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離不帶住馬韁,一隻腳踏進馬鐙,雙手抓住鞍橋,過去只要輕輕一縱就能翻身上馬,可今天身上好像灌滿了鉛,幾次努力都無法上馬,一個親兵上前想幫助他上馬,「不必了,看樣子我是不中用了!」他歎了口氣擺手道,拍拍馬脖子將韁繩交給了親兵,那匹伴隨他多年的白馬打了個響鼻,十分不解主人此刻的心情。
「大帥,不會的,您將息兩日就會好的!」完顏希尹十分理解此刻翰離不的心情,過去一員終日以馬為伴,刀不離手的騎手,現在卻上不了馬,提不動刀是一種多麼的無奈。
「谷神,不用勸了,自十多年前我便隨父皇馳騁疆場,征討女真各部,滅遼攻宋,殺人無數,對生死早就看開了,能活到現在也很滿足了!」自從北返被襲丟失了虜獲的人質和大批財物後,翰離不急火攻心身體一下就垮了下來,在大宋廢帝再次被從自己身邊劫走後,他稍微好轉的身體便急轉直下,一個精壯的漢子變成了廢人一般。
「大帥,大宋山賊死戰不退,我們攻勢受阻,無法奪下鐵壁關,現在天氣炎熱,又缺少糧草,您又抱恙,我們還是先行撤軍吧!」完顏希尹勸道。
「咳咳…」翰離不劇烈的咳嗽了一陣,「我們三番兩次的被宋人折辱,不但人質被劫走,財物也損失頗大,就這麼回去,哪裡有臉面去見皇帝,而此次南下的西京軍雖未打出那個趙二的旗號,但是其種種所為也足以說明他就是大宋二皇子。如今我們將他困在五馬山中,若不趁機將其消滅。恐怕以後再無機會!」翰離不搖頭道。
「大帥所說極是,這是趙二狡詐如狐。他用兵神出鬼沒從無規律可言,我擔心他還有後手,我們是不是要留守派兵增援?」完顏希尹說道。
「他敢領軍離開西京南下怎麼會不留後手,我擔心的是他出兵中原有詐,只要我們燕京軍一動,他便會從奉聖州出兵居庸關趁機奪取燕京,那時就可截斷我們北歸的道路,將我們困在中原動彈不得!」翰離不說道。
「唉,這趙二真是我們女真的勁敵。現在中原大亂,張邦昌也太不爭氣,不但未能保住皇位,還被宋朝遺臣所殺準備再立新君,如今趙二很可能趁機奪位成為一國之主!」完顏希尹說道。
「嗯,谷神你的擔心正是我擔心的所在,所以我們要傾力撲殺趙二!」翰離不說道。
「粘罕當時不聽大帥所勸,力主廢除宋朝二帝,另立他姓為帝。若是從趙氏中選一人為帝,那麼趙二便沒有了成為一國之君的機會,也不會留下如此大患。趙二是睚眥必報之人,我們數次南下。虜其百姓,廢其父兄,索要其姊妹。這等仇恨是無法消除的,他若稱帝必會傾全國之力與我們女真為敵!」完顏希尹憂慮地說道。女真這次是捅了馬蜂窩,惹怒了一隻猛虎。麻煩大了。
「說那些都已經晚了,只希望粘罕能記住這次教訓,順利把廢帝趙桓帶回國,一旦趙二即位,我們也可重新立其為帝,那是大宋國有二主,他們兄弟相爭,必會借助我大金的力量,那樣我們就可重新控制中原!」翰離不說道。
「大帥,您休息一會兒吧,我會轉告粘罕的!」完顏希尹見翰離不面色青白,嘴唇發紫,喘著粗氣,急忙勸道。
「不,抬我上山,我要看著大金勇士們攻下鐵壁關,誅殺趙二!」翰離不搖頭道,他可能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了,堅持要到前邊觀戰…
經過多日的苦戰,金軍已經推進到了鐵壁關前,在這條幽長的山谷中展開大戰。金軍已經查明五馬山上缺少水源,要靠山壑中的溪流供給,只要斷掉了水源,整個山寨中的人就會陷入水荒,不戰而降,所以現在的戰鬥都是圍繞著五馬山寨的汲水道展開。
這條不過三尺寬的山道是五馬山的命脈,也成了金軍的必爭之地,趙邦傑聽從了王爺的指點,沿著山道到溪流修建了一道簡易的寨牆,構建了工事,而這道低矮的寨牆變成了一台吞噬無數女真人生命的絞肉機,不論是強攻,還是偷襲都無法逾越,以致溪水中都混合著一股經久不散的血腥氣。
趙檉的指揮部就設在鐵壁關中一處山坳中,這裡已是五馬山寨的核心地區,周圍屯有重兵,內部由趙檉的內衛大隊和特戰分隊負責警衛工作,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但是這裡距戰場也不過五六里,槍炮聲時而可聞,現在這裡便成了趙佶的『行宮』。
經過最初兩天的興奮後,趙佶已經很快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他不愧是當過國家最高領導人的,深處險境鎮定自若,還不忘收攏人心,召集山寨的大小首領開了個見面會,當場將馬擴『官復原職』,加封寶文閣直學士;趙邦傑為趙州觀察使,協中大夫,其餘頭領也予以封官。
山寨中的人過去都是種田人,上溯祖宗八輩兒都沒有見過皇上,如今不但見了龍顏,還得了封賞,當然是人人笑開顏,山呼萬歲,表示要誓死效忠皇帝。趙佶當然也是十分高興,好言安慰,大加鼓勵,一時間山寨眾軍士氣大振。他本還想上前方視察慰問將士,可被趙檉拒絕了,自己費了這麼大勁兒才把他弄回來,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的豈不得不償失了!
「父皇,為何歎氣?」趙檉進了父親的『殿中』,就看見他愁眉不展,唉聲歎氣,急忙問道。山寨中不可能有什麼龍袍,也沒有與其身份相符的衣物,只能找了身員外服讓他換上,配上他那副模樣活像個地主老財。
「二郎,金賊從大內劫走的庫藏可曾奪回?」趙佶看著兒子問道。
「哦,搶回了一些,不過當時形勢緊急,奪回的不足三成!」趙檉答道,心裡琢磨他爹是在想什麼,剛剛脫險就想跟自己討要金銀嗎?不過其中一部分已經讓他充作了軍餉,所以只說了個大概,試探下他爹的意思。
「其中可有大內藏書及古物?」聽到趙檉的回答,趙佶眼睛一亮地問道。
「兒臣未及檢點,不知道都有些什麼!」趙檉搔搔頭皮不好意思地答道,心中卻是一寬,傳聞金軍破城後將宮中財物劫掠一空,他爹沒有一點心疼的意思,當聽說皇家藏書也被運走,卻長歎不已,現在先問這些,看來所傳非虛。
「你速派人察看,唉…算了,如今戰事正急,就先不要動了!」趙佶想著去找,可聽聞山外傳來的金鼓聲,還是壓下了這份心思。
「父皇勿憂,待兒臣擊敗金軍,定將宮中遺失之物盡數尋回!」趙檉看他爹經歷過大難,進步不少,知道輕重了,不過這些皇家藏書不止是他爹的心愛之物,也凝聚著中華千年文化的精華,都是不可多得的國之瑰寶,還應讓它們回歸故土的。
「也好,一定要小心尋找,切不可遺漏!」趙佶見兒子貼心,欣慰地說道。
「父皇,兒臣得了件東西,不知真假,請父皇鑒定下可好?」趙檉心中忽然一動說道,自己的爹除了皇上當不好,吃喝玩樂了樣樣在行,不但精通書畫音律,對古玩金石也深有研究,見得好東西多了,眼力不比現在的什麼鑒定專家差。
「哦,快取來我看!」趙檉的話果然提起了他的興趣,趙佶正閒的難受,催促道。
時間不長趙檉取回了一個包裹,正是他在西北『撿』來的那塊傳國玉璽,原來一直由見喜收藏著,此次臨出征前見喜取了來非要他帶上,趙檉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鬼使神差地帶了來,正好讓自己這位號稱大宋第一人的大家給鑒定下真假,也讓他解解悶,免得又胡思亂想。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趙檉看著他爹小心的將盒子打開,第一眼看到盒子中的玉璽就眼冒賊光,將它翻了個個兒後,哆哆嗦嗦的讀出了這幾個字便是面泛紅光,腦門珵亮了。
「哦,還是父皇博學,連契丹字都認識!」趙檉十分應景地說道。
「二郎,你說上面刻的是契丹文?」趙佶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看著趙檉反問道。
「是啊,當年遼帝耶律延禧被翰離不追得抱頭鼠竄,險些被抓住,我的一個部將在戰場上撿到的,上面的字無人認識,又是契丹人遺落的,想是哪位契丹大將的官印,也有人說是遼國的國璽,反正也無人說得清楚,兒臣看這玉不錯,便一直留著沒扔,今日正好給父皇把玩!」趙檉漫不經心地說道。
趙佶此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自己怎麼就養了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兒子,不過此刻也顧不得教訓他,而是仔細的看著這塊玉璽,越看越心驚,他抬頭看看還懵懂不知的兒子,心中翻起波濤,暗自躊躇,難道真是天意如此,拯救天下的大任就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