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時局如棋(3)
「是,臣遵旨。」
曾志國原本就是衝著左營放一炮,噁心一下東林復社那幫人:你們不是要捧老子的臭腳,故意捧殺老子嗎?那就搓搓腳丫子,讓你們聞個夠!
既然在弘光這裡表明了態度,曾志國也不堅持,弘光一發話,他便洋洋得意的退下了。
馬士英若有所思,劉孔昭面露喜色,錢謙益還是一臉的緊張,其餘東林黨的官員滿臉的不自在……
對左營這股力量,東林黨中有識之士在利用之餘還有提防,他們知道這是一隻野獸,放縱不得。
不過在腦子不清楚的東林黨和復社中人來看,左營就是東林黨的最大靠山。東林黨與復社有人才,有根基,有輿論筆桿子,就是除了湖南和少數地方外,沒有真正可以依靠的軍事力量。在拉攏了左良玉後,左營這幾十萬「雄兵」可就是東林黨的心尖子寶貝,曾志國今天公然放炮,很多東林一系的官員先是失望,然後便是憤怒。
散朝之後,曾志國站在馬士英身邊閒聊,八月的天早晚間涼快,太陽一出還有點悶熱,曾志國索性拿下了弘光帝剛賜給的紅日笠帽,揮著大帽子解解熱氣,漂亮的天鵝翎在帽子後頭迎風飄蕩,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弧線。
他對朝廷的名器如此不恭,馬士英只作未見,仍然擺足了相臣度量,只微笑著仰頭和曾志國說道:「功亭今日此舉,怕是要招禍啊。」
閒扯了半天之後,馬士英終於點題一語。
馬士英貴州人,身高只有曾志國的一半,這麼著仰頭說話,也是累的這老頭子不輕。而擺明了要拉攏這個不安份的武將,把曾志國手裡的力量抓在手中,也需要好生斟酌一下,既要把話點透,吃相又不能太難看。
怎麼說,馬相爺也是見過風浪的人,眼前這曾志國雖然有冒起之勢,藉著揚州一戰的名聲和與史可法共同鎮守鎮江的戰略要勢而勢將崛起,讓馬士英折節拉攏,小曾還是欠了那麼一點子份量。
「左良玉那個賣屁股的,末將著實看他不過。今天的話,末將在閣部大人那裡也是常說的。左營也號稱有五十萬大軍?老弱婦孺都算上,他有二十五萬人,把老弱去掉,再把挑夫火夫去掉,再把輔兵去掉,滿打滿算,左營束甲的人也就和本鎮差不多。他一年拿那麼多餉,還是一路搶劫殺人,湖廣那邊,提起左營誰人不罵?從崇禎十二年後,大人您算算,左營打過一次勝仗沒有?」
對東林黨倚為最大臂助的左營,曾志國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點好感。比起江北四鎮來,高傑所部還想著北伐,黃得功本人武勇善戰,所部也較精銳,左良玉號稱五十萬大軍,坐鎮湖北,連敗逃的順軍也不敢打,左公子領兵想繼續南下,遇到黃得功就輸的灰頭土臉。
就這樣的軍隊,曾志國還真不稀待它!
眼前大批的朝官就在身邊,儘管當著馬相,不少官兒還是放慢了腳步,聽著曾志國在這禁宮中大放厥詞。
「左夢庚那小子,連他死鬼老爹也不如。黃帥才多少人馬,左營號稱多少?他打過黃帥沒?五十萬對三萬,就這麼灰頭土臉的跑了。末將行伍多年,想想也替左營上下覺得沒臉。大人在這,末將放句狂話在這,左營來十萬人,末將千人對之。左營全來,末將提一萬兵對陣,打不敗左營,末將自己割了腦袋!左夢庚那小子,末將不要他命,割了他卵蛋,給聖上當差去吧!」
曾志國放聲大罵,叉腰大罵的同時,唾沫橫飛,噴濺四周,連馬相爺臉上也著了幾下。他如此痛罵,旁聽諸人卻是神情各異,當真是精采紛呈。
「功亭慎言,慎言啊。」
馬士英悔的腸子都青了,他與左營自然也是勢不共天,連建奴南下,馬相爺也是先與左營較勁,左營進了南京,他馬士英第一個掉腦袋,不過曾志國今日此舉,卻是把左營上下往死裡得罪,黨爭還有消停的一天,沒準將來左營槍口一調,就能幫著馬士英打東林黨。可曾志國現在此舉,卻是把左營上下幾十萬人得罪的太狠,若是他在摻合進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雖然馬士英叫停,曾志國卻還是不能帶住,他罵的當真興起,諸如賣屁股,兔兒爺,一群相公之類的妙語連接不停,妙處紛呈。
坦白來說,左良玉留下的那些兵馬在目前來說他還真是看不在眼裡。區區兩三萬人的戰兵,戰力不過中等,就算是有馬進忠與金聲恆之輩,那也不過是南明著實無人,這些獸兵殘民以逞,對著百姓和南明的弱兵較勁罷了。
給他一年時間,他就能橫掃左營!
至於痛罵左營的好處,那便不必說了。史可法麾下第一大將公然與左營決裂,朝野中有心攪一攪局的人,總得思量一下,東林的勢力,是否就大到能掌握一切的地步?
朝中諸公,蠅營狗苟者多,不願變革者多,曾志國今日此舉,無疑是教他們放心,這位曾帥絕對沒有與東林黨其餘勢力合作的可能,而只是安心在鎮江為朝廷守門戶……如果曾志國有異志的話,今日又怎能有如此狂放大膽的舉動!
他果然也猜的沒錯兒,雖然馬士英的臉上已經苦的能擰下水來,不過還是在「含笑」聽著曾志國滿嘴的胡說八道。
「大人,末將一個粗人,不懂事。今天也是牢騷滿腹不得不發,請大人恕罪!」
「哈哈,無罪無罪……」馬士英豪爽一笑,想拍拍曾志國的肩,看了一眼後就放棄了:「功亭好做,本官在留都就給功亭做的大管家,想要什麼也不必老煩聖上,直接找本官就是了。」
「這末將怎麼敢!」
「無妨,鎮江要緊,在此緊要關頭,就不要有門戶之見了。」
又耐心叮囑了曾志國幾句後,馬士英這才微笑著讓曾志國離開。待曾志國走後,一直在守在一邊的楊文聰忍不住問道:「老先生何必如此在乎曾某人,今天皇上已經給了不少好處,東林黨在前一陣也給了不少,如果老先生在予取予求,曾某做大,學生恐怕這就又養成了一個新的左營。」
「新的左營不好麼?」馬士英淡淡一笑:「我大明的左營還少了?只要曾某能安心給吾等守住門戶,能保住這半壁江山,他就是把南京搬空了,我也雙手奉送!」
朝會的事一傳出來,原本被視為東林黨骨幹份子的曾志國立刻搖身一變,成為閹黨的中堅份子。
滿朝的人都等著看復社的笑話兒,誰讓他們前一陣沒皮沒臉的吹捧?現在好了,人家回馬一槍,把東林黨賣的那叫一個慘!
與此同時,曾志國請求馬士英大索留城,把所謂的別有用心的破壞份子搜查出來。劍指何方,大家心裡也明白的很。
「大人,此行一路順風。」
仍然是前一陣聚會的那幫人,黃宗羲打頭,復社的十來人給黃澍送行。和前一陣的志得意滿相比,黃宗羲的臉龐蒼白的可怕,吳應箕的臉色也越發陰沉了。
曾志國今天此舉,雖然不是公然反出東林,把曾志國帖上閹黨標籤的多半也是一時的意氣,不過此人今天這樣一做,在個人立場上已經與左營割裂,大夥兒就算想拿史可法壓曾志國,也要考慮左營是否願意與曾志國合作了!
此時再提前一陣商議好的計謀,未免顯的有些蒼白可笑。
黃澍倒不似眾人這般沮喪,看著沉默的復社眾人,他撲哧一笑,指著眾人道:「這麼一點小小挫折,怎麼都成這草雞樣兒?諸位都打疊起精神來,越是國事艱難,越是要吾輩振奮精神相對,咱們不奮發,難道靠曾功亭這樣的小人不成?」
他此次來留都,準備了一整套的行動計劃。曾志國不願介入黨爭,甚至不惜推拖自己提督軍門的任命,所以眾人對他猶豫不絕的態度都早有準備。以黃澍的計劃,先暗中造勢,把曾志國慢慢兒推到東林陣營之內,然後以勢迫之,以力壓之,以利誘之,不怕這剛剛上位不久的武夫不上套!
結果倒好,曾某人在朝會上悍然一擊,東林復社與他黃某人,竟真真成了眾人眼裡的大笑話。而東林黨利用了不少資源給曾志國上位,不成想,最後養起了一個白眼狼!
「現在是奈何不了此人啊。」吳應箕性格陰沉嚴峻,復社中人都有些怕他,此人很少發表意見,而此人說話,也向來是言簡意賅:「曾帥雖然根基不穩,不能和當年左帥比,也不能和蕪湖的黃帥比,不過朝廷因為他在揚州的戰功倚重正深,史閣部對此人的忠義也讚不絕口,對他百般支持。現在大勢漸成,我只怕再過一兩年,鎮江與留都如此接近,如果養虎成患,怕是比四鎮還要危險的多!」
此語一出,眾人面面相覷,想到來日絕境,黃宗羲只覺手足冰冷,差點兒就暈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