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直線的光
坐在樓上的程晉州,還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盯上了。二樓的小間都很私密,關上門之後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在此伺候的反而有許多普通的僕役,他們會定時送飯進來,並清潔房屋,同時也是確定一下,裡面的星術士仍然健在——不要小看後一點,歷史上,進行危險實驗的星術士不知凡幾,被發現死在家中的傳說級人物,隨便劃拉一番,就能湊一個最冤枉的50大死星士名單。
窗戶照例是在三米的高度上,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下,程晉州選擇坐在能被陽光照到的位置上。光斑在桌面上擺成不同的造型,一會兒聚集在一起,一會兒又分散開來。程晉州低頭看書,也是不間斷的胡思亂想,偶爾還會在紙上劃上幾筆。幾何光學的前期並不複雜,就算忘記了,知道原理也能推導出來,而且實驗都很簡單,他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能獲得更多的引用罷了。
不能刺刻星陣,對於程晉州的衝擊,遠遠比人們所想想的要大。其他人或許會認為,一個13歲的少年不能刺刻星陣是正常的,程晉州卻免不了要擔心更多——或許正是因為星陣的特殊性,使其就是不能在他身上表現出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成為一名純粹的星級星術士,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在戒子不可期待的時間裡,能夠拿出手的東西畢竟有限,如何利用這些知識,已經不僅僅是利益最大化的問題了。
程晉州能夠完整的複述的理論並不多,包括微積分和解析幾何在內,大都是常用的經典理論,如此方能在反反覆覆的使用和學習中印象深刻,易於拿出來的旁枝末節遠不是他研究的重點。
像是幾何光學這樣的內容,幾乎給他一種鳳毛麟角的感覺。
當然,程晉州並不真的著急,自從拜見了大理寺卿同志,事情就開始理順了起來,一旦其老爹能坐穩官位,程家先前的種種不妥自然也會灰飛煙滅。
二星術士也並非是不可期待的事情。就算是在兌換了大部分貢獻點的情況下,程晉州仍然維持著強勁的上升勢頭。心情沉靜下來,也讓他能好好的感受一番星術士們的學術生活。
學術這種東西,就好像水果,看起來很多,消化之後才明白,其中大部分都是水份——至於能生根發芽的種子,就如同便宜快餐裡的瘦肉一般可憐。
星術士們在開始研究幾何光學的時候,自然會力圖將每一個細節都寫的清楚明白,例如一句應用範圍,就可以討論出十幾篇甚至更多的文章,但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實質性的內容往往也就是結論的一句話罷了。程晉州讀這些論文期刊,基本上也就是讀讀最後的結論。至於過程,他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對錯。換句話說,目前的內容,過程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因此翻起文章來倒是迅速,用不了多長時間,也將手頭的東西看了遍。
協會整理在門口書架上的內容,大抵是細分者居多,真正能影響研究進程者少。放在21世紀,可以說都是騙論文發表次數的文章,差不多看了幾本合輯之後,大體的方向也就瞭然於胸了。
「剩下的,似乎就是衍射了。」程晉州抓著筆,搓著上面思考起來。
光的衍射、干涉,即是指光線在遇到小孔或者窄的縫隙時,它會離開直線路徑,而繞到障礙物的陰影中的現象——用人正常的思維來考慮,這似乎是不容易想像的,光怎麼可能拐彎,但在實驗中確實得到了如此的結果,只是要求孔和縫隙很小,幾乎接近或者小於光的波長。在自然界中,這樣的現象自然很難觀察到。
程晉州並不確定光的波動說,粒子說等等著名的理論,是否就是從幾何光學自然而然的發展開來,可是他心裡明白,不管自己是否牽扯到相關的問題,對於光的性質,定然有人已經並將持續的發出不斷的疑問,只是先前的人們尚未有機會、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而已。
如果要等到光學的一切基礎準備完成,大約要19世紀的程度,人們才會徹底的去討論光的性質。星術士們的一項好處則在於,也許實驗條件並不具備,但星陣卻可以彌補這些。程晉州如此想著,乾脆將著名的雙縫干涉實驗給寫了出來。在他看來,只要自己催動的科技發展,不會霍然超脫時代的背景,卻也沒必要敝帚自珍——完全是可以買個好價錢的。
程晉州坐在那裡,將實驗過程重新想了一遍,然後分別註明需要的東西,接著就是熟悉的實驗過程和結果——仍然是坐著,大約10分鐘的功夫,他就用三張紙的長度,將之複述了一遍,至於真正的實驗之類的東西,卻是完全沒有了。按照某些名人軼聞的說法,當年的伽利略先生,也是如此干的。
都知道結論了,還做什麼實驗啊——程晉州在學校課堂上得到的最重要的啟示即是:如果你認真的以先驅者的心態做實驗,以學校千錘百煉後的器材,很難得到與教學目標相同的答案,其結果很可能是個c或者d,而若是你簡略過程,編造一個相近的數據,結果很可能是個a。當然,教學方式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往往只是懶惰的教師和糟糕的實驗儀器,他們往往只看結論,不看過程,就像是程晉州現在做的那樣。
決定了方向,寫起來速度就很快了,看著迅速誕生的兩篇論文,程晉州全身上下都是一陣爽快,彷彿看到的是一串串的貢獻點。
等他走下樓的時候,外面已是一片夜色。
就像是後世的實驗樓一般,星術士協會中的許多先生,都是不分晝夜的閱讀再閱讀,撰寫再撰寫。非的如此,他們很可能就再跟不上時代的腳步。相比之下,走實踐路線的等級星術士們看起來清閒許多,在平常的日子裡,二級三級星術士等等,最多就是為高等級的星級星術士打工,或者乾脆弄些之前的東西貢給協會,從而換取貢獻點等等。協會千百年的機制,倒是能讓雙方達到一定的平衡。
幾名星術士看看走下樓梯的程晉州,很快又自己忙了起來。程晉州將裝好了論文的信封包好,投進用來遞交成果的鐵箱中。說起來,作為一星術士,他已經能夠直接向協會官員提交論文,並申請直接審核,大約是出於幕後心態,讓他不想去麻煩人家。
一名坐在臨時書架旁邊的星術士,仔細的看了程晉州兩遍,在他將要離開的時候,出言問道:「是程晉州星術士嗎?」
「是我……。」程晉州遲疑了一下,他對這個稱呼還有些不太熟悉。
「我叫張庭華,最近都在讀您的成果報告,不知是否有時間,我們這裡有些東西想請您看一下。」和他坐在一起的三名星術士都扭過身子,一位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另有兩人大約有三四十歲的模樣,四人關係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他們的桌子上都堆著書,不僅有戳著協會章子的書,還有不少看起來是自己帶來的,這不由的讓程晉州想起了自己的研究生時代,那時候,凡是同學,似乎並不真的在乎年紀,反而越是年齡大的學生學習更為刻苦,有些時候,他也會被脫去圖書館溫習——當然,他往往是考前在圖書館做小抄。
程晉州回憶著過往「崢嶸歲月」,很有些緬懷味道的笑道:「當然。」
張庭華露出一絲欣喜的表情。如果僅有一個貴族身份,程晉州根本別想讓一名星術士出聲相詢,更別說因為其答覆而高興。就此而言,他已經得到了極大的進步。只是隨著身份提高,遇到的問題卻並不會減少,世事往往並不總是盡如人意。
張庭華既是一星術士,也是名一級星術士,他的朋友皆是一星術士,但是一級星術士的只有一位。其實倒不是一級星術士稀有,只是在星術士協會的資料館中,星級星術士的密度更高一些,就像是公共廁所和海鮮館裡的腹瀉者更多一些。
程晉州也不急著回去,乾脆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側,與四人互相介紹,得到授意後,拿起他們的討論記錄看了起來。
記錄上,大部分是關於光的折射的,正是程晉州最熟悉的部分,讓他立刻安心下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要玩光學,他還真有些捨我其誰的自信。
張庭華待程晉州看了大半,方才低聲道:「我們發現,在折射的過程中,光線似乎並不能非常非常的精確,所以產生一種想法,光似乎有可能不是直線的。」
光當然不是絕對的直線,所謂光的波長,它其實就是在上下波動的,幾何光學也是建立在費馬原理的基礎上——還是那個費馬,17世紀水平難以迴避的人物——它提出了最短光時的原理,從而讓幾何光學在此基礎上發展。再過幾百年,人們也許會為了更準確而推倒它,可讓人難以理解的是,17世紀似乎完全沒有必要。
程晉州緊緊的皺著眉頭道:「你們認為光不是絕對的直線?」
「從廣義上來看是的,但它並不始終保持著直線。」
程晉州記得這位年紀較大的星術士叫秦坤,同樣是位有閒貴族,提出的問題也是閒的牙疼。他不知道對方瞭解多少,抖抖肩膀,先將手上的討論記錄迅速翻完,然後才道:「不知道你們是在什麼情況下,有這樣的認識的。」
正常人看美女,是絕對不會發現光線扭曲的,下半身扭曲倒是有可能。
「我們觀測灰熊星座的時候,覺得光線有變化。」秦坤與其他人互相看看。
果然是天文,程晉州拍拍腦袋,想了片刻,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過幾天給你們答覆如何?」
假如是問到其他的問題,他也許會含糊過去,但既然是光學的內容,他倒是有心指導一下,如果能順從自己的研究方向,自然是再好不過。
張庭華連忙將自己等人的聯繫方式寫在紙上,不僅有詳細的住址,還有認證石的信息。程晉州這才想起來,拿出認證石,與他們互相碰上一碰。
程晉州搖擺著走出了協會大門,四名星術士重新將頭塞在了昏暗的光線中。
侍硯只能等在外間的休息區,他連喝了數杯濃茶,眼睛綠的和茶葉一樣,等到程晉州出來,一臉慶幸的跑了過來,道:「三哥兒,海事商行的人來找了您幾趟。」
晚間9點以後,程晉州正是頭腦清醒的時候,瞥了侍硯一眼道:「你收了人家的錢?」
「我……」侍硯唬的一跳。
程晉州一擺手道:「門包什麼的,你想收一點也沒事,但你讓主家受損,就小心一些。」
他語氣平平淡淡的,話裡的內容卻讓侍硯直接跪了下來。
「起來,說事情吧。」程晉州暗自得意,他與海事商行並沒有談妥交易,如果侍硯沒拿人家的錢,自然不會滿臉焦急興奮,擔心誤事的模樣——對兩方而言,他能誤的也只能是海事商行的事情了。
侍硯嚥了口唾沫,低聲道:「他們說是想要些糖,多少不論,請您過去商談……」
他倒是想說些什麼,卻懦懦說不出來。也不知道對方的多少事情,暗自後悔拿到手的5兩銀子。
程晉州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道:「價格呢。」
侍硯輕輕搖頭。
「那就交給你去談吧。」程晉州瞪了他一眼道:「仔細的問清楚了。」
「是。」侍硯見程晉州沒有大發雷霆,摸不清他脾氣,愈發的小心了起來。
程晉州自己則思量著,海商大抵要求貨物量大,對方既然說出多少不論的話來,說不定存著結交的意思——他倒也不是自我膨脹,程家嫡子再加一星術士的頭銜,在弘文館的一群**中算不得頂尖的身份,可是在整個夏京,或者所謂的商人世界,卻絕對是不小了。他要是現在就回紹南一趟,搞個小家族都是沒有問題的。
若不是上次見到有貴族參與,他指不定已經與之交易數次了。想到這裡,程晉州也想充分利用戒子,再次吩咐道:「你再去租幾處碼頭,地方要大,清靜一些,方便進出的。」
「是。」
「以後,和海商行會的事情,就由你來談。」程晉州語氣加重道:「若是再出問題,就賣你去極西。」
侍硯的綠茶臉登時變成了烏龍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