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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六十一章 天道 文 / 淡墨青衫

    第六十一章天道

    曾志國要來校閱的消息立刻傳到了破軍和驃騎兩團。這兩個團在一個半月之前就被調到松江這裡,松江亂的厲害,除了他們還有其餘各團一起過來平亂。到了現在,其餘幾個團又陸續被調往別處,留在這裡的只剩下這兩個團。

    今次大帥路過,能過來校閱將士,這是破軍和驃騎兩團的莫大榮光。

    兩團駐地與曾志國所在之處也並不很遠,兩個千夫長帶隊,簇擁在曾志國身邊左右,一起向著駐地而去。

    約德爾與楊英明正好要徵調附近木匠前來打造大車,有兩個團駐軍在這裡幫手,卻比讓當地的軍分部協助還要快捷有效,於是也一同跟了過來,打定主意,這一次要叫陳昱和華遠山幫一幫手,如果能在幾天內就做出樣車來,然後再緊急打造一批,那麼這陣子運送糧食的重擔就要輕上許多。

    眾人各懷心思,一路行來。兩個團迎接的馬隊有百多人,天雄軍缺乏戰馬,這已經是兩個團能湊起來的大部騎兵了。

    他們簇擁在曾志國所行最外圍的地方,一個個興高采烈,滿臉興奮之色。天雄軍的戰兵已經全部換裝完畢,鎧甲兵器全部要與方陣要求相符。倒是各團中的騎兵擔負的多半是警衛與斥候的工作,鎧甲仍然是對襟鎖甲,佩備的武器也多半是腰刀。

    騎兵內裡,就是內衛部隊與普通的隨員,再裡一層,便是楊英明與約德爾等人,然後,便是曾志國的親兵。

    數百人與曾志國一併而行,鐵甲鏗鏘,鐵蹄如流,耀眼的紅色軍旗之下,到處都是穿著大紅色斗篷的英武軍人,長矛與長戟和腰刀形成了一道道散發著寒光的令人膽寒的防禦線,令得有心人不敢上前。

    破軍團與驃騎團的團部都設在一個鎮子裡,這裡是典型的江南水鄉的小鎮。到處都是青磚烏瓦,到處都是青磚砌成的拱斗飛簷,街道上是用條石鋪路,數百匹戰馬蹄擊在石板路上,當真是如春雷一般,轟隆隆的滾滾而過。

    街頭轉角處,幾個十五六歲到二十左右的青年遠遠看到曾志國一行隊列到來。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微歎口氣,轉頭低聲道:「唉,完淳,這次又沒有機會了。」

    這個青年身後站立的,便是上次行刺曾志國失敗,卻被意外放走的夏復夏完淳。雖然不明白曾志國為什麼放了他一條生路,不過,殺父大仇不是這麼一放就能了結的。

    松江一帶,到處都是家族中有人被天雄軍殺害的世家大族中的子弟,自崇禎九年規定南人中舉也要試射術後,這些青年以前也簡單學過些騎射功夫,大變一起,更是潛心練習弓箭武藝,一心想為家中親人報仇。

    夏完淳陰沉著臉,旁邊的人多半不認識曾志國,他卻對曾志國的模樣記憶深刻。遠遠看到曾志國被大隊人馬圍在正中,看一看護衛情形,他的嘴巴動了幾下,半響過後,終於道:「是的,吳兄說的對,這一次是沒機會了。」

    他們五六人,表面上看來都沒有攜帶武器,一個個生的也是文弱,所以躲過了鎮上駐軍幾次的盤查。不過,自從太湖上到處都是反亂的義軍之後,他們這些原本士紳家族的人很容易就和這些義軍接上了頭。現在他們每個人懷中都有從南京武庫裡弄出來的精緻小帑,這些帑軍中用起來都嫌威力太小,用起來還不如弓箭,不過,對這些力氣不大,而且武藝射術也算很普通的年輕人來說,卻正好是合用的武器。

    而且,這些帑很小,冬天穿的厚實,可以藏在懷中不怕被人發覺。

    因見曾志國一行越來越接見,四周原本還有些百姓,現在大家都避之不及。夏完淳臉色陰沉,面部表情也極為痛苦。

    殺父大仇就近在眼前,卻是不能一快心胸,向之射出復仇之箭,這種痛苦,當真是教這滿臉稚氣的少年痛苦異常。

    「完淳,不必如此,還有的是機會。」

    眼見大隊人馬越來越近,附近可以看到的百姓已經屈指可數……松江這裡幾乎一直在動刀兵,現在大規模的抵抗已經被敉平下去,不過不代表小規模的衝突已經消彌。可以說,天雄軍在此對江南百姓並不能放心,而普通的百姓也不會與軍人交結甚歡。

    這樣的情形之下,在眼前大隊人馬前面還停立不走,一定會受到嚴苛的檢查。如果查的細緻,這五六人身上多半帶了帑,還有人藏了短刀等凶器,查了出來,多半就是個死字。

    帶頭的年輕人姓吳,父親正是大名鼎鼎的吳易。鎮江那次殺人,吳易與夏完淳的父親一起遇害,自從那一天起,這些破家痛失親人的年輕人便聚集在了一起,有的參與義軍之中,有的暗中竄連,也有的跑到了左營或黃鎮之中,還有人到了南京,繼承父祖的衣缽,加入了復社,用筆墨來控訴曾志國的殘暴。

    至於夏完淳等人性格堅毅,而且也有點膽大包天的味道,他們沒有躲起來或是忍氣吞聲,反而想方設法搞來弓帑,意圖行刺。

    「走,速走。」

    他們雖然年輕,決斷倒也明快,一看今天曾志國有大隊護衛,便立刻決定撤走。

    「真是……不是說此賊現在經常微服而行,身邊很少護衛的嗎!」臨行之際,有個虎頭虎腦的青年重重的往牆上一捶,因為用力過大,牆倒是沒事,他自己的手卻是打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眾人先不理他,一起悄然奔出幾十步後,眼看出了鎮子,為首的吳姓青年鬆了口氣後,才皺眉向著那滿手鮮血的青年道:「應當不是事機不密洩了密,若是有人告密,鎮上早就雞飛狗跳,有人搜拿咱們了。現在看,是咱們運氣不好罷了,諸位兄弟盡可放心,天道好還,曾賊總有伏誅的那天。」

    夏完淳先是點頭,然後卻道:「吳兄,我不打算與諸兄一起繼續找機會了。」

    「哦,這是為什麼?」

    夏完淳道:「我已經數次找機會了,先父離世那天原本機會最好,也被曾賊避開過去了。此賊縱然沒有傳聞中的萬夫不當之勇,弟當日看他反應迅捷,應該也是沙場驍勇之士。等閒手段,或是咱們懷裡藏著的這種強帑是傷不到他的。況且,曾賊身邊就算是微行,也總有護衛在,咱們想要行刺,成功之可能甚微。」

    他說的自然是實情,不過,雖然如此也是太過讓人沮喪,吳姓青年聽的面帶薄怒,待他說完之後,便道:「那麼咱們幾個的殺父大仇,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是!」夏完淳亢聲道:「殺父大仇不共戴天,弟豈能一日忘懷?」

    夏完淳雖然在這幾個中年紀最小,不過眾人平時也知道他性格堅毅多智,而且善與人交結,眾人懷中的小帑便是夏完淳想辦法弄了過來。此時聽他如此一說,各人都是精神一振,知道夏完淳必定有話要說。

    「既然謀刺不成,不如投軍。」夏完淳神情淡然,似乎是在說別人的事,不過語調中堅毅非常,顯然是決心已定。

    他也不管別人如何應答,當即又道:「弟已經打定主意。左營遠,京營太弱,投之無用。黃鎮近在蕪湖,一路都有水路相連,咱們幾個坐船趕路,幾天功夫就到了。聽說黃鎮已經在調兵集將,就要討伐曾賊。咱們不如去投軍,諸兄與弟一併相投,想來黃帥會收留下咱們的。」

    眼前眾人,幾乎個個家族都是江南望族出身。家中父祖多半都曾經考中舉人或是進士,做為京官或是外官,就算明末時,他們這些人一樣對武夫並不如何敬重。

    不然的話,早就可以投軍或是發動族中父老一起舉事了。

    不過,既然行刺無門,似乎也只有投軍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幾個年長些的青年互相對視一眼,片刻之後,便是一起咬牙,都道:「那末便投軍。不過,咱們要與黃帥說好,不做幕僚,也不要他視若賓客,咱們要披堅執銳,手刃大仇!」

    夏完淳神情激越,也是道:「不錯,弟也是這樣的想法!」

    他們畢竟太過年輕,只以為投軍之後便可以領取武器,然後以他們的家世可能做一個低級軍官,大軍一動,便可以與朝廷諸路兵馬會合,打跨天雄軍,報得大仇。

    眾人計較已定,當下便不在耽擱,先各自潛回家中,取了行李和一些銀兩,然後會同一處,一起坐小船沿水路,一起向著蕪湖而去。

    等到了船上,出了天雄軍境內之後,卻是遇著不少與他們目的地一般相同的人群。這其中多半都是讀書士子或是原本江南各地的官紳家族,一路上船隻不斷,去投黃得功的幾乎全部是江南一帶的精英,夏完淳等人在船上幾乎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熟人朋友,一路上招呼不絕,待快到蕪湖時,幾乎彙集了三四百人。

    「曾賊授首之日不遠矣!」

    夏完淳雖然不喜歡妄言,他的師父陳子龍與普通的復社成員不同,並不喜歡復社的那一套。不過,看到眼前情形,夏完淳還是忍不住振臂高呼,滿臉喜色的道:「人心相背,由此可見,若是這樣還擊不破曾賊,還有天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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