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飛娥撲火來
初夏的天氣對於乾旱的西北地區來說,其實已相當的炎熱,可我們誰都沒有在意,只是並排擁坐著,專心地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光。
沈浪一手溫柔地環著我,一手與我的十指交纏,下巴輕輕地抵在我的發上,一股令人安心的氣息立刻就像是他的另一重懷抱,緊緊地將我包圍。
我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在他胸前輕輕地蹭了蹭後,索性將反轉過身來抱住他,將上半身全投入他的環繞中,然後滿足地低歎了一聲,感動地幾乎落下淚來。
「這幾天,你過的好麼?」沈浪配合地讓我靠地更舒服些,一邊輕吻著我的秀髮,一邊撫摩著我的肩頭,柔聲低語道。
我想點頭,可快樂王那雙妖異的碧綠色的眼睛卻突然在腦海中浮了出來,深深的恐懼頓時如利爪般攫住了我的心,衍生出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那感覺彷彿就像是今日將是我們最後一次的相聚,從此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放肆地擁抱……快樂王對我真的竟是那麼地誓在必得麼?
我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更加地縮進他的懷裡,勉強地道:「我很好……」
「七七,趁現在你還能走,你還是趕緊離開吧,」沈浪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雙手猛然收緊擁緊了我,聲音裡有說不出的心疼和愧疚,「你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我真的很好……」我壓下心中的恐懼撒著謊,忍住淚水微笑著抬頭看他,「我只是很想你,很想你……」
「我也一樣牽掛著你,可是七七……」沈浪低下頭,輕撫著我的面頰,在我額頭落下細碎的吻。歎道,「我現在保護不了你……」
「噓,什麼也不用說,抱緊我就好!抱緊我就好……」我仰首承接著他的溫柔,反覆地低聲呢喃著,心中既酸楚又堅定,就算快樂王真的想要得到我,我也會努力地和他周旋。
白飛飛能做到讓快樂王在洞房花燭前保持她地清白。我一定也可以。
除非事情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我鬆開了一隻手,觸摸了一下右邊的耳環,那裡面有一點點特別的藥粉……
沈浪還以為我要理髮絲,抬手幫我將那縷散發繞到我的耳後,又重新將我擁緊,彷彿是世上最堅實的堡壘。
「沈浪,我要告訴你一些事。」貪婪地享受了一會難得的寧靜之後。
我不捨地直起了身,凝神注意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後,便低聲地將事情告訴了他,只是省卻了中間我獨自焦急的部分。
「你做地很好。辛苦你了!」沈浪微笑著凝視著我,目光中有讚賞,也有我所熟悉的心疼。
「那你說,李叔叔他們能順利地收到我的信麼?他們會不會聽我的勸告暫時放棄攻打快活林?」感覺到他的關心。我甜蜜地笑了笑,又擔憂地蹙起了眉。
沈浪微微沉吟了一會,道:「七七,我覺得快樂王一時還不會懷疑到那個學徒,信應該能安全地送到他們手中。
可是,他們會不會動手就很難講了,畢竟他們千里跋涉而來,為的就是快樂王。如今只因前面有陷阱就要望而退卻,不像他們的作風。」
「那可怎麼辦?」我握緊他的手,不禁又緊張起來,「現在陳永走了,我身邊已一個自己人都沒有了。」
「你別著急,也許他們會等到快樂王離開興隆山回塞外地途中才動手,那樣的話,形勢就會好很多。以李長青的謹慎。權衡利弊之下。選擇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沈浪想了想,安慰道。
我點了點頭。
不錯,快活林雖是一張密密的天羅地網,可只要他們能避開這個大網,改而伺機而動,妥善佈置,在出關前截住快樂王地隊伍,那樣就多少能消滅一些快樂王的人馬,後退也比較有保障。
李長青是幾十年的老江湖了,應該能想到這一點。這麼想著,心終於放了一些下來,略帶撒嬌地口吻道:「你不是會吹簫麼?以後你想我的時候就吹簫給我聽吧!」
見不到人,聽聽傳情地簫音也好。到時候,他在那一邊吹簫,我在這邊撫琴,也算是一種相見了。
「好。」沈浪笑著主動地攬我入懷,「回去以後,自己要多加小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快樂王。」
我帶著甜蜜的笑容,閉上眼睛:「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
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我戀戀不捨地告別了沈浪和熊貓兒回到房中,白飛飛已在房中等候。
「你們倆是沒有結果的。」白飛飛第一句話就尖銳地道,「他一向擅長搶別人的女人。」
我微微一笑,毫不為之所動,和沈浪的相聚使我重新恢復了莫大的勇氣和信心,快樂王帶來的陰霾也為之掃掉了一半。
「我心只屬於有他,別人誰也搶不走。」我心平氣和地看了看臉色顯然不怎麼好地她,我和沈浪相聚的過程,她一定在遠處看到了,「我們來玩一會跳棋吧,你還記得麼,那日我們在馬車上,最後一局才玩了一半就到洛陽了,今天我們來補上吧!」
「他可以先得到你的人,再來征服你的心。」白飛飛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取出跳棋,擺了起來,道,「我今天不是來找你下棋的,我只想告訴你,只要他願意同時娶我,我願意委屈做二房。」
我的手微頓了一下,繼續擺放著棋子,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不會嫁給他的。」
「恐怕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白飛飛起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我站了起來,微笑地看著她,「陪我下一盤吧,我一個人,也怪寂寞的。」
白飛飛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地站了好幾秒,終於轉過身來坐下。但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這一天,我們連續下了六盤棋,三勝三敗。
暮色漸濃時,一曲悠揚地簫聲伴隨著晚風在從西邊飄了過來,陪伴著我度過了來快活林後最為輕鬆地一天。
第八天,一切平靜如水,隔了一天沒來的快樂王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沒有了那種奇特地眼神壓迫。靜下心來地我僥倖贏了一局,兩局持平。
到了第九天,依然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我估摸著李長青等人應該已經放棄了偷襲快活林的念頭了,於是便以輕快的曲調和沈浪相互應和了一曲,之後便早早地歇下了。
「小姐!小姐!」
睡到半夜,帳外忽然傳來輕聲的呼喚,我一下便醒了。「什麼事?」
「王爺說。請您到花園看戲!」憐兒和伊人正溫順地站在床邊。
我心中頓時咯登了一下,下意識地撐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外面一片暗濛濛的,絲毫不見月亮和群星的蹤影。半夜三更的,快樂王卻請我去看戲。難道……
不祥地感覺陡然地加濃,我急忙掀開薄被,問道:「現在幾時了?」
「回小姐,子時將末了。」憐兒和伊人撩開羅帳。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侍侯我更衣。
出了宮門,一頂四人軟轎已候在門口,意外地看見居然有兩位一身白色披風的急風騎士,慎重地騎著駿馬護送在兩側,四名身形詭異的宮裝少女各持著明亮的花燈,飄忽忽地在前頭引路。
撩開窗簾,只見周圍的假山樹林飛速地向後退去,遠處的燈光無規則地四散著。宛如幽幽的冥火,彷彿整個快活林都陷入了深深地睡眠之中,只有我們這幾個人還在夜行。
可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假象而已,事實上,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必定都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警戒地睜著、等待著。
夜風不安地呼嘯著,密密的枝椏不住地擺動,樹葉沙沙的響聲在黑暗中聽來格外地肅壓,就連一叢叢曾在月色下婆娑起舞的紫竹。如今也搖曳地相當詭異。往日嘈雜地夏蟲。
此刻更是偶爾才鳴叫一兩聲,好像連它們也感受到了這種異常的氣氛。不敢多叫。
不多時,飛速的轎子就直奔進一處明亮的花園。
還未出轎,我就一眼就認出這正是我初見快樂王,也是沈浪和王憐花曾經比試地花園。
只是兩株巨大的古木下,原先的石桌已被移走,改成上、左、右三條長案,上面擺滿了猶自冒著熱氣的美酒佳餚,快樂王和白飛飛正端坐在上首,沈浪和熊貓兒則坐在左側。
而古木的旁邊,赫然搭建著一坐高達數丈的嘹望台。
我心中的擔憂徹底變成事實:看來李長青他們還是決定前來攻林!快樂王要我們來看的,是一場等待魚雀自投羅網地好戲。
「朱姑娘來的正好,好戲剛好要開場了。」見我到來,快樂王碧綠色的眼睛立時發出一道奇異的眼神。
我盡量地無視他的綠芒注視,不卑不亢地客氣地告謝,然後望向相隔兩丈開外的沈浪眼中。
沈浪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面色平靜如水,熊貓兒卻顯然有些不安,雖未東張西望,可眉頭卻緊皺著,不住地喝酒,見到我也沒如往常般語聲洪亮地打招呼,只是隨便地笑了一下。
「啟稟王爺,三十二騎士已順利地帶領連天雲等三十一名高手進入第三區。」還沒寒暄了幾句,就看見一個全副武裝的急風騎士飛奔來報。
「啟稟王爺,李長青已帶領七八十餘人,從五里外的雲崗嶺出發,向快活林趕來。」另一名急風騎士緊跟了進來。
「好!很好!」快樂王笑容滿面地手捋長鬚,邊上立時有一名少年端上一個沙漏,倒轉了過來,放在快樂王地長案之上。
「一切都按在王爺地預計中,今夜一戰後,王爺的威名必將傳遍中原,大江南北無人不曉無人不懼,妾身在此先恭喜王爺了!」白飛飛甜笑著宛轉相邀,快樂王哈哈大笑,舉杯一飲而盡。
「時候差不多了,妾身也該告退了。」白飛飛起身盈盈一拜。
「有勞愛妃多多費心了。」快樂王微笑道。
我和沈浪對視了一眼,心中灰意更甚。作為快樂王最信任地助手,白飛飛顯然是去督戰了。
光是快樂王一人,已難應付,再加陰狠狡猾、善於用毒的白飛飛,千名人馬一起對付不足兩百名的中原高手,這一場戰還未開打就已輸了。
白飛飛離去後,快樂王若無其事地繼續一邊大吃大喝,一邊殷情地招待著我們,還吩咐歌舞助興。
我們表面上也吃著喝著,可誰還有心思真享受?不到片刻,遠處就隱隱地傳來殺伐之聲,其中還夾雜著一道熟悉的怒吼聲,正是「氣吞鬥牛」的連天雲,顯然是發覺自己中埋伏了。
快樂王卻彷彿渾然不絕般,飲酒的間隙還以指節扣擊玉案,竟悠然自得地和起樂曲歌舞的節奏來。
我心中又是著急又是歎息,卻什麼也做不了。
兩刻鐘一過,快活林的外圍突然開始波動起來,更濃更厚的殺聲漸漸地震徹了整個園林。
確定以李長青為守的中原勢力已正式陷入快活林的埋伏中後,快活林意氣風發地請我們三人改登高台親眼觀看戰局。
我們懷著憂患站在快活林的最高處,俯視西周。
只見整個快活林中早已不復暗沉,無數燈火映的天空如同白晝。
園林的四處雖都有火光升起,但都只是小小的一處處,火勢還未大起就被迅速地撲滅了,根本就沒有機會蔓延成我們那日的規模,自然也不可能造成什麼有利的騷亂。
看來他們也是用縱火擾亂的方法,只可惜這法子雖佳,但那快樂王早已嘗過一次教訓,又怎會容許同樣的錯誤出現?
重重的院落,片片的密林,假山,水榭,迴廊……所有的角落都映在了明亮的燈火之中,全部改裝白衣的快樂王手下,和身著夜行衣前來偷襲的一干武林中人,頓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久經訓練、極擅長團體作戰的快樂王的手下,充分地利用了各種陷阱,在各處急風騎士的指揮下,忙而不亂地採取割而分食的策略,很快地就將一多名一向習慣獨鬥的中原高手技巧地分了開來。
一旦有人被分開,立刻便有數倍的白衣人圍了上去,或亂箭穿空,或攻以刀劍,或繩索牽絆,或毒煙噴彌……那速度,簡直就像是無數的餓蠶,正拚命地吞食著好不容易發現的桑葉。
只是,桑葉被食也無痛覺,而人卻是血肉之區。
每當我聽到那一股股的鮮血噴濺而出,聽著那一聲聲的慘叫,心就狠狠地抽搐,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傻?為什麼明明知道快活林中有陷阱,還要如同撲火的飛蛾般不顧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去撞擊那熊熊的火焰?難道大家都被仇恨沖昏了頭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