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伯在冷梅巷另外兩家又走了一圈,便回到自家的倒座房中。
自家姑娘果真是目光如炬,心細如髮!回到後院略微一動腦子,就知道那兩處宅院的出手有貓兒膩!
他方才又問過其中一家的門房,那門房冥思苦想了片刻,終於想起來一個細節——那出面買宅院的人,裝得再像外地客商,卻忘了乘坐的馬車上有萬俟家的族徽。
這說不定就是常勝跟萬俟九少爺借的人,以免他急急忙忙離了寧州城,沒有得力的人手能夠留下辦差;更有可能是為了借萬俟家的名,否則人家兩戶人家住得好好的,憑什麼將住了幾十年的宅子賣了?
祝伯之所以打聽到了實情,卻不趕緊去告訴葉蕙,便是他這一來二去的也想明白了,這兩處宅子不該買。
他倒是沒有葉蕙想的那麼深遠,說什麼怕常老太君覺得她妖媚惑人,他做慣了外院管家,內宅的這事那情本就不大懂;他只是想不通,只說這買宅院的事兒由萬俟家的人出面,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當初萬俟家莫名其妙的向姑娘甚至葉家示好,他就覺得很奇怪,自家老爺在世時與萬俟三老爺確實有些交情,可也僅此而已,並不算什麼通家之好啊!
後來姑娘又是送佛經,又將釀酒方子送給萬俟九少一份,祝伯就愈加覺得萬俟家不安好心;若不是陳家兄弟並章家兄弟真心為葉家辦差,他早就提醒姑娘跟萬俟家斷了!
如今就連姑娘都覺得那宅子不該買,常勝卻出手了。萬俟九少怎麼不但不勸著些,還派了自家的人上趕著幫忙?
要知道那兩處宅院到手後,就算有專人打理,也要修整一陣子呢!萬俟九少這麼做。只是為了討好小舅子麼?還是想藉著九少奶奶並自家姑娘兩條線,搭上常家?
常勝如今已經算是正兒八經的常家人了,上不上族譜兩說著。[.]常老太君可是真心疼愛他,這就足夠了;這麼一來,常勝今後的路子也就定了,那就是藉著常家的東風將生意做起來,只要那小子用心,用不了幾年就會做好做大。
何況宮中的太后娘娘既是常家人,常淑妃說不准就能成為當今聖上的繼後。如此一來,萬俟家也就更及不上常家了……
恐怕萬俟九少就是看中這兩點了。若是想在萬俟家出頭,萬俟九少的身份還差著不止一星半點兒,可若能靠著常家,那就不一樣了……
常勝那孩子雖然倔強。雖然也有自己的主意,萬俟九少到底是他姐夫,又怎麼會防著萬俟九少呢?
不行,若是那孩子被萬俟九少利用了,這絕對不行,祝伯想到這兒,面色極是嚴肅的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二門,叫守門的婆子將姑娘請出來。他要好好跟姑娘說說。
來到倒座房的葉蕙聽祝伯一講,立刻就笑了。且不論買宅院這事兒到底是不是萬俟軒攛掇的,萬俟軒又究竟打著什麼鬼主意,祝伯對她的關心和愛護還真是一等一的!
既如此,還操心外人兒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呢——在她心裡,不管是常勝。還是萬俟軒,那都是外人,自家人只有文氏與柱哥兒,還有祝伯和幾位媽媽,這三進小院兒裡所有的人。
只要這些人待她好,她就知足了。
「那兩處宅子雖然也需要修整,可眼下馬上就要過年了,不管那出面買宅子的是誰的人,他也沒法子停留在寧州了;咱們也將這事兒踏踏實實放下,踏踏實實過年。」葉蕙笑著對祝伯道。
萬俟軒這次跟著常勝回杭城了,來遠山村採買花木的事情交代給了他的手下,前幾日才來了十來輛大車,將花木都拉走了,又是幾千兩銀子入賬。[~]
因此方才聽說祝伯找她,葉蕙就將自己記賬的賬冊帶了出來,說罷另外兩家宅院的事兒,便將那賬冊交給祝伯:「這是兩個莊子送來的帳,還有幾個小產業的帳,都記在這裡了,您再照樣謄錄一份就是了。」
文氏從來不曾說過不信任她,即便她將賬本捧到她娘跟前,文氏也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說你管著就是了,娘不耐煩瞧這個。
若是沒有柱哥兒,她管著就她管著,叫祝伯謄錄也沒什麼必要,這家業好與壞都是她一個人兒的;可如今有了柱哥兒,雖然他還小,她也得樣樣做到,省得叫人以為她藏了私心,趁著太太不管事,便謀奪屬於幼弟的家業。
祝伯在心底歎過姑娘用心良苦,便將賬本接了過來,「等老奴謄錄好,便給姑娘送回去。」
葉蕙又掏出二百兩銀票遞給祝伯留著做家用,便回了後院。進了文氏的正房,裴媽媽正帶著丫頭們擺飯,見她回來了,忙笑著招呼:「隋媽媽將姑娘帶回來的煙熏臘肉和火腿都蒸了些,這味道還真是香。」
「那東西涼了不好吃,媽媽就留下杏兒在這裡服侍,柱哥兒有乳母呢,你們都去用飯。」葉蕙洗了手,便吩咐道。
自打養殖場與遠山村的裡正沈老爹簽了協約,可供製作醃肉火腿的生豬數量明顯比只靠自家多出不少,還不等進臘月,養殖場的熏房便忙碌開來,人手也明顯不夠用了,不得不僱傭了幾個村中的婦人去做短工。
做出來的各種肉製品又賣得極好,前幾日林誠來交賬,賬目上的收入比去年多了四成。若不是葉蕙心中打定主意,不想在寧州城常住了,她真想再跟沈老爹商議商議,買塊河灘地單獨做個加工廠,以免養殖場裡日日煙熏火燎的,日子久了將禽畜都餓瘦了。
「吃飯嘍,吃肉嘍!」柱哥兒掙脫開乳母的懷抱下了地,一溜煙跑到自己的高餐椅前,伸出手來叫姐姐抱他坐上去。
遙遠的杭城常家,此時也是一番熱鬧景象。顧伯蘭挨個施禮直到腿軟,挨個收禮也捧到手軟,淚珠子雖然總有些忍不住,面上卻一直掛著幸福滿足的微笑——老天爺早早奪走了她和弟弟的娘,卻還給她這麼一個美好的外祖家,她還有什麼奢求呢?
常老太君乍一見到顧伯蘭時,不免有些恍惚失神。
顧伯蘭雖然長得極像她娘,性子卻不像她娘那麼倔強偏激,想必是被賈氏揉捏久了;那把嗓音也跟她娘一模一樣,軟軟的憨憨的,令老夫人一時間以為自己的嬌女湘兒又回來了,還變得乖巧懂事了!
轉頭瞧了瞧滿屋的子孫,老夫人終於忍住傷心與怨恨——且叫那顧斂之與賈氏再蹦躂幾日,她老婆子還要守著晚輩們過個好年呢,等過了年再收拾那一對姦夫淫婦也不遲!
親自指點著顧伯蘭將所有人都見過了,常老太君便笑著攆人了:「你們這群爺們兒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將蘭兒女婿請去花廳用膳?嘖嘖,這哪裡是待客之道!」
常大老爺哈哈大笑了幾聲,直說兒子高興糊塗了,便與兄弟子侄們招呼著萬俟軒離了老太太的廳堂,直奔前院而去。
「好孩子,快來外祖母這裡坐!」常老太君拍著自己的羅漢床招呼顧伯蘭。
常家雖大,她雖然早就不當家了,可整個家還是她說了算。這裡是常家內宅,是她的院子,她就明目張膽叫外孫女了,誰能將她如何?她活了這麼大歲數,早就看開了,什麼臉面名聲,都沒有子孫晚輩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好!
顧伯蘭乖巧的坐到老太君腿邊,頗為靦腆的對外祖母笑了笑,心中卻很是忐忑,生怕自己如此這般做了,會惹得幾位舅母並幾位表妹不高興。只因來時路上,長生跟她說,幾個舅母……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算盤。
常老太君活了六十歲,最會察言觀色。外孫女這般小心,落在她眼中不免叫人心疼,待將顧伯蘭的手執在自己手中,饒是這老太太有多少心理準備,也立刻大驚失色。
這雙手,哪裡該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女兒的手?!就連自家針線班子上長做活計的僕婦們,那雙手也比外孫女的手像樣兒!
顧伯蘭見外祖母一把便摸到她那常年戴頂針的硬繭,臉色也隨之變了,忙軟軟笑道:「自打嫁進了萬俟家,蘭兒再也沒拿過針線,外祖母莫擔心,這繭子再好好保養一陣子就能下去了。」
她本欲粉飾太平的,可外祖母都摸到那繭子了,她索性實話實說就是了!娘親活著時,那手比她還粗糙無數倍,總該叫外祖家都知道知道,好早些替娘親討回公道!
大太太聞言,也顧不得端莊了,立刻從椅子上起身過來,一把將顧伯蘭的手拿起來,仔細端詳起來;另外幾位太太不願落於人後,也趕緊跟了過來,待見得那一雙本該嬌嫩無比的手,偏偏有個骨節很是粗大,總捏針的手指肚也滿是硬皮,妯娌幾個就如同商量好的,同時落了淚。
常七太太自打見到顧伯蘭,早就發現了這個狀況,如今見幾個妯娌引得婆婆跟著一起哭起來,慌忙上前打圓場:「蘭兒說的正是,萬俟五太太並萬俟老太君待咱們蘭兒好著呢,如今又有咱們家老太君並幾位嫂子疼她,這孩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常老太君冷笑著抹了淚,沉聲問顧伯蘭:「我聽長生說,那顧斂之除了賈氏所出的獨子,還有兩個閨女呢,可是真的?」
那混賬王八蛋拿我的女兒和外孫們如此不當人,就先從他的那些兒女們身上下手!誰欠下的債誰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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