是都將她當成小財神了——這般雜亂的後遺症就是導致她整個正月都煩躁不安,後來不得不放出狠話去,家門清淨了,她才舒坦了。
葉蕙扔下這些話給華氏自己琢磨去,便帶著梅子重新出了花廳門;華氏氣得渾身都哆嗦起來,半晌方才平靜下來,抖著嘴唇責問文氏:「弟妹你就是這樣教養孩子的?你瞧蕙兒那刻薄勁兒,哪裡還有點晚輩的樣子!」
文氏軟軟的笑:「我家蕙兒不說話則以,說話定然是有道理的,因此上也不用我教養她,都是她提點我。」
華氏氣結。敢情文氏這個娘當的也是個二愣子,不但不能當家作主,還得被個小丫頭片子拿捏?!
「那弟妹就不怕將你那閨女慣得心太大,將來連柱哥兒都得跟她討飯吃?女兒家總是要出嫁的,嫁出門去就是潑出去的水……」華氏意欲挑撥。
穆晨小姑娘很不高興。當面背面總是這種話,她娘沒完了吧!她娘也是個女人家,怎麼就這麼不拿女子當人看!
「表嫂此言差矣。我們家蕙兒極是能幹,柱哥兒又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們母子都得指靠蕙兒呢;她又疼她小兄弟,樣樣都為他打算著,哪有什麼討飯吃的說法兒!」文氏皺著眉頭反駁道。
「我最近還很是擔憂等蕙兒嫁了人後如何是好呢,我是個不會理家的,柱哥兒又小……巴不得多留她幾年吧,又怕耽誤了孩子。」
華氏的眼珠子登時發亮。文氏既然主動提起了這個,不是正好給她提了個話頭兒?
「不如將你們蕙兒嫁給我們家琛兒吧?咱們兩家親上加親是件大好事不說,我們家琛兒還能幫你將家業都扛起來。」華氏笑著試探。
文氏慌忙搖頭:「表嫂謹言慎行!我家蕙兒早許了人家,哪有一女許兩家的道理!」
華氏如同驚聞晴天霹靂。早許了人家?她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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