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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失父 文 / 伊人花開

    葉蕙冷冷的看了看靈堂裡七嘴八舌的族人,又略帶憐憫和心疼的瞧了瞧自己那淚流滿臉的娘,心頭的怒火越來越旺,還有個聲音在腦海中怒喊道: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爹爹屍骨未寒,他們便來孤兒寡母手裡搶奪家產,殺了他們!

    這一幕幕,跟她上一世還真像。

    那時的她,早早失去了父母,靠著自己的倔強和一雙手,勤工儉學支付著必要的各種費用時,所謂的親人都在哪裡?哈,也不能說他們不曾出現過,他們還來謀算過父母留下的一點點遺產呢。

    等她畢業後白手起家,用了足足六七年時間建起了自己的立體養殖莊園,卻突然被查出身患絕症時,那些親人卻撲上來哭喊道:你是我最最親的侄女啊,你是我最最親的表妹呀……

    就是這些「最最親近」的人,為了搶奪她的家產,一把便將她推進了地獄;她以為,有那一世也就夠了,誰知這一世,又是如此!

    爹爹才剛亡故不滿三個時辰而已,這些族人得了消息趕來,先是裝模作樣的哭了兩聲,這麼快便跟她娘談什麼家產充公了!親情竟然是這麼涼薄的東西!

    「我爹爹的遺體可還帶著餘熱呢!」葉蕙掏出帕子來給她娘擦了擦眼淚,冷冷的看向堂前眾人:「你們迫不及待的這麼做,莫不是想叫我爹做了鬼也不得安生?」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接話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若是葉蕙沒記錯,他叫葉天祁,她該稱呼這人一聲三堂伯。

    「你爹是去世了不假,可我們若不早早談好這件大事,豈不是更叫他閉不上眼睛!」

    「難不成你們娘兒倆……便打理得好你爹留下的鋪子作坊和園子?」這句話已經是極為不屑的嘲笑了。

    靈堂內的應和聲立刻此起彼伏。而那個最大的聲音說,莫說葉氏家族,任何姓氏的家族都有這個規矩,只要哪個房頭無子,家主去世了之後,大半家產就得充公進族裡,產業亦歸族人出面打理,以免這一房後繼無人,家主死不瞑目。

    「我們早些跟你娘談好這事兒,也省得你爹留下的產業荒廢了不是?」一個六十出頭的老者清了清喉嚨開了口,這是葉蕙她父親的親二伯葉之毅,亦是族中比較德高望重的長者之一。

    「至於你們娘兒們的日常開銷,全由族中供給,總不會叫你們孤苦無依就是了。」

    葉蕙的娘文氏聽了這話,先是身子一抖,隨即便輕輕拉了一下女兒的衣角;葉蕙立刻反手握住她娘的手,緊緊的握著,還用手指勾了勾她娘掌心。

    直到文氏不再顫抖,葉蕙才大聲道:「二伯公和三堂伯說的話都在理兒,何況又有族規在,晚輩並不曾反駁半句。」

    「只是晚輩還是想跟眾位長輩打個商量,待我爹過了頭七再談此事可好?長輩們也都知道,我家沒有男丁,若叫我們娘兒倆一邊談著大事,一邊給我爹辦著喪事,未免應接不暇不是?」

    「族長堂伯半個時辰前派人來過,還與我娘商議過過繼他家小七的事情,我娘實在悲痛過度,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並不是誠心不回答眾位長輩的提議呀!」

    「因此上我才說,不如一切都待頭七後解決協商,你們好我們好大家都好,各位長輩說可是這個道理?」

    堂中眾族人聽得族長之前竟然派人來過,還提議要這文氏過繼他家小七,立刻便炸了營。

    還是葉之毅連聲清了清嗓子,又將茶碗蓋子磕了幾磕,眾人方才安靜下來,他這才裝模作樣的捋了捋鬍子道:「既是如此,等老十六的頭七過了再說?」老十六是葉蕙她爹的大排行。

    這話像是詢問,其實也是肯定。葉蕙心中不免一陣竊喜,面上卻還是一副悲慼的模樣,只管含著滿眶的眼淚跪在蒲團上,可憐巴巴的望著眾人。

    那一眾族人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二老太爺都發話了,他們還能說什麼?若還是一心反對,豈不是顯得自己太別有用心了?

    再者說,族長還有別的心思呢,他們若非得在今日要個說法,顯然是不能如意了,弄不好還得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於是這些人在葉之毅的帶領下又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便魚貫離去了。直到最後一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靈堂門外,葉蕙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即便緊張的問她娘道:「您方才可是要與他們講,您肚子裡已經懷上了弟弟?」

    文氏的眼淚刷的流了出來:「他們都逼上門來了,娘若是不將這個告訴他們,等你爹頭七一過,咱們家還能剩下什麼?!」

    「娘糊塗!」葉蕙略帶責備道:「您既然知曉他們都迫不及待要分咱們的家產了,還敢告訴他們這事兒?爹的喪事還要辦好些天呢,哪個背後給您下個絆子您受得了?」

    她爹眼睛才閉上,家裡的下人已經跑了大半,方纔這一群族人蜂擁而至,又嚇跑了好幾個,因此眼下這靈堂裡,除了她們母女、並沒什麼旁的人。

    這反而正中了葉蕙的意,否則她也不知道哪個下人值得信任,哪個又是不可靠的;經了這一場喪事,去了糟粕,她反而省心了。

    可她還是往外面張望了兩眼,這才低聲道:「爹爹前幾個月知曉他身子不好時,已經給咱們母女留了後路,我說的那個頭七之後,不過是緩兵之計,您只管安心便是。」

    文氏的眼淚根本不曾斷過,聽了女兒這話,淚水更是流得凶了——那個冤家是嫌她太軟弱太沒主意了吧,寧願將後事交代給十二歲的女兒,竟然也不告訴她!

    虧她還在心底埋怨他狠心,眼一閉腿兒一蹬說走了就走了,也不為她們母女打算一二!

    想是這麼想,文氏的委屈傷心還是多於埋怨的。於是也不問女兒,丈夫留的到底是什麼後路,只管哀哀的哭起來。

    眼下已經是近半夜了,靈堂裡的燭光慘白慘白的,有風吹來,那燭火便忽忽悠悠將滅不滅,白色祭幛亦是上下翻飛;再加上文氏哭得淒慘,也怪不得方纔那些族人誰也不敢多停留片刻。

    葉蕙也不勸她娘——雖說文氏還是個孕婦,可是她爹才剛剛閉了眼,不叫她娘哭也不甚靠譜兒;站起來活動活動跪麻了的雙腿,又摸了摸硬得如同盔甲的中衣,葉蕙緩緩朝靈堂外走去。

    靈堂外面的各個屋子,似乎比靈堂裡面還亂,想必是偷偷逃跑的下人將每間房都翻了個底兒掉。

    葉蕙歎了口氣,暗道多虧她爹尚未閉眼、便囑咐她將各處珍貴的擺設都撤了,又用三把大鎖鎖在了庫房,只是……若她與爹爹設計的那個退路行得通,庫房裡那些沉重的大箱子,又該如何掩人耳目的運出去?

    她娘文氏的娘家離得太遠了,根本借不上力;她爹葉天成又是千頃地裡一根獨苗兒,沒有親叔伯供她依靠。

    家中的僕人更不用提,能跑的全跑了……難道她只能帶著縫在中衣裡的那些銀票和另一處戶籍、攜著娘親跑路?

    她實在不心甘啊!庫房裡不說別的,只說那幾幅字畫和幾本古籍,至少也要值個幾千銀子吧?給族人撇下?她寧願一把火燒了它們!

    葉蕙這麼想著,眼睛便盯在掛滿了院子的白燈籠上。不行,眼下還不行!若是她眼下就動手燒了書畫,萬一有風聲走漏,豈不是逼著族人明日來使強硬手段!

    「姑娘不在靈堂守靈,怎麼跑出來了,是不是肚子餓了?吳媽媽在後院廚房煮粥呢,要不要奴婢給姑娘先盛一碗來?」竟然是她的丫頭石榴回來了!

    「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跑?」葉蕙不喜不怒的問道。

    石榴立刻瞪大了眼睛:「奴婢不敢!奴婢賣的是死契,奴婢不敢當逃奴!」

    葉蕙想笑,卻實在笑不出——有誰才失掉一個至親之人便笑得出呢?只是這石榴也太老實了些,竟然不趁機討好,反而實話實說了!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想背上逃奴的身份!

    「我們葉家這第六房的家產都要充公了,還有誰會追究幾個逃奴呢。」葉蕙苦笑道:「我房裡的鑰匙不是都在你身上?你若帶著我所有的積蓄和首飾跑了,足夠你衣食無憂好幾輩子了……」

    「奴婢不敢!」石榴嚇壞了,立刻便跪在地上磕起頭來:「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

    葉蕙終於失笑。石榴這不像在表忠心,倒像在與她海誓山盟了呢。

    笑過之後,葉蕙伸手抹掉臉上的淚珠——這一世甫一出生,便帶著前世的記憶,她還幸福的想,終於又有爹娘疼她如同掌上明珠了……誰知這好日子又是如此短暫……

    好在她爹終究不像上一世的父母死得那麼突然,還來得及給她和她娘安排好後路;也多虧有這個後路啊,否則她就打算……在她爹頭七那天與一眾窺覷家產的族人同歸於盡了。

    如今再看,她不但有爹爹安排好的後路,有懷了身孕的娘親,還有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呢!老天爺……也不算太虧待她不是?

    「起來吧,夜了,地涼。」葉蕙哭得太狠了,又應付了大半個時辰族人,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石榴惶恐的從地上爬起來,大著膽子端詳了姑娘幾眼,確實不像怪她的模樣,終於放了心,想了想便說道:「奴婢方才去後面廚房幫忙,見著外面的小廝常勝了。」

    「哦?他也沒逃走?他跟沒跟你講,咱們這家裡還有誰在?」葉蕙根本想不起來這個常勝到底是誰,模樣又是什麼樣。

    「祝管家,看門的王二叔,還有老爺的長隨、叫四喜和發財的,都沒走!」石榴美滋滋的說道——這麼多人都留下了,姑娘總該高興些兒了罷!

    見姑娘依舊沒個笑模樣,石榴又努力的想了想:「還有太太屋裡的裴媽媽和杜娟姐姐也在呢!」

    外院兒五個,內院四個,就叫這傻丫頭笑成這樣了?葉蕙緊緊咬住了唇,要知道爹爹沒閉眼之前,這前院後院可是三十多個下人呢!如今當真是樹倒猢猻散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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