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七十七章回師
這件為難事一解決,在場的諸將都是面露輕鬆之色。大戰將起,身為純粹的軍人也確實不想把精力花費在後勤民政之上。
張雲龍的剛鋒團是天雄軍中與選鋒團並列的精銳,在場諸將中,雖然並沒有大帥指定的主將,不過以他的資歷與手中的實力,隱隱約約也是以他為首。
就是要派給閻應元的那些騎兵,有一半以上也要從他的剛鋒團裡調派,其餘各團除了軍官和斥候隊以外根本就沒有騎兵的建制。
在解決了徵糧的難題後,張雲龍首先向閻應元笑著問道:「閻大人剛從鎮江來,出發之前,大帥自然會面授機宜……」他頓了一頓,終於問道:「敢問大人,當下大局,大帥將何以應之?」
這個問題,怕是困擾在場諸將已經很久了,向一個文官詢問當然有點折了在場諸多勇將的面子,不過大戰在即,主帥到底是何打算,哪怕幾天後回到鎮江就能知道,在場的人還是願意更提前一些知道更好。
從主帥這一層面決定下來的每一項戰略的不同,底下軍官就要依照上面的意思來進行微調,一道文書上不起眼的命令,下頭的人就得忙亂半天。
今天蘇州的亂象,正是曾帥下了嚴令,讓各團主力必須迅速趕向鎮江,不得因為天氣和道路的情況而拖延時間,軍令之下,沒有人敢怠慢,自然也就顧不得蘇州這裡的氣氛與秩序了。
閻應元一邊含笑聽著,一邊沉吟著,待張雲龍說完,他已經想好了說辭,當下微笑著向著眾人道:「大帥是什麼章程,臨行之際,並沒有交待下來!」
他看到眾人眼中的失望之色,卻也並不著急,還是笑吟吟的說道:「不過,以下吏之見,大帥怕是要改變原本定下來的成法了。」
「何消你說!」在座的人哪有好相與的?閻應元話音一落,便已經有人在肚子裡腹誹著。原本的戰略大局安排,在場的人自然全都明白。以鎮江為輔,蘇州為主,在江南腹地打一場半堅守半主動出擊的防守反擊的大戰,現在敵人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強大,原本的戰略用不上了,改弦更張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又何消眼前這閻某人來說嘴!
各人的反應原本也就在閻應元的預料之中,他倒是不急,仍然不緊不慢的笑道:「依下吏之見,其實大帥下一步要如何,已經算是明朗了。」
張雲龍皺眉道:「吾等粗人,還望閻大人直言相告。」
他倒是真的在行伍中久了,有些不耐煩閻應元這樣慢吞吞的說法方法。其實以他遼東巡撫後人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該把自己劃到「粗人」這一群裡去的。
閻應元呵呵一笑,也不以張雲龍的態度為意,接著又道:「其實說著也簡單,諸位將軍看看大帥的部署也就明白了。」
有些話倒是不必多說,在場的人也沒有笨伯,閻應元一語即出,眾人便面露沉思之色。
片刻之後,大夥兒已經面露恍然之色,原本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眼前這紅臉膛的大漢說話雖然並不實在,不過也算是當真有畫龍點睛之妙了。
話不在多,閻應元說的眾人明白了,也就笑瞇瞇起身,與張雲龍等人商定了指調派兵的細節之後,便即告辭而出。
他在蘇州的事情會很多,在這裡既然商量妥當,當然就不會再行耽擱。
軍分署,各級軍司,民亭、軍亭,地方士紳,百姓戶冊,這些都得他現在就著手瞭解進行,時間很短,耽擱不得。
看著他健步而出,雖然一身沒有防護能力的皮棉甲,穿在這個高大的文官身上倒也頗添了幾份英武之氣,在場諸將都是看得一笑,華遠山最是心直口快,當下便笑道:「看不出來,這閻某人倒是胸有丘壑啊。」
眾人一笑,都道:「他久在中樞,比咱們看的明白一些,也不為怪。」
張雲龍笑道:「既然大帥嚴令,我看咱們不必耽擱,兄弟這就去調撥騎兵,交給閻大人,諸位該著手的盡快著手,明日一早,咱們就動身。」
雖然軍令急如星火,他倒是也沒有即刻就讓將士們就道,大雪初霽,過了晌午官道上準是泥濘不堪,戰兵們就算是能輕裝前行,可是輔兵和輜重卻是準定走不動,倒不如清早動身,也能趁著官道硬實的時候多趕一些路。
對他的這個決斷眾人當然沒有話說,於是又嘻嘻哈哈一陣,在場諸將便作鳥獸散。
臨行之際,陳昱故意慢行幾步,待眾人出門之後,便又回轉過身,向著張雲龍問道:「以兄之見,閻某人打的什麼算盤?蘇州這裡的官紳真是刁滑慣了,他又有什麼手段來治這些人?」
「他有尚方寶劍嘛。」張雲龍嘴一撇,道:「這玩意在咱們眼裡算是臭了,可是在官紳和百姓眼裡,這玩意作用可就大了。」
他搖了搖,笑道:「咱們大帥也是奇思妙想不斷。這東西賜給他大半年了,沒啥用處,現在交給這閻應元,倒是物有所值了。」
陳昱疑道:「就算是此地百姓官紳尚且敬畏,不過咱們鎮軍向來不鳥士紳,這一次給機會讓他們效力,卻又是為何?」
張雲龍笑道:「這裡面幾層用意。一,大事當前,能簡便些把大事辦好,就是大功,就是給大帥省事。像楊老哥在松江那邊的做法,事兒是辦了,不過大費周章,將來那些的軍司想安撫人心,重新讓百姓為天雄軍治下良民,可就要費老大的事了。這裡就不同了,用力逼迫士紳,叫他們效力,這樣,又能省事,又能甄別。」
「甄別?」
「是的。」張雲龍此時倒是滿臉的悲天憫人,他緩緩道:「仗還沒打,大帥已經在考慮戰後的事了。現在危急時候,更有得看看。有哪些人是死硬的,寧死也要幫著人對付咱們。哪些是想縮頭過日子,逼他兩下,也幫咱們的。哪些又是已經看清了大局,願意投效的。眼前這機會太過難得,大帥要看看,閻某人揣摩清楚了大帥的用意,正好拿他們來下手。」
陳昱此時也是明白過來,苦笑道:「這官場裡的學問,當真是比戰場還要複雜的多。閻大人這一次,怕是要逼迫的不少蘇州士紳要麼改換門庭,要麼就身死破家吧。」
張雲龍凜然道:「事關大局,也說不得了。」
陳昱默然點頭,向著張雲龍拱一拱手,然後在自己的親兵簇擁之下迤邐而去。
他與張雲龍一樣,都是出身士紳世家,天雄軍中十人有九人對士紳之家沒有好感,而軍中也唯有他兩人曾經在暗中上書給曾帥,請求對世家官紳甄別使用。而事到臨頭時,這樣的甄別法兒,倒是教他二人說不出話來。
可想而知,又得是一番腥風血雨,而在此事之後,江南的官紳世家要麼投效,而且家產勢力和威望被大大削弱,要麼就得準備著身死破家。
與閻應元雖然只是聊了片刻,而大伙都是清楚,這紅臉膛的北方大漢心志堅剛,手腕強硬,從對答談吐中也看得出來非是等閒之輩。大帥把這樣一個人放在蘇州這裡來,其用意也深,而手段也果然狠辣。
至於楊英明那裡做法雖然不同,不過顯然也是大帥首肯。蘇州距離接近,還能從容些,松江與浙江水道相通,左營與浙兵隨時可能趕到犯境,徵收來的大量軍糧和其它物資不抓緊運走,難道等著資敵?
為將帥者,為上位者,有的時候,就得有這種把眾生當螻蟻的狠心。
張雲龍想到此處,不覺搖頭苦笑。他雖然懂,該鐵腕的時候也不會手軟,不過要他做這種事,卻還不如回遼西當馬賊。
雖然與陳昱說的斬釘截鐵,對於曾帥的所行所為,他卻是當真迷茫起來。
閻應元轉身離去,自去辦他的大事。這裡的各團主將散會回營,也是抓緊手腳,把剩餘的雜務處理完結。
第二天尚在子時,各營的伙夫已經起來做飯,四更天不到,各營的將士已經吃飽喝足,戰兵們穿著冬裝,手中的兵器鎧甲一併交給了輔兵,自己則是輕裝上路。
待到中午時分,七個團的戰兵帶輔兵已經走了小五十里地,長久日子的身體鍛煉使得戰兵們健步如飛,儘管天氣寒冷,好在道路也凍的硬實,眾人加緊趕路,自然不在話下。
張雲龍與陳昱平素交結不多,這一番卻是覺得意氣相投。兩人出身家境教養都相差不多,交談時也頗有默契,一來二去,兩人便親近起來。
晌午時分,就算是雪後天寒,熱烘烘的太陽曬在人身上,也是頗覺溫暖。放眼四周,火紅色的戰旗迎風招展,一面接著一面,看起來甚是壯觀。而遠方天地間一片蒼茫,到處是殘雪未盡,露出了白黑相間的土地。官道兩邊的白楊禿了枝葉,被風刮的呼嘯而響,沿途土地裡卻是摞荒的多。
江南稻米一年兩熟,在別的作物上,卻是很少有人種別的作物,就算是這些年外來的越冬的糧食種類很多,各地百姓願意播種的卻是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