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離開冷梅巷回了玉溪坊之後,文氏也不顧已經到了快安歇的時辰,連聲差杏兒速速去將姑娘請來,她有話說。[~]
葉蕙帶著石榴來了後,又叫石榴帶著幾個丫頭去耳房烤火吃果子去,便扶著她娘進了內室,各自坐好後,一副低眉順眼聽訓的模樣兒。
「常勝那孩子過去是咱們家的小廝不假,他又厚道,你天天將人家使喚得老牛一樣,人家也不吭一聲兒;可如今人家已經成了大家子的貴公子哥兒了,你還像過去一樣喜歡欺負他,這可不合適啊。」文氏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這次來寧州,還不知道能住幾日,將來能不能再見也不知曉,明兒人家一大家子人都來,你聽娘的話,可得將你那脾氣捋順些,莫再像今兒這麼捉弄他了!」
若叫常家人看見自家待常勝不好,當初的那麼一點收留恩情也就如同燒盡了的火炭,再不復存在了;雖然常家是個大族,或許不屑與自家計較,可自家委實也沒對不起過那孩子,何苦背個惡名呢。
葉蕙聽她娘說罷,心頭頻頻歎氣。敢情她娘都三十出頭了,不但不懂小兒女間的那種彆扭情意,還沒聽懂常勝的意思?那她娘過去與她爹舉案齊眉你情我意的,只是因為兩人是夫妻,而不是處出的感情?
常勝明明是……想叫她娘有個準備,莫等明兒常七太太張嘴提親時被她左右,她娘卻以為,人家是興師動眾上門來。看看常勝過去有沒有被欺負?
「娘,瞧您說的!」葉蕙雖然願意給常勝一個機會。等他履行他的諾言,可如今叫她原原本本給她娘交待了,還是有些羞澀,有些張不開口,只好使出小女兒的勁頭兒,不依不饒般撒起了嬌。
「我那哪裡是欺負他啊,我、我若不是待他挺好的,他何苦興師動眾大老遠的來看咱們?」葉蕙不想將這份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可要不這麼說。[~]她娘哪裡能明白,恐怕還得接茬兒教訓她。
文氏初聽罷還有些糊塗。沉思了片刻突然就想起那年的三月三,女兒帶著常勝跑到遠山村山上去了……兩眼頓時閃閃放光:「蕙兒你是說、你是說他帶著常家人來向咱們家求親了?」
可不等葉蕙回答,她轉眼就黯了神色,兀自搖了搖頭低沉的說道:「瞧娘這異想天開的模樣兒,這哪裡可能麼。」
「過去他是個小廝,娘生怕你跟他……為此不知說了你多少回了;如今見人家尋到了根兒,成了貴公子,娘卻全然忘了曾經瞧不上他。還想叫你攀個高枝兒。天底下哪有這麼美的事兒。」
葉蕙見她娘如此,不但沒笑,反而傷心欲絕。她娘恐怕也只想叫她嫁得好些。並不想用這個家將她拴住,一輩子都不幸福!可越是如此,她越放不下啊!
「娘別這麼想,提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葉蕙斟酌著詞語安慰她娘。
「只是其一,咱們家在孝期,二也是我不想將娘和柱哥兒撇下,杭城實在太遠了,我放心不下,若是明日來人當真提起了,您可不要驟然應下,只說……緩緩再議。」
文氏先是一陣驚喜,轉瞬就抹下臉來:「你這孩子糊塗!為何不能答應?娘雖然沒見識,卻也知道杭城常家的大名鼎鼎,你若是能嫁給常勝,誰敢欺負娘和柱哥兒!總不能因為家有寡母幼弟,就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娘可知道鞭長莫及?杭城可比外祖父家還遠呢,族長和族老們哪個不知道娘的出身,爹爹去世時,他們不是照樣欺負上門來?」葉蕙皺眉沉聲道。
世家大族有什麼可怕,若叫她說,最最可怕的還是混黑道兒的;畢竟世家大族還講究個臉面,小事不與人一般見識,大事也要面上做個好看,明面兒上下黑手的事兒輕易做不出。(葉子·~)
外祖父和兩個舅父都是混漕幫的人物兒,如今大舅父做了鳳城分舵的舵主,幾位表哥也都入了漕幫;漕幫可是這種年代的黑幫啊,可曾將族人威懾了?還不是離著太遠的緣故!
文氏聞言一愣,細細琢磨過後,倒也覺得是這個理兒,心情不由再一次落進谷底;可她轉頭卻又笑起來:「蕙兒可還記得你祖母的那個娘家侄媳婦兒?你要稱呼她一聲表伯母的?她頭些日子給咱們家來信了。」
葉蕙皺眉。祖母娘家的侄媳婦,不就是父親的表嫂華氏?她給家中來信做什麼?
華氏今年三十二歲,十年前守了寡,五年前又將公公婆婆送走了,獨自將兩兒一女拉扯大,也算個挺能幹的人物兒了;可葉蕙偏偏不喜歡那個女人,只因為那女人……比外祖父家的兩位舅太太加一起還難對付。
葉蕙第一次見她,還是七年前,那時候祖母還活著,華氏遠道而來,帶著一雙兒女,將祖母哄得團團轉不說,還險些就住在她家不走了;要不是葉天成說要避嫌,恐怕華氏如今已經成了這個家當家做主的。
「她說什麼?」葉蕙追問文氏道。
她娘明明是祖母的兒媳婦,又不是閨女,偏偏卻學了祖母的性子、一樣好糊弄,當年被華氏哄走了好幾樣兒首飾不說,還將屬於葉蕙的許多好東西都送給了華氏的女兒;如今這華氏突然來了信,要是安了好心思才怪了呢!
「你表伯母說,之前一直忙著她娘家侄子的婚事,你爹去世她也無法前來奔喪……如今閒下來了,她要帶著你表兄和你表妹來咱們家,陪著娘長住一陣子呢。」文氏尚且不知女兒不高興了,很是興奮的學說道。
「若是常家人真是來提親的,娘就答應了?你表伯母能幹得緊,你那個表兄今年也有十五了。等你嫁了,叫他們娘兒倆幫著娘撐個門戶沒問題的。」文氏笑著商量葉蕙。
葉蕙歎氣。這個娘……真是叫她無語了。來者明明是沒安好心的,她娘還想指望人家來替自家支撐門戶呢!
「娘就不怕這是引狼入室?」葉蕙不自覺間便厲了聲色,嚇得文氏一哆嗦。
可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我一共見過那華氏兩次,一次是七年前,一次是五年前祖母去世。娘必然以為我那時候還小,許多事都記不得了,就算記得也是不懂的,是不是?」
文氏不明所以然,神情頗為忐忑的看著女兒。等著葉蕙繼續說。
葉蕙只好歎了口氣放低了聲音:「我那時候雖小,也不懂事。可不止聽我奶娘教導過一次了,叫我離著華氏那個女人遠著些呢……」
「那華氏第二次來,知道我爹爹身子不好,便給咱們家的下人塞碎銀子打聽事兒,問得最多的便是大夫怎麼說,問我爹爹還能活幾年……」
「您瞧瞧,她就是這麼個小人,只盼著我爹早死。好堂而皇之的打著陪娘的旗號。登堂入室來咱們家霸佔財產,娘竟然還以為她是個好人,還說等我出嫁了、叫她和表兄替咱們家打理家業撐門戶?!」
葉蕙的話中當然有虛有實。
華氏胡亂打聽的話。根本不是奶娘告訴她的,而是下人們以為她年歲小聽不懂,私下議論的;雖然她就算聽不到這些,憑她一個成熟的靈魂,早就看透了華氏的髒心爛肺,可她到底沒想到,那華氏還盼著她爹早死!!!
文氏聽罷她的話,頓時大驚失色。這、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她前天已經給華氏回了信,盛情相邀華氏攜兒帶女前來呢!
可見到女兒面色難看,文氏一時之間不敢說話了。
葉蕙卻兀自說個不停:「好,就算連我奶娘聽說的話都是假的,咱們只說這華氏是好心,是怕娘太孤單,才說要來陪娘住一陣子。」
「那我倒要問問娘,有她這樣做事的麼?我可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呢,明年除了服就該議親了,她帶著個十五歲的兒子來咱們家常住,這算怎麼回事兒?」
「十五歲的男子,倒是一定要住在外院的,可她在咱們家住久了,叫人都知道這一門裡住了倆寡婦,我還要不要嫁人了?她是生怕咱們家名聲好聽是不是?!」
這話不用她深說,文氏一聽也就明白了,那華氏打得主意還真不是一般的壞呢;她還說叫蕙兒答應了常家的求親,等過兩年踏踏實實嫁去杭城,可若是家中真住進了華氏母子,蕙兒哪裡還有人家敢要!
「那、那可怎麼辦?蕙兒你快幫幫娘想想辦法,娘前天已經給你表伯母回了信,邀她前來呢。」文氏再也不顧這話出口後女兒會埋怨她了,趕緊交待了實底兒。
葉蕙冷笑:「她只要敢來,我就有法子速速攆走她,娘不用擔心。」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娘一聲,就算我們姐弟沒法子陪娘商量大事兒小情兒,可還有裴媽媽吳媽媽在家呢,再不濟外院還有祝伯呢,娘往後萬萬不要如此自作主張了,須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道理。」
當初為了她娘的身孕,請了一次庵堂裡的尼姑上門來,之後的後遺症還挺多呢,三五日便有女師傅上門來,不說化佈施,只說來陪著葉太太講經,她娘好說話兒,每每好吃好喝外加佈施銀兩招待人家。
要不是沒兩次就被她碰上了,好言好語的送上一百兩銀子,說是往後每年都佈施給庵堂這些銀兩添香火,她家如今恐怕也早壞了名聲了——哪個好人家天天有三姑六婆上門來!
文氏也想到了這一點,連忙惶恐的點頭,心頭卻懊惱死了——若僅僅是送出去點銀子也就罷了,若是被人害了一雙兒女,恐怕她也就活不得了!
╭(╯3╰)╮(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