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軍亭
軍亭的規矩遠比普通的民亭要大的多。先是一個軍官出來,驗看了關防,然後又折返回去,顯然是去稟報上官,又耽擱了一小會兒,閻應元正等的不耐煩,又見一個守備官帶著一群軍官出來,這一次,卻是笑臉相迎。
「貴亭可有相應數字的戰馬?」等了這麼一會,閻應元只覺心中甚是焦急,於是也不同那守備官客套,直截了當的問對方是否有相應數字的戰馬供應。
「有,大人放心!」守備官倒也是乾脆,這麼雪夜趕路,必定是有緊急公務。他一個軍亭守備,也操不得太多心,只是應付好自己的差使便算完。
當下笑咪咪的打量了閻應元一眼,天雄軍的軍服已經經過改革,勳官的等級可以在軍服上反映出來,閻應元身上所穿的軍服正是七轉視從四品的輕車都尉的等級,這個守備在腦子裡想來想去,一時半會竟是想不起來,此人到底是鎮軍中哪位將領。
勳轉制度行之不久,現在勳轉最高的應該是勤毅營參將曹毅,不過他也只是八轉的上輕車都尉,眼前的閻應元只比曹將軍少了一轉,可是臉又生的很,這守備一時半會,竟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不過這顯然無關緊要,反正關防印信正確,而且此人身後跟隨的是大帥的親兵營。對於親兵營,天雄軍中都以驕子相稱,而親兵營的人也自然是眼高於頂,從進入軍亭時的那一刻起,百來人的親兵護衛們就沒有正眼看過軍亭中的人。
軍亭之設,當然是保障大軍的後勤與通信,還有軍糧、戰馬等物品軍資的供應,同時也需保障道路暢通,肅清官道上的小股匪患等等。任務雖多,真正的戰鬥任務卻並不是很多,所以軍亭中的將領和士卒雖然不是輔兵,不過也是從各團中挑出來的並不善戰的將領和戰力普通的戰兵,在眼高於頂的大帥親兵眼中,這些雜魚當然不值得加以青眼,甚至連看上一眼的功夫也是沒有。
好在守備官為人圓融,對帥府親兵們的態度也是習以為常。所以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異色,仍然很慇勤的把閻應元一群人往軍亭裡引,在走路的同時,守備官很熱切的笑著說道:「大人奉的當然是大帥交辦下來的軍務,這個耽擱不得。從鎮江到蘇州幾百里地,每一百五十里設一個軍亭,大帥當日說了,原本最好是百里或八十里就設一個,不過咱天雄軍沒這麼多銀子,也沒這麼多戰馬,設了沒馬換,難道就供酒供肉?那和民亭也沒啥區別,不如不設!」
眾人跟著他從正門進去,雖然是深夜,亭內院落空場到正廳的這一段距離卻已經被掃的乾淨,各人抬頭看看,天空中還有細小的雪花慢慢的從天空滑落下來。有個親兵輕聲嘀咕一句,道:「這個時候掃雪,真是瘋了。」
「不瘋。」聲音雖小,卻被軍亭守備聽的真切,他也不惱,仍然是笑瞇瞇道:「咱這裡每天都進進出出幾百上千號人,糧食軍資每天不知道運進運出多少,甭看是現在這時候了,大人們不是趁夜來了?」
「呵呵,貴官如此勤謹,必有騰達之時。」
閻應元也不是那種不知權變的人,既然對方擺出一副勤勞奉公的架式,隨口誇獎幾句,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豈敢豈敢,謝大人吉言。」守備笑的見牙不見眼,態度越發慇勤起來。
這兵站佔地很大,各人先進了正廳,這裡的擺設卻不似平常人家大廳那樣,並沒有什麼椅子供桌之類,諾大的房間裡,只有牆壁上掛著一副江南四府的軍用地圖,地圖下,還有極費功夫才能製成的沙盤,然後兩廂都是些地圖之類的軍用物品,穿過大廳過道,眾人到了內廳坐下,那守備官叫人上茶,然後便去安排給眾人騎來的戰馬,換過馬鞍等物品,給戰馬涮洗喂料,然後待眾人走時,便可換上亭裡休息好了的戰馬,繼續趕路。
閻應元站在窗邊,藉著軍亭裡到處燃燒著的火把亮光,只見得火光下人影不絕,聲音嘈雜,看來除了亭中的守兵和雜役之外,也有不少趕路的天雄軍將士留在這軍亭裡,除了這讓人暫且歇腳的廳堂之外,整個亭裡一個接一個的跨院,距離這裡最近的跨院裡黑漆漆的不見亮光,只隱約可以聽到如雷鼾聲,看來歇息的軍人趕路累了,正是一覺好夢,睡的正是香甜。
「這是虎翼團的人,唐將軍也在裡頭!」守備一邊親自吩咐人趕緊上飯食,讓閻應元等人吃了好繼續趕路,一邊笑著說道:「唐將軍也是趕了大半天的路,天黑透了才到,吃了飯洗了腳就歇下了,聽說,是要趕到鎮江去面見大帥。」
虎翼團的主將是參將唐羽,此人在諸參將中算是出身最正了,累世的淮揚軍戶,原本是天雄營的一個小旗官,曾志國到了營裡做游擊,他也是最早效力的那批軍官中的一員,論起嫡系,怕是當初首鼠兩端的張威與楊英明都不及他。
而且,他最得曾志國看中的就是心胸闊大,不與同僚爭利爭功,帶兵駐紮地方時,他不單軍紀最好,還常常有惠及地方的舉措,論起仁慈胸襟,天雄軍中當數唐羽為第一了。
此人又是善射,箭法在天雄軍中誇說第二,無人敢言第一。若不是天雄軍現在以方陣主擊,投槍與弓箭都給了輔兵的話,此人的地位恐怕還會要往上提一提。畢竟,一個善射又善於教導帶兵的將軍尤其難得!
閻應元奇道:「這真是怪了!,守備,唐將軍是帶著部屬,還是只有自己和身邊的親衛?」
倒也不怪他驚奇,曾帥下令各團向鎮江集結的令使今天剛出鎮江,和他差不多前後趕路,不過令使走向是四面八方,又不是一起行動,現在要麼已經過了這個軍亭,要麼還在半路,這唐羽難道能未卜先知,軍令未下,他駐在蘇松地方,怎麼就擅自趕路回鎮江!
這個軍亭雖大,怕是也容不下三千人的一個團。要說駐囤在外面,這裡畢竟是官道,道路兩邊也沒有山川房屋之類可以遮擋視線的東西,一個團的兵力駐在附近,雪夜遠視,總能看出一些東西來,可入亭前後,百多號人楞是沒有看到一點跡象,而眼前軍亭也容納不了太多人,這幾點都說明了一點,唐羽唐將軍怕是脫離了自己的隊伍,只帶著少數部下趕往鎮江。
若是在平時,此舉也是違了軍法,不過罪行不重,依例通報全軍,加以斥責,同時加勳和賜田也會適當取消一些,以做懲戒。
此時卻正是戰時,雖然明軍與建奴都並無至者,不過戰時就是戰時,唐羽今日此舉若是被追究起來,怕是難逃一死的多。
曾帥治軍,最**度。不管是誰犯了他的法還沒聽說過不受懲戒的,雖然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殺過統兵大將,不過誰又知道唐羽會不會成為第一人。
閻應元心中明白,不過他是參軍系統,穿著軍服也被看成文人。參軍等部與軍隊一系交往不多,而且不愉快的時候居多,大兵們不喜歡約束,參軍部的文吏們也不喜歡粗魯的將領,兩邊打的交道越多,彼此的爭執也便越多,況且將來文武總歸要分家,大家平時有意無意的也與武將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免得授人以柄。
「咱們不管這些,守備官快些上些熱菜飯,咱們吃了就上路!」既然不打算多管閒事,閻應元用著軍亭內雜役送上來的熱水毛巾擦一擦臉,雖然身體還是一樣疲憊,不過精神倒是一下子爽利許多。
守備官自然是滿嘴答應,軍亭裡除了戰兵負責保護道路和亭的安全外,也有大量的雜役夫子,雖然是半夜,不過半刻功夫,已經送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白面饅頭。
江南人原本不喜麵食,不過行軍打仗哪裡能有那麼多講究,軍亭之中自然也不能免俗,現在吃食早就以麵食為主,過路的人吃了還能帶走,很是方便。
各人都奔波了好幾個時辰,雖然一個個騎術都過的去,此時也是渾身疲憊,吃食一上,自然是一哄而上,抓起饅頭,每人打碗熱湯,大口大口的吃食起來。
熱菜飯一下肚,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守備官也曉事,看閻應元吃了一會便停下來,便知道這個大吏恐怕沒甚胃口,於是悄然過來,令人將廳內左面的門一開,原來這裡是兩廳相對,眾人吃飯的地方大些,裡面的小廳卻是給將領們休息所用,雖然不大,卻是比外廳精緻了許多。
閻應元一看便知端底,眼看外面諸兵吃的正是開心,卻也不忍就催促大家上路,於是便踱步過去,端著守備送上的熱茶慢品。
剛剛落座不久,從這內廳的一側又有人推門而入,卻是一名穿著鎧甲,氣度英武的將軍,一看閻應元端坐在內,先是微微一征,然後卻也不說話,只是自己找了地方坐下,吩咐人上茶拿被褥來,他要在這小廳內將就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