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大朝會,不僅朝中百官,皇親貴胄,還有各國的使臣盡皆參加,而燕王趙檉成了朝會的主角,他的座位排在了南班第一位,幾位前朝的老王爺都屈居他的下首。皇上大家讚賞之餘,還當著眾人的面賜了御酒,賞了玉帶,特許其殿前騎馬。
此後的幾天,皇上大相國寺燒香,南御苑射弓,駕幸五嶽觀、上清宮,只要皇上出現的地方,他身邊總是少不了燕王的身影。正月十六觀燈,皇上接受萬民歡呼,他也伴隨左右,隨後賜其在右樓賞燈,這個乃是過去是當朝太宰的位置,趙檉請辭不准…
大家從種種跡象推測,皇上對燕王要予以重用,說來他是屢建奇功,解太原之圍,解大名府之圍,這都是救國於危難之中的不世之功。在這多事之秋,必被皇上依為左膀右臂,飛黃騰達就在眼前。
可趙檉卻沒有這種飄飄然的良好感覺,皇上曖昧的態度、耿南仲皮笑肉不笑的老臉、張邦昌陰冷的奸笑、還有趙構的刻意疏遠,以及久未露面的少宰唐恪,都讓趙檉感到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將自己罩住,越收越緊,讓他感到窒息,一個陰謀正向自己逼近。
令趙檉感到恐懼的是自己對於這個陰謀還一無所知,就如同自己前世的海上滲透一樣,自己躲在潛艇狹小的魚雷發射管中,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耳邊只有海浪敲擊鋼鐵的聲音,不知道自己在海底的哪一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外邊是什麼在等待自己。而對無知的恐懼更甚於對死亡的恐懼!
「王爺,順子約您到酒樓一見。說您交待的事情基本查清楚了!」逢喜悄悄進來說道。
「順子的架子是越來越大了,居然敢叫王爺去見他,該好好地教訓他一下了!」見喜冷哼一聲說道。
「不要怪他,是我告訴他的,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情不要到府中來,有事在外邊相商!」趙檉擺手說道。
「二爺,現在咱們敵人太多了,外邊不比府中安全,還是讓順子到府中來吧?」見喜說道。
「你以為府中就比外邊安全嗎。現在府中遍佈眼線,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人的監視之下,一個陌生人到府中來能不引起懷疑嗎?以後大家說話都要小心一點,外邊和府中的事情都不要隨便議論,西北發生的事情更不可向外人說起,尤其是你見喜,整日跟那些新進的人炫耀!」趙檉說道。
「是,二爺,我只是教訓他們一下。讓他懂些規矩!」見喜臉一紅說道。
「哼,再讓我聽見你胡說八道,就先割了你的舌頭!」趙檉起身說道,「備馬吧。我們出去!」
「二爺,我們去哪?要不要跟王妃說一聲?」見喜訕笑著問道。
「嗯,就說我出去到街上轉轉。不要多言!」趙檉說道…
趙檉領著幾個親隨信馬由韁,轉到了馬行街。現在春節已過,各處都已經收了燈。拆了綵棚,熱鬧過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眼見天黑了下來,也到了飯點,趙檉看似隨意的找了家酒樓準備歇腳用飯,一行人走進了鴨子樓,大劫之後,人們似乎更加放縱自己的生活,底層的四十多張桌子幾乎全部坐滿,生意看著不是一般的火爆。
「客官請,樓上還有包間雅座!」迎客的夥計們都是火眼金睛,一看趙檉的派頭就知不是凡人,大聲招呼著,而隨後跟進來的幾個人就被攔在了樓下。
「幾位客跟小的來!」剛上了二樓,又有夥計接了,領著他們上了四樓,逕直去了後樓,而早有夥計擋住了樓梯口,笑著解釋說上邊已經客滿,請到三樓。
趙檉上了樓,下邊喧嘩吵鬧,這裡卻十分清淨,除了酒樓的夥計,管事難見人影,他們見了王爺不敢答話,都自動讓到一邊。順子早在門前迎候,二娃立刻上前想按照規矩進屋檢查,趙檉擺了下手,意思免了。
順子微不可查的沖王爺笑笑,他知道府中的規矩,也清楚王爺的處境,王爺這個看似平常的動作,其實是表現出的是對他莫大信任,而他們主僕已經是多年未見,可王爺卻還是對他深信不疑,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王爺,喜爺,想吃點什麼?」順子施禮問道。
「給我上只鴨子就行了,他愛吃什麼吃什麼,外邊的人你好好招待!」趙檉坐在上首,大大咧咧地坐下說道,這裡他十分放鬆,甚至比在王府還感到輕鬆。
「是,王爺,您放心!」順子說道,「喜爺,您呢?」
「王爺吃鴨子,那我也只能吃鴨子了!」見喜沖順子友好地笑笑說道,別看他在府中時,口口聲聲要教訓順子,其實他和順子、逢喜都是同時進的王府。在黃經臣面前,他還不如順子得勢,只是隨著王爺的權勢愈重,府中新人的增多,他才水漲船高,人五人六的看似威風不比,可在老兄弟面前誰不知道誰那點底細,他還是知道收斂的。
「王爺稍候,屬下馬上吩咐下去!」順子給王爺斟上茶說道,功夫不大,他回轉時,酒菜已經備齊,流水似的送了上來。
「順子,沒有外人,邊吃邊說吧!」趙檉見人全部退了出去,讓伺候的順子坐在自己的下手說道。
「謝王爺!」順子恭順地坐下,「王爺讓屬下打探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您被從前線突然調回確實與他有關!」
「嗯,說下去!」趙檉夾過見喜為他裹好的荷葉餅咬了口說道,順子的話正應了他的預判,此事果然和張邦昌脫不了干係。
「是!」順子說道,「翰離不上次退兵後,便覺得張邦昌沒有什麼用處,便將他留在了燕京府看管。二次南侵後,他們索要王爺為質無果,並被王爺逼退,他們便想出了一計以達到將王爺扳倒的目的…!」順子便將自己所探聽的消息娓娓道來!
開始翰離不和宗翰定下索要趙檉為質辦法以達到除掉他目的,可事與願違,翰離不在趙檉滯留磁州期間,以為兩軍合兵南下已成定居,而已將他調出京師,便以為無病無權趙檉的作用基本喪失,如果半路將他截殺,還能以宋朝不肯按時履約為由繼續南下。
人算不如天算,趙檉不但挫敗了翰離不的刺殺行動,反而給他提供了不肯到金營為質和與他們和議的理由,隨後的戰鬥中又屢戰屢敗,又發生了上京民亂的事情,翰離不和劉彥宗面對趙檉的步步緊逼,束手無策,這時趙檉在和議中索要在金營中為質的肅王和太宰,兩人便想出了毒計。
翰離不先遣王汭到燕京府去見張邦昌,但絕口不提前線戰事,只說奉大金都統軍完顏斜也之命前來,讓他回國勸說趙桓讓位於太子,去學他的父親太上皇,那麼大金國保他仍未太宰主持朝政。如果答應即可放他回去,如果不答應就將他萬馬踩踏而死,屍骨無存!
張邦昌在燕京府這一住已經快一年了,金軍將他關在城中座廟裡圈禁,吃得是殘羹剩飯,穿的是還是自己從京中帶來的舊衣,隨從早就被金人擄走當奴隸賣了,剩他老哥兒一個每日獨坐在廟中對著孤燈古佛,這種日子簡直就快讓他崩潰了,可惜的是他還捨不得死,每日苦熬著。
現在張邦昌有了出去的機會,怎麼肯放過,當下答應了,而待遇馬上發生了變化,便隨王汭踏上了回國之路。可到了趙州便止步不前,這時翰離不對他又是一番恐嚇,仍是那番話讓他勸趙桓讓位。
張邦昌這時又有點後悔了,原來他以為金軍已經再次兵臨城下,自己去說不但能保住大宋江山不易主,而且還能讓皇上保住性命,行的是『忠義』之事。可女真人才到趙州,自己要去勸皇上退位,不但會背上罵名,而且那不就是找死嗎?他的變化豈會逃過翰離不的眼睛,當然又是一番威逼利誘,張邦昌想想留在金國就是個死,回去以後自己見機行事也許還能活下來,於是又答應下來。
等張邦昌被聶山和趙檉接回去,他才明白現在是女真人被打得丟盔卸甲,戰事對大宋有利,那麼自己就是被金人利用了,更不敢對勸皇上退位的事情吐露半字,當下便以思鄉心切為由住了一日便走。
走到相州的時候,知州黃潛善為張邦昌一行接風洗塵,酒席中大家盛讚燕王英雄了得,不但將女真人擊退數百里,還迎回了太宰。張邦昌聽了心中犯苦,擔心要是皇上知道了女真人交給自己的使命,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呢,於是便不願再往前走!
直到一晚金使王汭喝醉了酒,怒氣沖沖的闖到了張邦昌的房間,怒斥他背信同時無意間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張邦昌才再次踏上了回京的路,他知道只要將這個秘密告訴皇上,起碼自己的腦袋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