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偷雞不著反蝕米
襄樊大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時,賈老賊在臨安城中也在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原因很簡單,忽必烈舉國南侵的消息是無論如何無法封鎖住的,在這樣背景面前,臨安民間和朝廷要求賈老賊率軍出征的呼聲也達到了頂點。幾乎每一個臨安軍民都認為賈老賊應該再次率領大宋主力增援襄樊,在襄樊再一次取得鄂州大捷那樣的完勝,保護南宋疆土的安寧。
人言滔滔,群口沸揚,壓力無比巨大的賈老賊也很清楚如果他現在舉國增援襄樊,那麼憑藉著綜合戰鬥力已經大大加強的大宋軍隊和秘密研製的各種新式武器,擊退忽必烈的舉國之兵勝算至少在五五之數——可這麼一來,賈老賊前些年苦心佈置的變法準備也將付諸東流。一邊是朝廷形式不容輕動,一邊是襄樊壓力危若累卵,左右為難的賈老賊三天兩天晚上不能合一下眼睛也屬平常了。順便說一句,如果說臨安有那一個人不希望賈老賊親自率領大宋主力趕赴襄陽應援——那這個人就是宋度宗趙祺!道理也很簡單,要是賈老賊率軍離開臨安,也就沒了人大包大攬為他署理軍政民政,他也別想放放心心的在後宮玩女人了。
這樣的兩難處境,如果換了意志薄弱一點的人,也許就扛不住壓力放棄自己的戰略了,可賈老賊是誰?這不,賈老賊的走狗秘書廖瑩中又抬著一摞奏章進來,進門就愁眉苦臉的說道:「太師,又是大臣們要求你出征的奏章,有的是第三次給你上同樣的表章了。」賈老賊頭也不抬的說道:「按老規矩——叫親兵搬到柴房去,給咱們家廚子生火點柴用,別浪費了。」
「大人,生火點柴那用得了這麼多紙?家裡的柴房已經堆滿一半了,再堆就堆不下了。」親兵隊長郭靖哀嚎起來。賈老賊哼哼道:「笨蛋,一定要專門點火嗎?直接當柴燒,煮一鍋東坡肉,今天晚上本官用來下酒。」郭靖答應,小聲嘀咕著「鐵公雞、蚊子肚裡找油、鷺鷥腿上刮肉」之類的話,抬著奏章出去了。
「太師,再這麼不理不睬下去也不是辦法。」廖瑩中小心翼翼的向賈老賊勸諫道:「現在不光是朝廷和民間,以往堅決站在太師一邊的太學生們也有怨言了,根據咱們派到太學生中臥底引領言論風向那些人報告,絕大部分太學生們正在準備全院師生向皇上聯名上表,奏請你即刻率軍增援襄樊,擊退韃子保家衛國。要是太學裡真發生這樣的事,咱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賈老賊低頭不語,半晌才幽幽的說道:「青年人憂國憂民,其志可嘉。但目光短淺,缺乏大局觀,還需要歷練——還是本官的門生李庭芝和文天祥目光放得長遠,能夠理解本官難處,沒站出來搗亂。」賈老賊話音未落,紅梅閣書房的門就被親兵副隊長龔丹敲響,龔丹在門外恭恭敬敬的說道:「太師,李庭芝大人和文天祥大人有信,信使說是兩位大人請求代替你領軍增援襄樊,讓小人一定要親手把信交到你的手中。」
「兩個笨蛋!」賈老賊尷尬無比的哼哼起來,又沒好氣的吩咐道:「把信拿進來,出去告訴信使,就說本官已經看到信了,會考慮李庭芝和文天祥的要求,讓他們老實給本官在兩淮呆著,等到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想跑也跑不掉。」龔丹也領命而去。
「太師,得想個辦法平息一下這樣的呼聲了。」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劉秉恕忽然開口說道:「李大人和文大人都是你的門生,他們尚且如此,其他官員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可想而知。如果你再不拿出些動作,怕是民怨沸騰,對你推行的官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也會有惡劣影響,起到反作用。更危險的是,韃子如果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散佈種種謠言,對你的威望可會造成沉重打擊。」
「秉恕先生言之有理,也提醒了下官。」廖瑩中想起來了什麼,趕緊對賈老賊說道:「太師,據我們派去監視趙氏皇族的人報告,被你板倒的前任浙西安撫使趙與告,兩天前與其他趙氏皇族在一艘花船聽曲時,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說是他聽到一個不確定的消息,太師你打算用襄樊二城向韃子交換你的兒子,所以你才遲遲沒有發兵救援襄樊。」
「趙與告?趙家大漢奸趙孟頫的短命老爸?」賈老賊楞了一下,又漫不經心的冷笑道:「隨他說去,清者自清,他的浙西安撫使被本官搶給了陸秀夫,他有點怨言怪話也是應該的。」
賈老賊對這件事懶得放在心上,狗頭軍師劉秉恕卻霍的一下站起來,追文道:「瑩中先生,這段話真是趙與告說的?」廖瑩中點點頭,劉秉恕立即臉上變色,怒喝道:「趙與告!該殺!此人不是已經被韃子收買,就是和韃子暗中有了勾結!」
「秉恕先生,此話怎講?」賈老賊驚訝問道。劉秉恕沉聲答道:「太師,你仔細想一想,你堅持不出兵救援襄陽,是為了用襄樊拖跨韃子並爭取時間備戰,等待將忽必烈一戰而破的機會。但你這個戰略目的又不能公開宣揚,外人無從揣測,趙與告散播的謠言就有了可乘之機,再加上你的獨生子目前確實是在忽必烈手中,就更增加了這條謠言的真實性。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倘若任其發展傳播下去,要不了多久,你準備用襄樊二城交換兒子的謠言就會變成路人皆知,到那時候,對你的清譽和威望損害將是無法估量,甚至有可能逼著你為了不背上賣國罵名而出兵襄樊,去與以逸待勞的韃子決戰。」
賈老賊仔細一想,很快也是發現這條謠言的惡毒性,自己堅持不出兵救援襄樊卻又不能公開戰略目的——而且就算公開宣佈了這件事,自己犧牲襄樊軍民的生命換取時間,到了朝廷上只怕會招來更多的非議和反對;在這樣背景面前,趙與告散播的這條謠言也就成了自己堅持不出兵的唯一合理解釋,對自己威望的打擊之巨大可想而知。想到這裡,賈老賊站起來喝道:「廖瑩中,馬上派人去嚴密監視趙與告,一定要拿到他和韃子勾結的證據,只有這樣才能洗清本官的嫌疑。」
「遵命。」廖瑩中答應一聲正要下去佈置人手。劉秉恕卻叫住了他,又向賈老賊拱手道:「太師,沒用了,趙與告不是笨蛋,他散播了這條謠言之後必然防到你住他的馬腳,絕對不會再和韃子聯繫給你機會。而且趙與告是皇室帝胄,身份與眾不同,一個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會讓這條謠言越傳越廣,給你自己增加更多的壓力。」
「那怎麼辦?那天晚上和趙與告在一起喝酒的可有七八個皇親國戚,這些趙氏皇族對太師不許宗室干政的舉措向來不滿,對太師聲名不利的謠言,他們肯定非常樂意傳播。」廖瑩中緊張問道。劉秉恕沉聲答道:「唯今之計,只有以謠制謠——我們搶先廣為散播一條與之相反的謠言,造成先入為主的局面,最大限度減少趙與告散播的謠言帶來的影響。」
「那搶先散播什麼樣的謠言對我們最有利呢?」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劉秉恕拱手道:「太師,恕學生直言,韃子既然利用你落入敵手的兒子散播謠言——那我們也只能從這裡下手。學生建議太師可以散播你的公子已經被忽必烈殺害的謠言,你為了給兒子報仇,已經在襄樊佈置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等著忽必烈,你遲遲不肯親自出征,就是為了迷惑忽必烈使之掉以輕心,然後你再秘密趕赴襄樊,將忽必烈一戰而擒,千刀萬剮為你的公子報仇。」
「這個……太不吉利了吧?」廖瑩中觀察著賈老賊的臉色,小心說道:「據我們收到的情報,太師的公子不僅活得好好的,還被忽必烈帶到了襄樊前線,看模樣是準備作為籌碼隨時用來與太師談判之用,要太師自己說自己的公子已經……太不吉利了。」
「沒事,本官可不迷信。」賈老賊一拍桌子,拍板道:「就這麼辦,本官再加上一條,可以造謠說本官利用忽必烈後方兵力空虛的機會,正在佈置動用水軍從海路北上偷襲大都,抓到忽必烈的妻兒老小凌遲處死,給本官那個獨生子報仇!兩條不同版本的謠言同時傳播,韃子勾結趙與告散播那條謠言就更沒有生存餘地了!」
……
隨著賈老賊的一聲令下,廖瑩中負責那些專門用來製造抗蒙宣傳話題的渠道立即全部發動起來,在臨安的大街小巷酒樓茶肆之中散播賈老賊兒子已經被害的消息,說得有鼻子有眼睛,彷彿他們親眼看到了忽必烈親手砍死賈老賊的兒子一般,還有就是吹噓賈老賊已經在襄樊佈置了巨大陷阱等忽必烈來跳,或者吹噓賈老賊將親自率領水軍從海路北上,偷襲大都屠城為兒子報仇。臨安軍民百姓則正在為賈老賊遲遲不肯出兵襄樊而議論紛紛,對這樣的謠言自然是非常樂意相信,也願意幫助賈老賊的宣傳渠道散播這兩個謠言。
靠著這幫專門靠吹牛侃大山為生的吹鼓手幫忙,一時間,臨安城中謠言四起,全是關於賈老賊兒子已經遇害和賈老賊正在等著忽必烈跳陷阱的話題,差不多宣傳得臨安童叟皆知,在如此強大的宣傳面前,不僅趙與告散播的謠言沒有了生存的土壤,就連民間和朝廷要求賈老賊立即出兵的呼聲也小了許多,意外給賈老賊減少了不少壓力。不過這一切並不能令賈老賊完全滿意,為了達到更大的宣傳目的,賈老賊甚至還苦心佈置了一出苦肉計……
鹹淳元年的八月初一,臨安的天空下著濛濛細雨,許久沒有公開露面的賈老賊忽然領著一幫走狗出現在了臨安城的運河碼頭,頂著濕衣細雨在碼頭上等候,引得萬人圍觀,無不好奇賈老賊忽然現身的目的。大約小半個時辰後,一艘小巧但頗為精緻的輕舟停靠到了碼頭上,一名身材異常火暴的紅衣少女跳下輕舟,向賈老賊招手大叫道:「賈伯父,你兒子的媽,我把她從揚州接來了!」
「孟麗君,原來是那個女狀元孟麗君來了,她是賈太師獨生子的親娘,難怪賈太師要親自到這裡來接她。」圍觀的臨安百姓恍然大悟——孟麗君又是女扮男裝考狀元又是給賈老賊生私生子,名聲早就轟傳臨安,臨安百姓不知道她的人還真不多。眾目睽睽之下,卻見小船之中又有一名清秀動人又容貌憔悴的少婦被攙下了碼頭,賈老賊忙迎上去,拉著她的手柔聲道:「麗君,你受苦了。」
「啪!」賈老賊的溫柔換來的是孟麗君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消瘦了許多的孟麗君紅著眼睛向賈老賊哭喊問道:「『淫』賊!不許碰我!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是不是被蒙古大汗殺了?你為什麼不去救他?」
賈老賊當眾挨了耳光也不敢發作,只能揉著已經一個五指印的臉頰,低聲下氣的安慰道:「麗君,你別亂聽那些謠言,我們的兒子好著呢,我一定會想辦法盡快救他回來!」
「你別想騙我!」孟麗君象發瘋了一樣掐住賈老賊的脖子,搖晃著賈老賊的腦袋哭喊道:「嬌娘妹妹已經寫信告訴我了,你不肯向蒙古大汗讓步換回我們的兒子,蒙古大汗已經親手掐死了我的兒子!你故意瞞著這消息不公開,就是怕天下人看清楚你薄情冷血的真面目!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哭喊間,孟麗君的手越掐越重,直掐得賈老賊翻起了白眼,險些當場斷氣。後面賈老賊的一幫走狗見勢不妙,趕緊一轟而上去阻止孟麗君,七嘴八舌的大聲勸道:「夫人,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傷心了。」「夫人,太師痛失獨子,他也非常傷心難過,經常晚上一個人流淚到天亮。」「孟姑娘,太師不向韃子低頭換回兒子,也是為了我們大宋江山,我們大宋百姓,你要理解太師的難處。」「孟姑娘,你快放開賈太師啊,他心裡比你更難過,就不要再逼他了。」
「他心裡難過?他會嗎?」孟麗君雖被拉開,卻仍然大哭著不斷亂踢賈老賊,哭喊著要求賈老賊還她的兒子,賈老賊的一幫走狗則拚命護駕,大聲勸說人死不能復生需要節哀的話。見此情景,圍觀的百姓又有誰還能不相信賈老賊的兒子已經遇害?再加上孟麗君那哭得死去活來的慘象實在感人,不少心軟的百姓竟然也跟著流下眼淚,交口稱讚賈老賊的精忠報國,大公無私,賈老賊準備用襄樊交換兒子的謠言也不攻自破,煙消雲散。
事情到了這步,本來賈老賊只要領著哭得天昏地暗的孟麗君回到半閒堂,就可以在這場與蒙古細作和皇室敗類的宣傳戰中取得完勝。可就在這時候,一件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了,人群中,一名青袍長衫的中年人拉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擠了出來,想要走進賈老賊身旁。賈老賊的親兵們趕緊上去攔截,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
「在下趙與告,大宋開國皇帝太祖第十孫,曾任浙西安撫一職,有事面見大宋賈太師。」那中年人彬彬有禮的拋出一個金漆招牌,嚇得賈老賊的親兵們手足無措,不敢攔也不敢放——開玩笑,趙匡胤的嫡傳子孫!而且論輩分,趙與告還比當今皇帝趙祺高上一輩!而賈老賊回頭看見是自己昔日親手板倒的政敵,心中立知不妙,忙大聲說道:「原來是趙大人,下官正有事在身,如果趙大人有什麼公務指教,請到葛嶺陋宅面敘。」
「媽的!你的房子還叫陋宅,那天下也就皇宮勉強不算陋宅了!」被賈老賊害得丟官罷職的趙與告心中暗罵,他拉著那個容貌清秀的小男孩則向賈老賊行了一個晚輩禮,萬分禮貌的向賈老賊行禮說道:「舅父,小侄趙孟頫,太祖第十一世孫,論輩分算是太師的堂外甥。小侄與家父求見舅父,並非為了公務,而是為了家事。」
「趙孟頫?未來的大漢奸?」賈老賊還是第一次和趙孟頫見面,雖說趙孟頫長得頗為俊秀,賈老賊卻很有一種想把他打個半死的衝動。趙孟頫見賈老賊表情不善也不害怕,繼續大聲說道:「舅父,小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你那位公子已被韃子殘害的消息,其實只是謠傳。小侄有一世叔剛從北方遊歷歸來,曾經在蒙古大軍之中見到令公子,令公子仍然在世,舅父大可不必為之傷心。」
「你說什麼?我兒子還活著?」被賈老賊故意瞞在鼓裡的孟麗君停止哭喊,驚喜萬分的向趙孟頫問道。這回換趙與告說話了,趙與告微笑著向孟麗君拱手道:「孟夫人放心,下官那位北方的文壇好友親眼所見,你與太師的愛子不僅還活著,而且還過得很好。聽說韃子大汗把你們的兒子當成親子一般對待,吃穿住行都與韃子的太子平級。如果不出意外,你與令公子肯定還有見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