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一早,天上就飄起了鵝毛大雪。祝伯籠著袖子出了倒座房,才在院中轉了半刻,氈靴已經無比沉重。
四喜和發財見狀,便張羅將這院中的積雪掃一掃,祝伯忙笑著制止:「這雪才下了小半個時辰,看樣子且得再下一會兒,掃也是白掃,不如等雪停了再說吧。」
只是不知遠山村的花圃和菜園子裡的暖棚受得了受不了這大雪的壓迫?若是常勝還在家,定然會張羅去遠山村瞧瞧去……
「祝伯可是擔心鄉下的產業?要不我套了車去巡視一圈吧。」四喜跟祝伯商量。
祝伯忙搖頭,寧州城每年冬天都會下幾場大雪,日子不是一樣過來了。自打姑娘接手了所有產業,每年一入冬和初夏雨季前,都會差人檢查地基和房山頭,他方才也只是想常勝那個小子了……
「你們倆去瞧瞧中院的暖房吧,若是房頂上積雪太多,就用大掃帚掃一掃,省得堆多了壓塌棚頂。」至於鄉下那些產業,幾個管事都是靈透的,恐怕早就動手收拾了。
這場雪一直下到吃罷中飯才停歇,院落中沒有走過人的地方,都積了尺把厚。冷梅巷中的另外兩戶人家已經搬走了,新接手的人家也只是留下幾個粗使奴僕,巷子裡的雪恐怕沒人掃,祝伯這麼想著,帶著四喜幾人清掃罷院子,幾人便扛著掃帚出了院門,巷子中卻是已經清掃乾淨了……
清理掉身上的雪花,跺罷腳上的泥濘。眾人魚貫著進了祝伯的倒座房中烤火。
「若叫我說,那兩戶定然真是被常勝買去了,如若不然,那家的下人怎麼這般好心。連帶著咱們門口都掃了。」發財笑道。
原來的兩戶可是自掃門前雪的那種人,無論雪下得多大,人家掃雪從不過界。
眾人聞言又笑又歎。常勝那小子上次回來。幾乎就長在冷梅巷了,該如何與眾人談笑風生,還是與過去一般無二,為何買宅院這麼大事兒卻一點沒透口風?
「他也是個過了十六奔十七的大小伙子了,你們當他還是過去那個孩子?」祝伯笑著說道:「雖然他一聲不吭就在咱們隔壁買了房子,這若是叫常家人知道,少不得埋怨他沒出息。對咱們家姑娘卻是個天大的好事兒。」
祝伯話音才落,卻聽得外面似乎有人呼喊,叫離門最近的四喜出去瞧瞧,等四喜回來了,屋中眾人皆目瞪口呆——老太太那個娘家侄媳婦華氏又來了?不是前些日子才被姑娘攆走的麼?
可人已經到了門口。再說別的也沒用了,祝伯連忙叮囑:「發財快跑到後院去,叫二門的婆子告訴姑娘一聲,我這裡先將人請到客座再說吧。」
有了上一次姑娘不留情面的攆人,如今人怎麼又趕在大年根兒下來了?
姑娘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不用發愁華氏一家三口賴在冷梅巷不走,可這大過年的也叫人煩心呢!雪下得這麼大,路上極是難走,若這次又將人攆了去。華氏母子三人就得在路上過年不是?
葉蕙聽得守門婆子來報,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這次說不得真得將人留下了,否則她成了什麼人?
帶著梅子匆匆來到前院倒座房,進門就瞧得華氏哭成了淚人兒。葉蕙上前見了禮,示意梅子打些熱水來服侍人洗個臉,等華氏止住了哭聲。不便輕聲詢問起來:「表伯母這是?」
華氏哽著嗓子臊紅著臉道:「上次我們娘兒仨離了你家,便去了我娘家,住了近兩個月後,哥哥嫂子便都開始攆人;我琢磨著快近年關了,我們娘兒仨回家過年也好,何苦賴在娘家叫人指手畫腳的。」
「誰知前十來日才出了門,就下起了大雪,本來七八天就能到家的路程,生生到眼下才走到寧州,若是再繼續往家趕,恐怕還得走上十天八天的……」
葉蕙一邊聽華氏嘮叨,一邊悄悄打量穆琛兄妹。穆琛倒並不像上一次那樣、滿臉都是羞臊不滿,而是一臉隱忍,每每聽得華氏說起舅家,臉色還會黑沉沉的。
或許華氏說的是真話。既然如此,總不能叫這娘兒仨在大年根兒下接著趕路,留他們在冷梅巷過年就是了,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路上積雪化得差不多了,年也算過得差不多了,再叫人啟程也不遲。
「表伯母快擦擦眼淚,」葉蕙笑著安慰道:「今兒都二十九了,又到了寧州,索性就留在我家過年吧,我娘前兩日也從鳳城回來了,說是不捨得留我一個人在家過年,如今您來了,正好也能陪陪我娘。」
話是這麼說,她也知道,這次這個年恐怕不是那麼好過的。就算上次她給了華氏一個沒臉,這一次華氏不會再耍什麼小心機,家中突然多了三個幾近陌生的人,又是什麼好事兒呢?
華氏聽得她這麼講,掛著淚珠子就笑起來,「蕙兒真是個懂事的,表伯母謝謝你了。」
「都是親戚,謝什麼呢,表伯母太客套了。」葉蕙又與華氏客氣了幾句,便叫四喜幾人幫著來人卸車。
「表哥就住在前頭客房吧,表伯母和表妹住到後院的西小院去,柱哥兒還沒從我娘的廂房裡搬出來,西小院正空著。」
「蕙兒不用如此客氣,你表哥隨我們一同住到後院也使得,何苦再浪費一間客房。」華氏忙道。
葉蕙不待反駁,就聽穆琛輕叱他娘:「母親此言差矣,後院都是女眷,我已經是大人了,哪有住在後院的道理!」
穆晨卻笑道:「哥哥還沒定親,算不得大人,又都是一家人,住得近些也親香不是?」
葉蕙正琢磨著這穆琛還是個懂事的,如今再一聽這穆晨的話,險險就將身邊的小几掀翻。
什麼叫還沒定親就得住得近些好親香?這是明打明的告訴她葉蕙,你今兒收留我們也得收留,不收留還得收留,還得乖乖聽我們外人的安排?!
若不是看在穆琛的面子上,她真想翻臉接著攆人了!這華氏母女怎麼這麼膈應人啊!
「妹妹謹言慎行!」穆琛板著臉教訓穆晨:「你若是再如此不懂事,乾脆咱們就接著趕路算了!」
「我說什麼了呀,」穆晨還裝無辜,又轉頭向華氏告狀:「娘你瞧瞧哥哥,我什麼都沒說,他就當著別人面兒教訓我。」
不等華氏答言,葉蕙就笑著接話兒道:「琛表哥說得沒錯兒,晨表妹是不大懂事,都十幾歲的姑娘家了,竟沒人給你講過男女大防麼。」
若她還不說話,恐怕華氏母女就拿她當死人,以為她好擺弄了!
「我可提前將醜話給晨表妹講到這兒,我家裡沒定下親事的管事護院好幾個呢,既然住在我家了,你就要聽從我家的規矩,住後院就是住後院,莫往前院亂跑。」葉蕙繼續笑道。
「我家的幾個護院過去常年跟著駝隊走西域,茹毛飲血都是常事兒……」
穆晨本來還欲反駁她,聽她這麼一講,立刻被嚇得一縮脖兒,再也不敢吭聲。
華氏眼中本也有不滿,聽得說幾個護院常年茹毛飲血,必然也是不講什麼男女大防的,也就板起臉來惡狠狠的訓斥穆晨道:「你表姐說的沒錯兒,你就給我踏踏實實在後院呆著,敢出二門一個腳趾頭試試!」
葉蕙心頭冷笑。你華氏的女兒是女兒,我就得跟你的兒子共同居住在後宅?住在這兒這幾天老老實實的也就罷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將你的女兒丟給陳大去,陳大哥正沒媳婦呢!
想是這麼想,卻還是掛上笑容問道:「表伯母只顧趕路,中午飯還沒吃吧?我這就遣人做幾碗熱熱的雞湯麵來,您帶著表哥表妹先墊墊肚子,等晚上我再叫廚房做些好菜給您接風。」
穆晨不大滿意。大老遠的來了冷梅巷,幾碗雞湯麵就打發了?可不待她抬頭說些什麼,就被哥哥一個眼神瞪回來;華氏忙笑著說如此甚好,「若不是眼瞅著就要進寧州城城門了,我們娘兒仨就先找個地方打尖了。」
等華氏娘兒仨吃了午飯,葉蕙便差四喜帶著穆琛去客房歇下,自己也欲帶著華氏母女回後院。
「你表哥還沒去拜見過你娘呢。」華氏連忙出言阻攔就要跟著四喜出客座的穆琛。
葉蕙笑道:「我娘吃過午飯沒一會兒就睡了,等她歇晌起來再請表哥進去見禮也不遲。」
華氏只得不大心甘的放穆琛離開。這次路上下大雪將她們娘兒們阻攔在了半路上,分明就是天意,若是這個機會再不把握好了,她華氏豈不是白活了三十多年!一邊隨在葉蕙身後往後院走,華氏一邊暗暗咬牙。
將人請進了西小院的廳堂中,葉蕙笑著說抱歉:「前院報進來說表伯母來了,我就差人給這房裡攏了火,可惜時間尚短,還不算太暖和,不過好歹比您帶著表哥表妹坐在馬車上過年強出許多不是?」
她這言之意下的潛台詞很明白:要飯吃就別嫌粥餿,若是我好生待你們你們卻不知足,可就別怪我不講親戚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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