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債務
地方上的倉庫,與戶部的倉庫,有著明顯的分別。
國家有各種各樣的需求,故而會在各地,尤其是京城附近分門別類的建立倉庫,用以囤積物資,隨時準備應付國家級的需求或者災難。
而對於地方來說,他們的倉庫只要有適度的財政中轉功能就足夠,更多是用於儲存常用物資。對程晉州來說,也就是很不划算的換錢產品——糧食、銀兩、絹匹、錢串子……
假如沒有特殊情況,程晉州也輕易不去地方上的倉庫,戶部的倉庫,已經足夠讓他受用不盡。
幾百萬兩白銀,上千萬星元,在他個人看來是龐大的難以想像的數字,對於國家來說,不過是些許陣痛罷了。尤其在中國式的社會裡,國富民窮是常態,倉庫裡的資源相對普羅大眾來說,就更是豐富的難以盡數。
連日來的「辛勤耕耘」,讓程晉州成功的攬到了1600萬星元,朝廷雖然有些遮遮掩掩的阻止行為,例如關閉倉庫等等,但終究架不住他的「豪取強奪」。
到了後來,只要一張很漂亮的白條,程晉州就會將整個倉庫洗劫一空。倉庫的管理方面等級太低,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對他依舊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有想往上爬的,更會盡力靠向他,很讓小程同學有幾分不好意思。其實程晉州始終在等待朝廷有更直接的命令,以及更激烈的反應,例如派某位星術士來,強行陪自己回家,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至於賣掉的物資如何追回,那當然是另一場官司了。
然而,程晉州想像中的結果並未出現0。
在第六個倉庫處,程晉州就已經弄到了1400萬,如果算上侍硯那邊的正常收入,湊活湊活也基本足夠,但在無人管教的情況下,程晉州就像是吃了八分飽的獵狗,愣是將整隻兔子給吞了下去。
到最後,他是摟滿了1600萬,方才依依不捨的剎住了車。
他卻是不知,遠在京城的先生們,早就踩的剎車墊都發熱了——好在17世紀沒有豐田。
故此,聽聞程晉州回到了京城,李尚書首先就坐不住了。不管政事堂的一致意見是什麼,戶部若是出了什麼紕漏,最終影響的還是他這個掌管人,其他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哪裡會去硬頂星術士。
……
宅子裡。程允安一臉感慨的望著自己的兒子,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他突然神手,在程晉州頭上使勁的撥弄了兩下,將他好容易打理出來的頭髮,弄的亂糟糟的。
程晉州滿臉無辜的看向老爹的時候,程允安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很大聲,很暢快。
不似貴族式的笑聲,卻的確是開心的笑聲。
好半天,程允安才喘著氣笑道:「沒事了,聽說你最近打著我的名義,去了不少地方?」
「是。」程晉州毫無愧疚的承認道:「我最近練習星術有些缺錢,正好沈聰也缺錢,我們就決定先借一些,戶部那麼多倉庫,裡面的東西放著也就放著,其實除了前面幾個倉庫,後面的倉庫我都有打白條,等手頭寬裕了就還。」
開始的時候,程晉州是想走貪污斂財的線路,卻沒有考慮到腐化一個封建幹部要用去多長時間,最後只好走清朝人的路線——白條虧空。算是變相減少了對方犯罪的風險。
「你借了多少?」程允安早就讓謝安去查檔案資料,但各地倉司哪會據實上報,最後連個大略的數字都估量不出。
要是以前,程父第一件事肯定是背《諸子》,繼而或震怒或勸告,順便嚴重的批判他對國家儲備認識的不全面,最後令其歸還全部非法所得,再寫一份長的足以讓秀才哭出來的檢查。
當然,以前的病秧子程,也沒有能力在數個州縣翻雲覆雨,真的走到這一步,天知道結果會怎樣。
現如今,地位的上升即使沒有改變程父為人處事的態度,也讓他對程晉州的管教有了新的想法,直接式的命令和教訓,大約是很少再使用了。
程晉州沒怎麼注意,反而是認真的計算了一下道:「200多萬兩銀子是有的。」
像是錫渣之類的東西,幾乎是沒什麼成本的,可大多數的貨物,同樣價值不菲。事實上,封建時代的大多數原料,都等於是對自然資源簡單的搜集整理,想找再差些的,也不是容易事兒。
程允安早有心理準備,心臟也快速的收縮了兩下,道:「上百萬兩銀子,你還的起嗎?」
「沒問題。」程晉州腆著臉笑道:「尚書大人批您了?」
程父笑著搖搖頭。
今天的程允安,少了一分往日的嚴父表情,多了一分慈愛,道:「尚書大人也就是提點了我兩句,先前不說,你現在錢可夠了?」
他也不問程晉州錢是用來做什麼的。
「夠了。」程晉州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最多半年,應該就能還上。」
「星術士的事情我不懂。但這筆錢……」程允安說著頓了一下,略沉吟道:「這筆錢也不用立刻就還,半年之後,大家都要忘記了。」
如同大多數潔身自好的官員,程允安比升斗小吏要奉公守法,比貪官污吏要清正廉潔,但在官場十數年,該瞭解的,該知道的事情,他也都一清二楚。
雖然星術士很重要,但上百萬兩白銀,國家絕不會送給一名普通星術士,聯想到李尚書的態度,程允安有理由相信,兒子既然能輕輕鬆鬆的將這筆錢搞出來,就完全不用急急忙忙的將這筆錢再還回去。
而且在他向來,200多萬兩銀子,別說讓個人去還,就是京城豪門百年基業,也要還到破產典當。兒子說能還上,他是有些不相信的。
程晉州笑著點頭,也沒給明確的答案,先將月餘的生活過程複述了一遍,尤其是借用了哪個縣的倉庫,留給哪個縣白條,賄賂了哪個縣的倉司,都一一給老爹說明,免得他蒙在鼓裡出錯了牌。待全部說明之後,簡單的道:「我這幾天就準備留在家裡了,如果再沒什麼事情,大概就直接等著省試了。」
今天的老爹,比其平日的板正嚴肅,更多了一些親密,但這也正是程晉州難以適應的地方,說完了話,就想從邊上溜出去。
程父卻不讓他如願以償,瞪大眼睛道:「你要多讀書,多看書,禮教修身養性,對你未來也有好處。」
程晉州趕忙應承著,又小聲道:「您忙一天也累了,我叫下面人去煮些粥吧。」
他是想早點將老爹打發了,然後想辦法將書都買回來。連買1600萬星元的書,想想都覺得浪費,要是不抄點下來,他怎麼都是不甘心的。
「不著急。」程父嘴角微微帶起一絲弧線,又道:「從鄉試之後,你就沒見過劉青霜了吧。」
程晉州的臉刷就變了。讓他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談婚論嫁,實在是很有些罪惡感。
趙權負能激起他的憎惡和仇恨,但劉青霜要讓他體驗到愛情,那真是有些荒謬,再怎麼說,他曾經也是快要三十歲的人了。
見他不說話,程父顯然會錯了意,歎口氣道:「劉家一直是緊跟著皇上的腳步,你呢,現在又成了星術。所以劉家對你,自然不可能有多親熱。但你故意疏遠,這就不對了。」
「我年紀還小。」程晉州的生理年紀是真的小。傳說中8歲就能生育的童男童女,那叫天賦異稟,因緣巧合。13歲不想結婚,沒能力結婚的孩子,那才叫正常人。
「偶爾去程家拜訪一下,或者送兩份書信吧。」程父也不勉強,從訂親直到洞房都沒見過的年輕人到處都是,都在京城並不意味著要經常見面,或者不見面的方式更符合禮教的規範,也符合他的認知環境。
「那我先回去了。」程晉州趁機一溜煙跑了出去,他真怕出現難以預料的麻煩事兒。尤其過兩日程母也到了京城,想想都會頭大如斗。
二門外,侍硯和侍墨各自搬著板凳,坐在牆後聊著天。從書僮到管家,二人短短一年,就走過了普通僕人一輩子的辛苦,說不得也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正因為如此,兩人愈發珍惜機會,就算說話間,耳朵都豎起來聽著裡面的響動。
陸大勇和幾個二等丁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給侍硯、侍墨、蒙大、蒙二端茶倒水,滿臉的不爽。他們這些在京城外宅的僕人,本來輕鬆愉快,整日裡都沒什麼事做,卻因為惹的程晉州不高興,現在全被一捋到底,例錢也從以前每月4兩多,變成了每月二兩,幾乎剛夠養家餬口,說起來,要不是幾人以前的丁等較高,被趕出宅子做佃戶都有可能,心裡有什麼不滿,更是不能宣之於口。
貴族家的僕從,雖然自由程度受到限制,但在權利金字塔的低端,總是比普通市民高上幾個磚位,所以哪怕能贖身,等閒僕人也不會這麼做。更別說有些僕人,是沒資格贖身的。
正廳的門「吱嘎」響了一聲。
一群僕從彷彿繃緊的彈簧,嘎登一聲全都站了起來。接下來就如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在門緩緩打開的瞬間,全部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每扇門都會有它獨特的響聲,一個好的僕人不用記住所有的門聲,但一定要知道重要房間的門響聲。
當程晉州徹底推開門之後,看到的就是盡忠職守的僕人和隨從,他們彷彿始終等在那裡,沒有絲毫的移動。
滿意的點點頭,程晉州伸出手來甩了一下,道:「備馬,去趟聖堂。」
他現在已經全然習慣了封建時代的生活,奧迪、巴士和自行車,遙遠的如同夢中。
說話的同時,程晉州又將戒子搓開,細細看起了自主交易平台。
平台上每天發佈新的信息,雖然程晉州只能看到第一頁,而且一天只有一頁,卻仍然有助於他瞭解星盟這個大世界。
莫名的穿越到大夏,莫名的成為星術士,始終支持著程晉州的既不是他的知識,也不是他那不存在的勇敢,而是超出想像的戒指。
想起初到貴境時的彷徨,以及得到戒子之後的狂喜,程晉州嘴角都勾了起來。
見小主子心情正好,侍硯就想起了前些天,陳傑帶著銀錠前來請托的事,藉著說到聖堂的機會,低聲道:「三哥兒,前些天我去通縣,已經和當地說好了,他們的錫礦,除了按規矩解送到富陽的以外,都給我們留著。我在富陽也放了兩個人,準備將零散的礦渣收集起來,估計要花上幾百兩銀子。」
「缺錢了就去賬上取。」程晉州向來都是開源不節流的。
侍硯應了一聲,舔了一下嘴唇,又道:「通縣的礦都要挖井下去,現在的效率不高,而且越往下面,水就越多,容易出事。桂芳和我說,要是能把水排出去,一個月能多出一倍的礦,而且死的人還少。」
「哦?他想怎麼做?」
「據說聖堂在他那裡推銷過一種蒸汽機,但是價格很貴,要2萬兩銀子一部。當時聖堂是想用機器入三成股,而且要礦工都加入聖堂,被桂芳給拒絕了。現在要增加產量,他就想,看看能不能便宜弄兩部出來抽水。」侍硯也是聰明人一個,隻字不提陳傑的名字,而是迂迴到蒸汽機上。他跟著程晉州時間最久,知道一提蒸汽機,自然會讓主子想起陳傑。
因為身上背著數條命案,又不願出國,這位曾偷偷拜在聖堂門下的程家管事,在趙權負死後不得不隱姓埋名,每月拿著銀兩吃喝玩樂。畢竟是三十許的人,還想幹一番事業,可他又不好直接來見程晉州,以免被有心人發現,所以只好花了錢請侍硯說項,想弄個船跟著海商去海外做貿易。
要是照侍硯的想法,每個月拿幾十兩銀子,除了出門時小心一些,醇酒美人大肥肉,簡直比鄉里的土財主還舒服,何必去海上冒險。但抵不住200兩銀子的誘惑,他還是在程晉州面前提了兩句。
至於桂芳是不是想要蒸汽機,陳傑的想法成是不成,他也就管不著了。
程晉州果然想起了陳傑,卻是和礦場聯繫到了一起,沉吟道:「2萬兩銀子肯定是貴了,但如果礦的產量增加了,人手也要增多,管理上肯定出問題。嗯……,你幫我問問陳傑,是不是願意去礦上做管理。」
通縣的錫礦是國家財產,主要由奴隸、服苦役的發配者組成,但按照大夏的規矩,私人也是有權利採掘礦山的,只是冶煉必須交給國家。
當然,程晉州是星術士,只要勢力夠大,氣勢夠強硬,想要挖些礦產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錫礦的價格尚算不錯,尤其提煉之後照樣有錢拿,在利潤上頗為誘人。
假如異日要進軍礦產,陳傑倒是一個理想中的人選。他已向程晉州證明了忠心和勇敢,管理技能方面,卻是可以慢慢錘煉。何況自古以來,礦工都是以下層人士為主,更適合陳傑這樣粗獷型的人才。
侍硯沒想到程晉州會讓陳傑去礦場,這與海商生活可是截然不同。不過在他看來,哪怕是在鳥不生蛋的地方當監工,也比在茫茫無邊的鹹水上漂浮來的好,倒是很為陳傑高興的道:「回去了我就找他。」
程晉州點點頭道:「我不方便與他見面,到時候,寫封信給他吧,另外他有家眷嗎?」
「有兒子和老婆,都接回了老家。」侍硯算是程晉州的二管家,事無鉅細都要操心。
「兒子幾歲了?」程晉州一想就能明白,當日為了虐待程晉浩,就是陳傑等人出的手,他自然會擔心遭到報復。
「8歲了。」
「到時候讓他選一下,如果想在京城讀書,就找個私塾,若是願意去河西的話,就去鄭家的族學裡讀。」
鄭家是程母的娘家,程晉州雖然沒有接觸過,但要塞個把人去讀書,也是簡單至極的事情。實際上,各大家族在培養自己的子弟的時候,都不會介意讓家生子讀書。
家裡的孩子長大做官,需要長隨跟著;生意打點,也要會讀書算數;與其從外面找個不懂規矩的秀才,自不如在家中培養。
百年家族之所以龐大,之所以日耗斗金,與他們的長期政策是有必然關係的。但不得不說,能夠支撐下來的家族,抵抗力是會越來越強。
侍硯聽著都有些羨慕,這種主子親自過問的學生,不同於普通子弟要都算數等雜學,只要努力一些,是可以一直讀四書五經的,要是有了功名,奴籍自然會取消,主家往往更會送上一份大禮,且將之置於自己家族旗下,仕途甚至優於普通舉人出身的寒門子弟,對於僕從們來說,可謂是子孫最好的出路。而且與桂芳那種被主子看重,因緣巧合直接放出去做官相比,讀書是一種更簡單更容易出頭的方式——假如桂芳是身在程家而不是沈家,他肯定是沒機會去通縣的。唯有京中豪門,才會職位多到給僕役,尋常的程氏本家人找不到職位,亦不算什麼稀罕事兒。
兩個人說完了話,侍墨也將逐風牽了過來,兩匹亞東馬都是嬌貴的主兒,除了專職的馬伕以外,僕人們是輕易不能碰的。
程晉州一躍上馬,半句招呼不打就啟動了起來。
又吃了兩個月的真米,他早就迫不及待去聖堂測測自己能承受的星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