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趙構這些人惶恐不安時,又有壞消息傳來,在翰離不大軍的強攻下,剛剛被秦王軍收復的真定城再次失守,退入贊皇山中,隨後追擊的金軍將秦王圍困在山中,兩軍轉入對峙,正在進行談判。而轉到河北東路的宗翰部,走到滄州,突然掉頭與在後追擊的秦王軍趙勇部激戰,秦王軍在會戰中失利,不得不退到大名附近,金軍轉守為攻,趙勇向在濮州的帥府軍求援。
本來形勢一片大好的河北戰場突然逆轉,秦王軍遭到嚴重損失,讓趙構、汪伯彥和耿南仲一夥的又喜又憂。喜得是秦王失利,對己方是絕大的利好消息,一旦他戰敗實力大損,甚至是死於女真人之手,那麼眾兄弟被救出來又能如何,自己擁有十萬精兵,誰敢惹?
憂的是秦王如果遭到慘重損失,河北、河南形勢定會再度惡化,現在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那是將來立身的本錢,所以不但沒有派出援軍,而且準備按照事先的計劃南下宿州。
五月二十日,大元帥趙構發佈命令:本帥身為大宋臣子,日夜憂心、寢食不寧,現在諸路勤王之師已雲集河北,豈可坐視君父蒙難?即令各路將帥約期齊進,與金兵誓死一戰!
然而命令和行動卻是背道而馳,軍隊卻要開往宿州,而大元帥府的士兵大多數是河北人,一聽說要南下宿州,立即產生了強烈的不滿。一時『三軍籍籍』,都說招我們來的時候說是要救援東京,現在東京不去了,一再迂路南下,到底要帶我們到哪裡去?汪伯彥、耿南仲等人害怕士兵嘩變。只得暫時作罷,趙構總算沒一口氣逃到東南。
東南不能去,河北不敢去,下一步如何行動卻成了問題。黃潛善等人商議一番,這樣下去必會軍心民心盡失。不如以保衛京師的名義前往汴京,一旦河北戰場失利,黃河不保,作為大元帥就可以護衛太后的名義控制京師將其挾持,那時就可逼其下詔讓康王即位,而且聽說京師調集了大批的糧草。便於就糧。
於是大元帥府再次傳令:河東、河北乃國之屏障,如今被金人脅迫,為保宗社,不得已而割地,而金人卻挾二帝北遷。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兩河之地,何割之有?現已命將帥出師聲援。兩河之州郡守臣,有能保一方國土,能力戰破敵者,當即授予節鉞。各州縣守臣可自行收納稅賦,任命將吏,授予一切事務相機處置之權。
這道命令可謂是利己害人。僅為給自己回兵汴京提供了一個好借口,卻給局勢剛剛穩定逐漸統一指揮的河北地區帶來混亂,一些人必定會為了『節鉞』之權鋌而走險,招兵買馬佔據城池,形成割據勢力,對中央政府形成挑戰,重蹈五代群雄爭霸的歷史。可對趙構不僅是為了自保而想出的權宜之計,還可以為他登上權力榮華的頂峰鋪出了一條道路!
………
五馬山就在這片燕南趙北的遼闊大地之中,整座大山山體為淺紅色的石英砂岩構造,是太行山在贊皇一段最東部的餘脈。和太行山平行而列,都是南北走向,突兀而起,一字排開,彷彿一條筆直的脊樑。支撐著縱橫川流,阡陌桑田。
千百年來,五馬山南連濟水,北接槐河,似一條巨龍騰飛在兩河之間。站在山頂,向西眺望,可見連綿不斷的太行山脈和贊皇縣城;向東舉目則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村落有致,炊煙裊裊,道路蜿蜒。難怪古人有「一山臨曠野,千里俯平原」的讚歎
五馬山東麓為緩坡,西側多陡崖,向東俯瞰,是望不到頭的一大片平原,田野千里,村落炊煙,盡收眼底,出高邑即可飲馬趙州橋;南邊在山脈的盡頭有濟河相繞,以此到邢台即可問鼎邯鄲;北邊則襟帶槐河,自此由元氏即可長驅正定;五馬山西邊又是一片麥田如茵的平原,可控據太行而遠窺井陘。正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上佳戰場。
「王爺,這就是鐵壁關,義軍及其家屬都在那裡,寨門設在那條山谷的口子上…」五馬山橫亙眼前,峰巒起伏,勢如波濤。趙邦傑陪著王爺登上上了群山中間的一座小山,指點山川形勢之險,講述與金軍鏖戰之烈。
「嗯,不錯,真是親臨其境,方解其精妙啊,我們過去看看!」趙檉點頭道,眼前的鐵壁關海拔有三百四、五十米,是五馬山的最高峰。
「是啊,王爺!古人有詩寫五馬山『一山臨曠野,千里俯平原』,它與北端的朝天關相距約六里,其間溝壑交錯,山道相連!」趙邦傑說道,領著王爺前行。
「呵呵,確如詩中所言,這真是險地!」趙檉他們身處的小山位於五馬山的東側,正好位於鐵壁關和朝天關之間。兩關山脊架起了五馬山南北一線的山勢主脈,卻又有深谷相隔,讓人可望而不可及,使人完全能感受到整個五馬山的雄偉和險峻之處。
趙檉邊走邊看,記下這裡的山川河流形勢,兩關各設**寨門,高處為關,低處為寨,溝頭可屯軍馬,谷壑之中可住義軍家屬。五馬山上樹木不繁,巖洞少見,山壑中散落著的石屋草棚就是他們的棲身之地,全體義軍結寨於這荒山野嶺中,晝夜暴露,真正的風餐露宿。
略微平坦之地種著莊稼菜蔬,亂草石塊間,不時也能發現箭頭,斷刀折槍,可見這裡也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從前五馬山南邊一段人跡少至,如今卻成了義軍的大本營,但是山寨在外無援軍,內缺武器糧草的情況下力與敵抗,誓死不降,已經堅持了半年多。
「趙寨主,你們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與敵奮戰,真是國之義士啊!」趙檉感慨地說道。
「國有危難,蠻夷入侵,我等怎麼能坐視不理!」趙邦傑抱拳說道。
「山谷中還有不少百姓。金軍即將到來,要妥善轉移安置,免受損失!」趙檉指著還在勞作的百姓說道。
「王爺放心,敵軍來襲,我們就將人轉移上山安置在寨中。待敵退後再返回!」趙邦傑回答道。
「嗯,還算妥當!」趙檉邊走邊說道,可走進一個設在山腰間的小寨中時忽然發現寨中的水源只是一眼很清,但是很淺的山泉,而山泉也不是汩汩外湧的泉水,卻是從巖隙中滲透出來的。「其它山寨也是如此嗎?」
「王爺,這還是好的,有的山寨飲水都是需要從山間的溪流中汲取,各處都缺水!」趙邦傑苦笑著說道。
「這不行,一旦金軍奪取了汲水道,那山寨豈不被切斷了水源。一定要在主要水源處築壘固守,不能讓金軍斷了咱們的水源!」趙檉聽罷搖頭說道。
「沒關係,王爺,金軍一般不會深入到此,水源無憂!」趙邦傑說道。
「不可,人馬不可一日無飲水,切切不可大意!」趙檉嚴肅起來。這是用多少人性命換來的經驗,事情沒有僥倖,不知道多少良將就栽在了水上,而這次是抄了翰離不的老窩,劫了他此行的大半戰果,只是少了太上皇,讓戰果打了折扣,不過也足以讓翰離不惱羞成怒,不顧一切的反撲了。
「是,王爺。在下立刻去辦!」趙邦傑說道…
現在翰離不幾乎調集了自己所部的所有人馬,七拼八湊的足有六萬多人向贊皇開進,準備圍剿五馬山,趙檉一面命令各軍派出小部隊騷擾,拖延他們的進攻速度。一面利用金軍完成合圍的間隙搶運囤積糧草彈藥備戰。他也抓緊時間勘察地形,排兵佈陣,準備抵禦金軍大規模的進攻。
此次在五馬山地區參戰的中興軍主力是襲擊趙州的虎將三個龍騎旅,和守真定的狼將兩個步兵旅,而真定已經被諸葛泓『讓給』了翰離不。那天翰離不押著太上皇在城下喊城,在營救行動夭折後,可把諸葛泓愁壞了。
打,金軍押著王爺爹在前邊打頭陣,刀就架在他脖子上,諸葛泓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兵個個都是神槍手,槍彈無眼傷了太上皇自己如何向王爺交待;不打,自己豈不成了干挨揍不還手了,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兩難之下,諸葛泓決定自己還是溜吧,真定丟了還能搶回來,可太上皇就一個,真死了,自己賠不起!
諸葛泓想明白了,當晚便突然打開南城門突圍,真定南城門外幾百步外是條河,不便於列陣,所以女真人在這邊只佈置了很少的兵力,使他成功突圍,給女真人留下一座空城。行不過十里便遇到了在這裡打援的近衛一旅,兩下合兵一處將追擊的金軍擊退,隨後一同進入了五馬山。
擅自放棄守地,論罪該斬,諸葛泓想著自己的原因雖然特殊,死罪可免,但是一頓軍棍肯定是少不了的。可事到臨頭躲是躲不過的,諸葛泓只能壯著膽子去見王爺,守住門外的旺福警告他說,王爺正因為未能救出太上皇生氣,要他小心一點。
事到臨頭,伸頭縮頭都是個死,諸葛泓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見王爺。對他突然的到來王爺當然是十分意外,詳細的說過之後,諸葛泓心中忐忑的等待著王爺的處罰。可王爺圍著著轉了兩圈,沒命人將他拖出去斬首,也沒有打屁股,而是罵了句『陰錯陽差』,親自賞了他兩腳便讓他滾了!
諸葛泓出了門還暈著呢,自己犯下了這麼大的錯,只挨了兩腳,這在軍法森嚴的中興軍中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一直以為是王爺被營救太上皇失敗給氣糊塗了,以致頭腦不大清醒,使自己逃過了大劫…
同樣來請罪的情報司老大李峻就沒有諸葛泓那麼幸運了,他已經在王爺的房間中站了一個時辰了,而王爺一直在伏案審閱趙禮送上來的『救贖』作戰計劃,對他視而不見,李峻卻不敢動一動,作為一個長期行走於黑暗之下的情報老手,李峻清楚的知道自己犯下的這個行業最致命的錯誤。
李峻不知道自己將得到什麼樣的懲罰,卻知道死對他來說都是王爺開恩,在他們這個行當中有無數種比死還難以忍受的懲罰。可往往這個時候你已經是求死不能了,而他也明白自己這次做得事情太大了,且沒有得到王爺的授權,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可王爺卻一聲不吭。讓他更覺的心裡沒底。
「給我倒杯茶!」正當李峻心神不寧的時候突然聽到王爺說話了,可又有些不大確定是不是在與他說話,沒敢動彈。
「哦,李司長的架子不小啊,本王都使喚不動你了!」趙檉抬頭看看李峻似笑非笑地說道。
「王爺剛才是和屬下說話嗎?」李峻小心的問道。
「這屋子裡除了你我還有其他人嗎?」趙檉挪了挪屁股,往後靠了靠依然是那副表情說道。
「能為王爺效勞是屬下的榮幸!」李峻偷眼看看屋子中確無他人。趕緊上前給王爺斟上茶說道。
「坐吧!」趙檉喝了口茶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說道。
「謝王爺!」李峻施禮謝過王爺坐下道。
「說說吧,為何要背著我這麼做?」趙檉看著自己手下的這位大將,他對李峻的信任和賦予他的權力甚至超過了趙仁,現在出現了這種情況他十分難過。
「王爺,屬下知道這麼做是違反了組織中的第一鐵律,也辜負了王爺的信任。但是屬下對自己做下的事情不後悔!」李峻看到王爺目光中的憂傷,心中也是一痛,咬了咬牙,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說道。
「你既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為什麼還非要這麼做?想效仿當年太祖的黃袍加身嗎?」趙檉啪的拍了下桌子大聲吼道,茶杯被震得一跳。
「王爺,屬下這麼做確是想要王爺登基稱朕。不過並非全是出於私心!」李峻這時反倒鎮定下來,輕輕的用衣袖拂去桌上灑落的茶水道,「太上皇登基二十餘年,任用蔡京、童貫等奸佞,崇道好奢,將國家搞得一團糟,狂征暴斂之下民不聊生,在國難臨頭之際卻棄萬民於不顧,讓位逃遁,這豈是一位人君所為;靖康皇帝即位後若能勵精圖治。倒也可拯救國難,可他都做了些什麼,只顧鞏固自己的權利,重用耿南仲之流,軟弱無能。投降乞和,不惜割讓國土,稱賊為伯父,奇恥大辱啊!」
「屬下知道王爺素有大志,欲救民水火,可是您十幾歲便領兵征討西夏,平定了西北邊患,又整頓河東休養生息,還西北一片清寧,讓百姓吃飽穿暖,此後又為遏制女真發展,遣兵幫助殘遼抵禦金軍,穩固了西北邊境!」李峻在這生死關頭也豁出去了,索性說個痛快,「可官家和朝中那幫奸佞又對您做了些什麼呢?幾次將您召回京中軟禁,降職收兵,但王爺依然不顧自己的冤屈,一次次的救大宋於危難,卻得到的依然是猜忌和不信任,欲制王爺於死地!」
「屬下看到王爺被迫害卻一再忍讓,試圖以此換取他們的信任,可結果反而是他們的變本加厲,屬下不服、不忿;此次金軍南下圍城完全是因為他逼走王爺所至,但王爺還心念父子、兄弟之情要設法營救,屬下更覺不平,所以才一再違命,沒有出手營救,就是想讓王爺能繼承大寶,重振國威,掃除奸佞,中興大宋,造福於百姓,屬下即使死了,又有何妨!」李峻起身一揖到底說道。
「哼,你想靠這一通馬屁就能逃脫懲處嗎?」趙檉聽他說完,冷冷地說道。
「屬下所說皆是出於公心,當初如此做時便知逃不過王爺的法眼,早知今日的結果,只是未能看到王爺登基,屬下有些不甘,但是屬下無悔!」李峻說道。
「說得倒是漂亮,只怕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主意!」趙檉冷笑著說道。
「此事皆是屬下一人所為,絕沒有二人參與,但屬下相信我之所為是秦王府上下所想,眾人之大願!」李峻聽了王爺的話,臉色微變,但還是咬定前後都是自己一人策劃的。
「呵呵,夠義氣,當本王登基那一天,其他人因擁龍之功大受封賞,你卻人頭落地,不知你心中何想?」趙檉笑道。
「王爺不要再問,此事只有屬下一人參與,只盼王爺能早日登基!」李峻說道。
「哼,順子假傳本王口諭讓趙勇兵進汴京,支走趙仁,這主意不是你李峻能想出來的吧,你也不一定能指揮得動順子吧?」趙檉冷笑著說道。
「這…這是屬下策劃的,順子是我以其家人性命相逼,讓他做的!」李峻只覺嗓子眼發乾,嘴裡發苦,他舔舔嘴唇說道。
「哦,那何師傅與黃大官也說整件事情皆是他們迫你所為,而你卻又攬下了所有罪責,我是該相信誰呢?」趙檉笑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