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脈西端的某處,有個地名叫安西堡,是一個一片大山環繞的村鎮,住著幾百戶各族人家,他們過著半牧半農半獵的生活。大約是在漢朝武帝的某個時期,他們的祖先便遷徙來到此處,說來差不多也有很長的年代了。莊主姓雷,有個兒子叫雷旭彬,年方二十來歲。這個雷旭彬,身高八尺有餘,力能舉鼎,少有志向,學成驚世武功,博覽群書,兵書尤甚,加之家財萬貫,又遍交天下好友,揮金如土,樂施好善,因此遠近頗是有些名聲。
安西堡地處河西走廊之要隘,自古便是絲綢古道必經之地。匈奴王作亂德哈林,第一站便是安西堡,番兵所過之處,燒殺劫掠,哀鴻遍野,最受苦受難者當屬漢人無疑。漢人在此地被視為異類,見之必殺,不問是男是女,老老小小,男人一律砍頭說話,女人則充當僕婦小妾等。
當時雷旭彬去大草灘草原一個裕固族朋友叫孟繁印的家中做客,過後當他回到堡子時,家中已被夷為一片平地,爹娘兄弟鄉鄰父老等皆死於非命。
雷旭彬大叫一聲口吐鮮血昏倒於地,醒來時已是子夜時分。有幾隻野狗在他周圍蠢蠢欲動,伺機借他的身體果腹。忠實的馬兒在他的身旁「灰灰」嘶鳴,催促他趕快起身。雷旭彬摸索著爬起來,翻身上馬。連夜又就近找到另一個藏民朋友丹增處,丹增見說,立刻氣沖斗牛眼冒凶光,大叫道:
「大哥,反了吧!我手下有幾百人的隊伍,再到老三孟繁印那兒湊一些,我看是差不多了。」
雷旭彬嘿嘿苦笑幾聲,搖搖頭說:「不行啊兄弟,我們這點人手能幹什麼?」
丹增哈哈笑道:「大哥,虧你還是研究孫子兵法的人哩!兵多辦大事,兵少辦小事,殺他幾個算幾個,也比在這兒等死要強哩嗎?」
雷旭彬長年生活在少數民族地區,交了不少異族朋友,這些人大多憨厚老實,說了釘子就是鐵,對人從來不帶拐彎的。聽了丹增的話,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就拉桿子起義了,和匈奴王作對一次又有何妨?
弟兄幾個一合議,大家都聽雷旭彬的,不一時便聚集起一支隊伍,毛算下來大約有三五百人。人數雖然不多,可是個個驍勇異常,長年在草原上奔馳,馬上的功夫更是十分了得。
小太監大軍進髮絲綢道,眼看不日即到西涼前線。部隊在一處叫涼水泉子的地方紮下營寨,此處地勢甚好,依山傍水,進出只有一個通道,以防萬一,大軍初到,人困馬乏,怕的是番兵乘虛來襲。
安頓好了之後,為了不打無準備之仗,大帥小太監決定帶張發存、黃仁去到敵營就近偵探一番,一是查看地形二是看看敵兵在城中的佈局。眾妻室和諸將極力勸阻,說是既然是偵察敵情,挑選幾個精細小校帶幾個得力人手去去便了,何必要大帥親自前往,這要冒多大風險,倘若……?小太監微微一笑道:
「我們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我必要親自去走一遭,摸清虛實方才放心。我們仨人,手腳伶俐,功夫非凡,番兵有多大本事,隨便就讓人拿了?再說幹這種事又不是頭一回,怕怎地?」
聽他說得似有道理,眾人苦勸不住,只好任他去了。
小太監仨人作了一些必要的簡單化裝,小太監扮作流落番邦的客商,張發存和黃仁一個管帳一個作僕。草原騎馬不足為奇,長劍短刀也可,唯獨長槍闊斧自然是不便攜帶的。
當日到了一個地方,地名叫打柴溝,是座小城。小太監他們剛要進城,突然身後衝來一小隊人馬,穿著打扮軍不像軍民不像民,大約就是二十幾號人。仨人見他們來得兇猛,急忙往旁邊一閃。但見為首一員番將,頭戴鹿皮帽,脖子上圍著銀狐尾,外穿羊皮衣,內藏鐵鎧甲,足蹬牛皮靴,跨下一匹黃褐馬,手執一柄砍山斧。臉上看,這人面黃肌瘦,眉細眼大,鼻高而彎,唇間稀稀拉拉幾根黃鬍鬚,生得如同癆病鬼一般。見了小太監他們,癆病鬼番將猛地勒住馬韁,沙啞著嗓子厲聲問道:
「呔,你們是哪來的?」
「東邊。」小太監不慌不忙沉著回道。
「東邊?哄鬼去吧!東邊來了大隊人馬,馬上就要開仗了,你們還有心思做買賣?說老實話,我們已跟你幾個好一陣子了,看你等鬼鬼祟祟的這一身打扮,哪裡像是正經生意人。來呀,把這三個奸細給我拿下!」
小太監他們豈能束手就擒?「嗆啷」一聲掣出寶劍腰刀,擺開架式就要對打。黃須漢一看小太監幾人的亮相,情知不是等閒之輩,遂用番話大喝一聲:
「孩兒們統統給我閃開,讓我來收拾這幾個南蠻子!」
小太監舉劍相迎,別看黃須漢其貌不揚,端地卻是一身好武功,加之他斧子又重,小太監的家什太短,傷不到人家要害,因而只有招架躲閃之功,並無還手之機。張發存、黃仁倆又幫不上多大的忙。不上七八個來回,小太監已是氣喘吁吁,冷汗淋淋。
「大哥,打不過快跑呀!」張發存在一旁喊道。
「往哪兒跑?前路被他們堵得死死的。」小太監不是傻瓜,光棍不吃眼前虧。他也想跑來著,奈何瞅空子一瞧眼前皆是番兵。
「繞城往西,出了圍再說。」黃仁也跟著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顧命要緊。小太監隨即虛晃一劍,打馬就跑,張發存、黃仁跟在後面。黃須漢不捨,率小隊人馬緊緊追趕在後。
看看就要趕上,小太監回身又應付幾下,仍舊撒馬狂奔。邊跑邊想:這下完了!身臨險地,關鍵是沒有帶得他的那桿金鋼追魂槍在手,人好不如家什好,否則這小小番兵頭兒如何是他的對手?想那些沒用,如何想個辦法才能脫離開這幫傢伙的糾纏才好?
跑跑打打,說話間已去了幾十里地。張、黃二人也是一籌莫展,若論輕功騰挪,躥房越脊他倆那是高手,戰場上捉對兒廝殺,則就成了小兒把戲了。
按說小太監的馬是寶馬良駒,如要放馬騰飛,番兵小分隊不可能追得上。奈何張、黃二人的馬和番兵的馬不相上下,小太監不能舍下兩位兄弟不管,所以一直拉不開距離。小太監還從來沒有這麼落魄過,被一支番兵小隊追得狼狽不堪,急急逃命如喪家之犬、忙忙然似漏網之魚一般,他是何等樣人物,傳出去豈不成了世人笑談?但眼下又確實沒有解救之策,狼狽尷尬都是小事,如若不幸被番兵捉了去或是在此丟了性命,就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了,這輩子的名聲、今後的事業算是全完了。突然更往後聞得有人喊馬嘶,隱隱有大隊人馬奔來。小太監暗叫一聲不好,打柴溝的番兵傾巢而出,這一回他怕是要大將死在無名之下了。
見不是頭,張、黃二人匆匆勸道:「大哥,別管我倆了!你是三軍主帥,軍中不能沒有你,你的馬快,你還是放馬先走一步吧!」
小太監抹把汗水,苦笑道:「跑往哪兒跑,人生地不熟的這麼個鬼地方?死了倒不打緊,可惜你我兄弟英雄一場,沒料到卻是死得這麼窩囊!」
「大哥,前面有條大河!」黃仁指著前方喊道。
這下可好,後有追兵,前有大河攔路。天要讓人去死,人又奈天如何?小太監是旱□□,畏水如畏虎,他知道這回是徹底沒戲唱了。
張發存喊道:「大哥,快下河,我倆幫你拉馬過河。」
小太監猛醒:張、黃二人都是生於南方水鄉,水性極好,諒必無事。隨即他一躍下馬,緊緊拉住馬韁,也不管是水深水淺,急忙跳入奔騰洶湧的大河裡。張、黃二人隨後趕到,一邊一個架住小太監,雙腳踩水過河。
番兵大隊人馬追到河邊,見三人三馬已到河中央,人頭馬頭時隱時現,瞬時便飄失得無蹤無影。番兵主將急忙大喊大叫:
「快放箭呀,你們這些混帳東西!你們怎麼不早放箭呀?」
黃須漢氣喘吁吁地應聲言道:「元帥,走不了的,就算他們過了河也無濟於事,河對岸是野狼灘,方圓幾百里無人家,吃沒吃喝沒喝,不叫狼群吃了,餓也把他們餓死了。」
番兵元帥斥責道:「你們不見他們會水,等會兒我們撤了,他們再游回來跑了,我們上哪兒去找?」
黃須漢解釋說:「不妨事的,現在天色已晚,他們不可能連夜遊回來。咱們明天一早沿河佈防,不怕他們上了天去。」
番兵元帥道:「好好,這事就托付你了,萬一要是讓他們跑了,我可要拿你是問哩。」
「大帥儘管放心,這事就交與小將了。」黃須漢咬牙道。
「可惜呀可惜,一條大大的魚。」番兵元帥扭頭又問黃須漢,「你能斷定他就是那個漢人那邊的頭目?」
「他出漢營大寨的時候,我們老遠看到有許多人送行,其中還包括幾個女的,一般探子怎會有這樣的待遇?」
「好好,這回事成,單于王提拔了我,我一定也會重用你。」番兵元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