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遂人願,到傍晚時有信息傳來,官家馬上就要回城了!
得知喜訊之後,城中士庶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紛紛擁近觀看,山呼萬歲之聲震動天地。當趙桓騎在馬上在夕陽餘輝中出現在城門之時,宋人不禁喜極而泣,紛紛拜倒在地山呼萬歲,望塵而拜。有人喜極而泣,更有人大放悲聲,涕淚橫流,叩首在地的百姓許多都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天子,瞅著官家似乎一臉的疲憊,都不禁心碎。推己及人,城破之後,小民活的艱辛無比,這皇帝估計也做得無趣啊!
但心中的興奮和欣喜這時候早把饑寒驅散,趙桓策馬而行,百姓紛紛跟隨左右,膽大些的小民不顧內侍隨從的喝阻,衝到趙桓馬前為他執鞭牽馬,前呼後擁著向內城而行。道路兩旁的士庶,即有鬚髮盡白的老者,也有年方總角的孩童,婦女都恭恭敬敬地用手掬土去墊道。片刻時間,趙桓的眼前出現了一條一直通向皇宮的坦途。
見此情景,趙桓心中感激,和女真人的無理蠻橫相較,城中士庶臣民的熱忱真是讓他感動不已,也不由自己的鼻子發酸,眼眶發紅,此時像一個在外面受盡了欺侮的孩子重新投入到母親的懷抱中,兩行熱淚終於不可遏止的奪眶而出,這數日來食不知味,枕不安席,時時刻刻活在提心吊膽之中,忍辱負重,受盡了屈辱,現在忽然有種重生的感覺!
官家坐在馬上哭的哀哀切切,悲不自勝。左右人聽得心中酸楚,在他感染之下無不哭天抹淚。隨行的五名金人見趙桓如此得民心,心中也是驚歎不已。這大宋的老百姓也太好糊弄了,沒有一個臣民站出來質問趙皇為什麼會有今日之事。國破家亡,妻離子散,大哭痛哭又有何用…
等到見到前來迎駕的太學生們,趙桓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悲痛。放聲嚎啕大哭,見到君王掩面大慟,城中百姓更是傷心悲哀,城中一片哭聲,趙桓抽泣道:「宰相誤我父子!」直到這種時候,趙桓仍沒有做一些反思與自省,似乎有今天這種結局。和他父子沒有絲毫干係,都這些重臣宰輔辦事不力所致。萬幸的是,沒有人在這種場合和他計較到底是哪個應該做擔當。
只是這些不顧饑寒的百姓不知道,就是這位騎在馬上、瞅著人五人六的「九五之尊」,在稍前時候也曾拜舞於金人膝下乞哀。做這種人的臣民,不知心中可曾鬱悶憤懣?不在困境中知恥而後勇奮起。就會在困境中沉淪,最終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個人如此,一個國家也同樣如此!
可惜的是他們做順民早已習以為常,這三天兩夜以來,從外城的南薰門到皇宮的宣德門一路站滿了人,無數人焚香禱告,有人甚至燃頂爇臂乞求上蒼。企盼著皇帝平安歸來,帶回議和成功的喜訊。現在皇帝終於回來了,議和終於成功了,儘管人們都知道議和的成功是以俯首稱臣為代價的,但畢竟一場滅頂之災總算是躲過去了。
張叔夜、孫傅等大臣跪在趙桓馬前泣不成聲,趙桓也掩面抽泣,左右的大臣、侍衛都是淒咽無語。一行人一路嗚咽著到了皇宮宣德門前,趙桓此時才向百姓喊出了一句話:「朕差點不能與你們相見啊!「百姓聞言。頓時哭成一片,聲聞遠近。
此刻,京城裡上至朝廷重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有恍如重生之感!趙桓心中暗惆,幸好幸好當時沒有隨蔣宣、李福突圍,否則必是凶多吉少。自己以身涉險親去金營。可也沒有白受驚嚇,總算和女真人達成了和議。
而女真人對自己還算客氣,兩位金軍元帥雖沒有親迎,但是親自送他出營。不但沒有扣留自己,還派了三太子在西京護衛趙氏皇陵,自己送的禮品都沒有收,反而派來幾個金人護送自己回來,也算不錯。趙桓心中仍在為自己苟活而暗自竊喜,可歎是趙家血脈中的氣血之勇在百餘年來的和平歲月長河中消磨殆盡…
剛回到宮中,趙恆就收到開封府的稟報:這兩天以來,只有少數金兵偷偷下城三五結伙地打劫百姓、擄掠婦女。在京城裡作惡的絕大多數是宋朝的潰兵和京城裡的游手無賴之徒。這些人有的趁亂搶劫錢財婦女,有的化裝成金兵殺人放火。
京城裡的五嶽陽德觀、葆真宮、雲騎橋、明達皇后宅、孟昌齡宅、神衛營、藍從熙宅全是這些人放火燒的。京城的許多豪門富室均遭洗劫,最可憐的是那些房屋被燒燬的平民百姓,大雪中露宿街頭,在饑寒凍餒之中哀號。婦女們有的以灰土塗臉,有的以刀割面自毀容貌,有的遭到姦淫後懸樑投水而死!
於是趙桓連夜召集眾臣商議,大家一致認為應先安定城內局勢。到了夜間,城裡的不法之徒又開始到處搶劫殺人,開封府和御前班直們緊急出動,捕殺這些惡賊。次日一早,便下令將捕到的一千多名惡賊當眾處斬。一排排被縛的強盜被按在雪地上,鋒利的大刀一排排地砍下去,砍得人頭亂滾,城中這才算是暫時安定下來。
趙桓的內心似乎覺得降表遞了,頭也磕了,人也認栽了,事情也就基本上大概齊了。也不能對他求全責備,畢竟他還年輕,況且以一國之尊做降人,他也沒有任何經驗,安危歸來的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青城之行無恙歸來,只是他一生噩夢的開始…
當天晚上,金帥斡離不派人送來一封信,趙桓拆開一看:「宋金兩國原本為盟友,豈料竟到了刀兵相見的地步,確實令人甚感觸目驚心。現在兩國已通和,昔日之事自當既往不咎。而康王現在河北,可否派一位大臣前去喚康王回京,未知聖意以為如何?」
此信一下提醒了趙桓,康王趙構還在河北開大元帥府呢,議和之事他尚不知曉,如果他起兵和金軍作戰,豈不是把剛剛談成的和議又給毀了,的確是要趕快派人給他送信。讓他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趙桓立即召來群臣商議派,有大臣建議不要把康王召回東京,可命其統領河北兵馬,移駐東京附近某處,讓他一不可輕舉妄動,二不可懈怠大意。如果金帥是誠心議和,康王並未與金兵交戰。當不致壞了和議;如果金帥將來有所反覆,康王屯兵近甸,緩急之間可能會有大用。然後讓送信的人回來說沒有找到康王,如此先搪塞一時,趙桓想想也是,便照此行事。
接著又討論派誰去給康王送信。樞密曹輔主動請命擔當此任。趙桓一面立即讓人回復完顏斡離不的信使明日即派大臣去喚回康王。同時給曹輔準備了兩份詔書,一份明令康王趙構解散兵馬,火速回京,另一份秘密地縫在了曹輔的衣服裡。
剛安排好曹輔的事,金國的使者又到了,傳達了宗翰議和之後的第一個要求:根據兩年前兩國商議的條款,宋朝應給金國一萬匹騾馬作為賠償。時至今日尚未交納,請南朝天子不要再失信,立即交納。趙桓馬上應允,命開封府出榜:在京的職事官每人只能留馬一匹,軍士百姓所有馬匹一律限三日內交給開封府。有敢隱藏擅留者,全家軍法從事,告發隱藏擅留的人賞錢三千貫。
二月六日,宗翰以幫助維持京城秩序、防止內亂為名。讓趙桓下詔,由開封府負責收繳民間的兵器。東京城被攻破時,遍地都是潰兵拋棄的兵器,被百姓揀走藏在家裡。如果任由潰兵和民間不法之徒收藏兵器,恐京城內趁亂作惡之事無法禁絕。趙桓順從了他的意思,把兵器收繳起來,交到了金**營。
二月九日。宗翰向趙桓提出要借些糧米酒果之類犒軍,他非常清楚京城裡已經嚴重缺糧,所以開口並不大,只要米麥各一千石。趙桓不敢不答應。馬上把京城中極其寶貴的糧食又送去了一些。雖未達到要求的數目,但其似乎很寬容,並不多加計較…
………
趙桓這些日子在皇宮中天天焚香禱告,祈求上蒼憐憫,列祖列宗保佑。他虔誠地許願,只要大宋能平安過這一場劫難,自己今後一定兢兢業業治理國家、勤政愛民、容納直言、力戒驕奢!
可女真人卻聽不到趙桓的禱告,而是一步步的收緊了自己手中的絞索,他們在基本解除了汴京城中的武裝後,又遣使送來一封書信,要求宋帝全面履行上次南侵達成的協議,誓書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向金國獻納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匹,表緞百萬匹;並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
趙檉是打心眼裡不想給,但是如此形勢下已經毫無反抗能力,可他還是把朝中重臣都召集進殿商議此事,其實也就是給自己找塊遮羞布,說起來事情是大家議定的,借此逃脫失地的責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大家能說啥,很快給了金使回音,以中書侍郎陳過庭、防禦使折彥質為割地使,馬上出京辦理割讓兩河之地的事宜。又擬派三十幾個大臣拿著趙桓的割地詔書分頭前往各個州郡,給當地的守臣傳詔,命他們停止抵抗,開門獻城。
可金使並不領情,他認為兩河守臣之中,恐有心存僥倖、抗命不從者,國相元帥宗翰之意是可將兩河守臣的家屬暫時送到軍營之中,待分割地界完畢之後送回。趙檉君臣聞言一個個面色凝重,即憤怒又無奈,只能應允!
十日,趙桓下詔,選派歐陽珣等三十六位朝廷官員去河東、河北各州郡傳詔,辦理割讓土地事宜。開封府集合各地守臣的家屬送往金營作為人質。詔命剛下,歐陽珣立即上書抗論——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並請求趙桓立即召集群臣重新商議。
「國難當頭,應當命各地守臣與金兵力戰,縱然戰敗而失地,今後尚可理直氣壯地收復;現在不戰而割地,他日想奪回,豈不又被金人指責為背信棄義?」歐陽珣跪在趙桓面前,痛心疾首、聲淚俱下訴道。
趙桓聞言也淚流滿面:「朕豈不知將國家疆土割讓與人,還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朕此舉實在是出於萬不得已!」
「兩河之地的確不當割讓,但趙氏宗社和京城百萬生靈危在旦夕,二者孰輕孰重?如今好不容易才求得兩國通和。不可再…」一旁的宰相何栗勸道。
「誤國庸臣,你身為宰相,大敵當前,謀劃乖張,治軍無方,致使京城失守,尚有何顏面立於朝堂之上!你萬死不足謝罪。還敢出賣祖宗土地?」歐陽珣一聽何栗開口,頓時額上青筋暴起,衝著何栗大吼起來。
「不要爭吵了!」趙桓氣得大叫起來,聲音裡帶著淒厲的哭腔:「朕自從即位以來,國家無一日不是內憂外患。朕有何罪?受上天如此責罰!卿等自問,誰能為朕、為國家排憂解難?不割地。還有何策可退金兵?難道朕願意擔此千古罵名?」
群臣聞言,一個個地跪了下去。他們都知道,今天的大禍其實肇始於他的父親趙佶,二十歲的趙桓從即位第一天起,就夙興夜寐、日理萬機,但就是無力回天…
趙桓抽泣了半晌,對歐陽珣道:「卿等無計可退金兵。那就即刻出發。國家過這一場浩劫之後,卿等再輔佐朕勵精圖治、富國強兵……」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十一日、十二日這兩天,中書侍郎陳過庭、防禦使折彥質以及歐陽珣等三十六位大小使臣相繼出京,他們職務叫「割地使」。借宋朝皇帝之手讓河東、河北各州郡放下武器投降,這是完顏粘罕計劃的又一步,他也派兵跟隨宋朝幾十位割地使前往各地去交割城池。
最慘的是那些守臣的家屬男女老幼幾百人被繩子繫在廊廡之下,晝夜呼嘯的寒風把他們吹得瑟瑟發抖。飲食有時給有時不給。給也給得極少,一個個被餓得半死不活;被褥當然是不會有的,困了就一家人擠在一起坐在地上打個盹。
連日來饑寒啼號之聲朝夕不絕,他們不敢指望能被釋放,只寄希望於皇帝能求一求金國二帥,哪怕是能把他們關在避風的地方,每天能給幾口熱水喝也好!但這已經是奢望了。皇帝現在也沒法管他們的死活…
而他們所欺叛的皇上趙桓這幾天正忙於搜刮金銀絹帛。完顏粘罕已經讓使者給趙桓帶了話:如果不能如數交納金帛,那就縱兵下城,讓士兵自已去取。曾一恍如重生的京城百姓又陷入了一片恐慌,東京城裡的秩序又難以維持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趙桓和大臣們此時已經束手無策。趙桓連續三次下詔根括金銀,根括的意思可以理解為徹底搜刮,以戶部尚書梅執禮、開封府尹程抿、禮部侍郎安扶、工部侍郎陳知至充任東南西北四壁根括官。詔書上寫著:
「大金軍隊已攻破外城,但斂兵不下,保全大宋社稷,全活一城生靈,可謂恩德至厚。大金軍隊風餐露宿,久經勞苦,理當犒勞。何況今日京城公私一切財物,本就已是盡歸大金所有。京城官民應該竭盡全力,傾其所有犒賞金國大軍。現已將國家府庫財物獻於軍前,但深感數目太少,不敷支用。京城所有戚里權貴豪富之家均蒙大金再造之恩,從皇后開始,義當竭盡家財,不得稍有吝惜。現下令由開封府拘收財物,轉送大金軍前。有能率先竭盡錢財犒軍者,由開封府奏報,朝廷可賞給官爵;如有藏匿不交者,將致使本朝對大金失去信義,當以軍法處置。富貴之家如有隱匿錢財者,准許其奴婢告發…」
趙桓君臣對女真人是有求必應,卻都沒有識破其中的玄機,這一切都是宗翰正在實施的一個陰險縝密的計劃。宗翰深知條件要一個一個地提,如果他一次性讓趙桓斷絕外援、交出馬匹、交出兵器、交出糧食、交出府庫,那肯定會逼得趙桓起來拚個魚死網破。他每次提出一個條件,總是讓趙桓覺得只要咬咬牙答應了這最後一個條件,災難就會過去了。
所以趙桓一次次地妥協退讓。他害怕破壞了和議召回趙構,首先就自己斷絕了外援;現在又交出了馬匹,便沒有突圍的能力,成了名副其實的甕中之鱉;隨後交出了兵器,大大降低了巷戰的殺傷力;現在還交出了一部分糧食,很快東京城裡的軍民就會被飢餓徹底擊垮,喪失最後的反抗能力!
可趙桓君臣還不知道,他們每一次的退讓得到的唯一結果就是下一次必須做更大的退讓,直到無路可退。現在除了康王趙構以外,一切都已落入女真人的設計之中,一切都是按著宗翰預想的方向在發展,隨著水溫的升高,大宋這只青蛙早晚被他煮熟!(。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