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或許,他們不認為自己會在傷勢還未痊癒時便動手,更何況是這樣以一敵二毫無勝算的情況下。
凌厲的風刮過,吹起她額前的碎發,也將她腦後綁起的長髮吹散開來,不以為意的站在原處,她看著眼中噙著怒意的聶火蓮,終是緩緩開口,「既然你先追來,那你就先去地獄吧。」
「哼,少主的口氣越來越大了,我倒想看看你是怎樣送我去地獄的。」冷喝一聲,聶火蓮毫不猶豫欺身上前,出手便是狠戾的殺招,招招都要取桑千雪的性命。
原本桑千雪內傷便未痊癒,現在妄自運氣只會叫她最終經脈逆轉而亡,再加上她如今功力也不差,更加不會懼怕此時的桑千雪。
可就在她的掌風還未落至桑千雪身上時,眼前那一片片寒芒頓時叫她慌了手腳,立即止住了掌勢後退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下一瞬,但見那些鋒利如匕首般的冰塊頃刻間便沒入地面,僅能看見無數的小洞,卻不見那些冰刀。
這樣的手段,也只有桑千雪才能使出來,她甚至都沒看清她是怎樣出手的,自己就險些著了她的道。
如今,她才知道桑千雪為何要帶他們來雪山,又為何要將她引到這裡來。她從小在這片雪山上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清楚,處境自然比她要好很多。
而身後,並沒有人追上來,甚至連一點旁人的氣息都察覺不到,思及此聶火蓮更加擔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落入這兩人的圈套,成了他們相互戲耍的犧牲品。
以尊主的功力,他怎會不知道桑千雪躲在這裡,又怎會至今還未趕來!
看來,她又一次自作聰明了!
狠狠的咬牙,瞪著眼前這個幾乎看不見黑瞳的女人,聶火蓮隨即冷聲道,「少主,我……`」
未等她將話說完,幾根鋒利的冰刀已然從身後刺穿了她的身體,叫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她努力的轉動頭看著那地面原本深陷的小洞,觸及那空空的洞底,眼中滿是不甘之色。
還未動手,她便死在了這個女人手上,甚至此刻的她還有傷在身。
那,自己這一身用生命換來的武功,又有何用。
終是忍不住自嘲一笑,她支撐不住屈膝跪在了地上,傷口上的血僅滴落了幾滴在這雪白的地面,點點猩紅猶如雪地裡綻放的寒梅,妖艷無比,卻也美得滲人。
一聲喟歎,她微微抬頭看著對面的女子,紅唇微張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全身好似就快僵硬一般,連聲音也凍住了。
嘴唇無力的張合幾次,一個字也未能說出,她終是不甘的瞪大雙眼,僵硬的躺在了地上。
至死,也無法瞑目。
這一生,她受盡多少苦難,換來的依舊是這樣可悲的下場。難道這才是她真正的命運,難道尊主之前所說的話都是騙她的?
或許……她的出生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同樣是孤兒,眼前這個女人卻能有如此的好命,就連墮至泫淵那種地方,也能成為接任尊主的不二人選,而自己,縱使盡最大的力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甚至還要死在她的手裡。
真是可笑,可悲,她的一生只能是這樣,終其所有的努力也改變不了。
罷了,不如就讓這個女人幫她解脫吧,或許死後她的靈魂還能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哪怕只做個孤魂野鬼也是好的。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也不是那麼的刺鼻,她就這樣躺在這塊冰冷的土地上,緊握的雙拳終是緩緩鬆開,一動也不動。那雙未曾閉上的雙眼,卻直直的看著桑千雪,好似在對她說著什麼。
站在原處,桑千雪自始至終都未曾移動半分,可臉頰卻不似先前那般白皙,雪色的瞳孔也漸漸恢復如初,胸口氣血湧動難以抑制,她只得緊咬著牙關,生怕現在自己的狼狽模樣下一刻便被那人看到。
不遠處的地面,那抹鮮艷的紅猶如殘敗的紅梅,任風翻飛。直視著那雙再無生氣的大眼,桑千雪在調息過後才抬腳緩步走上前,從腰間掏出一個青色小瓷瓶,凝視著躺在地上那抹艷紅,緩緩開口道,「你這樣瞪著我,定是想說你已不想再回那個地方,更不想做個傀儡娃娃吧!」
那樣詭異凶險的地方,任誰也不再想去了吧!
拔掉瓶塞,她微垂眼瞼,將瓶中無色無味的藥水倒在那片紅色上,僅片刻,這雪白的地面便凹下一個近乎人形的坑,血紅的液體與那雪水瞬間滲入雪地,將這一片都染得好似血色的琥珀一般。
人的生命,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片刻就能灰飛煙滅。不論生前是高貴如神祇,還是低賤如難民,到死的那一刻他們便歸於平等,都是這般的脆弱,任誰也逃不掉。
人死,便是一了百了。
於她,也是一樣……
直到那片血色琥珀散開至最遠的地方,她才收回視線,將那瓶子扔到了遠處。這一次,她再沒有先前的懼怕慌亂,眼底最深處的那抹平靜,就連遠處走來的男子看了,心中亦是暗驚。
不以為然的理了理衣服,她終是放下斗篷的帽子,那張精緻且毫無波瀾的臉幾日都未見過陽光,在這雪地中愈發的顯得蒼白。
對面,那道青色的身影終是不急不緩的走來,一點點的靠近,直到在她身前五步開外,他才停下了腳步。看著腳下踩著的這片血色的地面,他不禁冷冷一笑,「嗯,辦得不錯,這次知道斬草除根了。少了一個人,你確實少了許多麻煩,也多了兩分勝算。我的孩子,接下來你打算怎樣對付我呢?」
「很簡單,要你死。」沒有任何的遲疑,桑千雪並未與之對視,眼中卻依舊平靜如水,彷彿這個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這句看似好笑的大話,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要他死,她當然辦不到,一年多前都無法辦到,更何況此時她還有傷在身。
所以,這次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他死了,自然沒有人再可以威脅蕭景月的生命……
而他活著,她死了,他應該也會覺得這樣一個人的遊戲實在是不好玩,不會再讓那些不相干的人為她忍受折磨了。
此兩樣,於她都是有益無害,有何不可。
至於,她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不要也罷……
……要他死!
站在原處,男子不由得渾身一怔,神色也在那一刻變得有些恍惚。
這句話他已經很久再沒有聽過任何人說起了,一如一年多以前,那個一身紅衣的女子站在天台上,當著諸多教徒揚劍指向他,一字一句的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是定不會接受你的安排,成為你的傀儡的。」
呵!一年多了,這句久違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倒叫他生出幾分親切感來!
真是可笑,可笑之極!
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多得他都數不過了,可是他們沒有任何人能夠辦到,哪怕是傷他一根手指頭也做不到。
他生來就是掌控泫淵,掌控世人的命運,誰也傷不了他半分,這就是他的命運。
不過……
那一次,他卻叫眼前這個丫頭將他重傷,乃至半年也未能全數康復。
這,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雙眼好似能將她的心思全數看透一般,他微皺眉頭,胸口那股湧動的氣息告訴他,這一次似乎與上一次完全不同。
怯弱的拚殺,迫切想要擺脫他和那泫淵少主的身份,所以上一次她才被迫做出那樣的舉動。而被她所傷,不過是他一時……一時起了惡趣味的興趣,想要知道被人傷害是何等滋味而已。
可這一次,他不再這樣想,桑千雪亦是不再如當初那般。
片刻的沉默,他終是緩緩開口,「孩子,你變了。」
變得讓他都有些驚訝,甚至讓他有那麼一絲擔憂。可是,無論她怎麼變,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永遠都逃不出。
冷冷一笑,他抬腳上前兩步,與桑千雪對立而站,沉聲道,「動手吧,你既然這樣選擇了,本尊也只得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