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功虧一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我微喘著氣,走到他的身邊,隔著袍袖悄悄地伸手握住他的,經過一晚上的折騰,我也感到相當疲憊,若不是顧慮著修遠,我真想偎入他的懷中。
沈浪自然地回握住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笑容,目光又移向一片黑暗的山腳,道:「按理說我們的計策應當已相當成功,我們也已衝出了快活林,只是不知道為何,我心中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順利。」
「只怕這一回你是謹慎過頭了。」已挨著小葉坐下的熊貓兒,第一件事就是解下葫蘆喝酒,不以為然地笑道:「小葉說的沒錯,我們走了這麼久,連一個人影都沒遇到過,再說我們當時只是隨意地選了一個方向衝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走的是哪條路,快樂王怎麼可能找到我們?就算快活林外頭還有他們的崗哨,也不過是幾個三腳貓的角色罷了,我熊貓兒隨手就打發了,難道他們還能先知先覺地帶領大幫人馬專門來堵我們不成?」
「貓大哥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們小心點總是沒錯的,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就上路吧!等聯繫上我的人,到了新據點,到時候休息起來也放心。」
我相信沈浪的直覺,也知道大家確實也需要適當的休息,否則真遇上快樂王的人,體力上難免先落下風。
可是,我看了一眼默然一邊、閉目不語的修遠,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他了,在這樣幾近漆黑的山林中,時光易耗,又不容易找草藥,我真怕還沒撐到據點胭脂球的毒就會再度發作。
沈浪道:「不錯,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快樂王畢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你看那些火勢,現在已全部得到控制,我們必須提防他會派出大隊人馬前來搜山。」
熊貓兒微動一下身子,讓小葉靠的更舒服一些,點頭道:「好吧,聽你們地。」
我看了看修遠,他已默然地走向一處樹底坐了下來。沈浪和我也隨便地找了一處空地坐下來閉目養神。
小半刻後,已略略恢復了一些精神的我們再度出發。
叢林雖然幽深黑暗。但越是黑暗的地方火光就越耀眼,怕被快樂王的暗哨看見,我們雖有火摺,卻一直不敢輕易地點燃照明,好在以我們的目力,還是能勉強能分辨出路徑。
「說起來這樣走了,還真有點可惜,要是能和快樂王交一回手就好了。」熊貓兒拉著有些跌撞的小葉走在最後。口中還在歎息遺憾。
「貓兒,」沈浪正色道:「此番沒有和他親自交手,應當是你我的幸運才是,你莫要以為快樂王的武功沒有傳說中之深,他地身手。只怕遠超你我想像。」
熊貓兒不服氣地道:「何以見得?」
沈浪道:「他在白樺樹上瞬間就劃出一副整齊的棋盤的身手,你已見識到了,但你可曾注意到,為何每道劍痕都深入樹的內皮。但樹皮表面卻無半點汁液滲出?」
熊貓兒不解地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也許是那樹本來就沒有樹汁呢。」
沈浪道:「大凡樹種都是有樹汁的,白樺樹也不例外,快樂王在樹上劃了那麼多劍,原本早該滲出許多汁液,可事實上棋盤表面卻依然光潔,半點汁液也無,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我想到快樂王那一拂。便插口道:「他劃完棋盤後,另一隻手曾拂過棋盤,必定是趁機做了手腳。」
沈浪點頭道:「不錯,他就在那一拂之間發出了極其陰冷的掌力,生生地封住了那些傷痕中的汁液,這份功力端地是駭人之極,絕不容小覷。」
熊貓兒怔了怔,道:「就算他很厲害好了。難道你也打不過他麼?」
沈浪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反道:「快樂王乃當年製造衡山慘劇的禍首。
人人欲除之而後快,如今中原武林各方人士,想必都已在趕來的路上,我們一到據點,立刻設法拖住快樂王的行程,等到中原高手趕到,到時候一場武林大戰勢必在所難免,你我遲早總有面對他的機會,又何必急於一時。」
熊貓兒想了想,笑道:「說地也是,反正遲早都有架打,確實也沒必要挑我們自己體力最不濟的時候動手,那樣我們自己倒成了傻子了。
對了,你們說,等到他收拾完那堆爛攤子,卻發現該抓的人一個都沒逮倒,會不會氣的鬍子直往上翹?他那鬍子修地可真整齊,要是全翹起來了,一定也很壯觀,哈哈哈……」
小葉努力地辨識著小路,口中卻仍樂觀地笑道:「何止是鬍子,我敢打賭,他肯定連頭髮都翹起來了!」
她和熊貓兒你一言我一句地輪著諷刺快樂王,我們雖然只是旁聽沒有開口,不過想到快樂王氣急敗壞的樣子,都不禁都有些莞爾。
這一次我們不僅全身而退,還只憑五個人就將快活林攪了個天翻地覆,不締是重重地煽了他一個耳光,這樣的恥辱對快樂王而言,也應當是前所未有,想想確實也很過癮。
我們都緊張了半天,此刻一開笑,不由地精神都放鬆了許多,雖然夜色仍然茫茫,路徑模糊,我們的腳步反而出奇的輕快起來。
低聲笑語間,我們已走下山坡進入坡下的一片樹林,眼看再十幾步就出樹林了,沈浪卻突然頓住了腳步,示意我們都別動,警覺地看向四周。
「怎麼了?」熊貓兒正和小葉說的高興,見沈浪突然停下,頓時興沖沖地探頭看向前面,道,「是不是有暗哨?嘿,我說沈浪,這一回你可不能再和我搶了,讓我去收拾他們。」
沈浪沒有理他,又仔細地聽了兩秒。突然急聲道:「速速後退回到山上。」不等我們發問,他已一手一個拉著我和小葉子轉身向山坡急奔,修遠立刻默然跟上,熊貓兒心中雖然納悶,不過還是馬上跟了上來。
「只怕已來不及了吧!」我們才退了幾十步,就聽得林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赫然是白飛飛地語聲。我們沒有答話,只是全力後退。
卻見樹林外圍突然如變魔術一般,瞬間亮起無數燈籠火把,從左右和樹林的前方快速地圍繞過來,明亮的燈火透過重重的樹林,將密林內也映的仿若黃昏,與此同時,一聲似哨非哨、似笛非笛地怪聲突然極其刺耳地響了起來。
「啊……疼啊……」
幾乎在怪聲響起的同時,小葉突然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聲。
生出巨大地力氣一把就掙脫了沈浪地手整個人倒頭栽向地面,雙手緊緊地摀住腹部,四肢蜷縮成一團,痛苦地一下子翻撞在樹幹之上,彷彿有人不停地在她腹中攪拌著五臟六腑、不把她生生地疼死就絕不肯罷休一般。
「小葉?」
這一巨變實在太出人意料。
小隊急行的步伐猛然而止,熊貓兒大驚失色地搶先一步扶起不住掙扎著地小葉,卻見她原本嬌好的面容竟已在瞬間疼地近乎扭曲,大顆的冷汗如被雨水噴灑似的佈滿額頭。
牙關死命地緊咬著。
沈浪立刻出指急點小葉前胸大穴,護住小葉的心脈,並強行抓住小葉的右手,按在脈搏之上,然後,面色突然大變。
「你們還想逃麼?還逃的了麼?」怪音中,另一個聲音陰惻惻地響了起來,清晰地彷彿就在耳邊。
快樂王!我頓時渾身一激靈。條件反射般地看向四周。
「小葉?小葉?」熊貓兒拚命地試圖緩解小葉的痛苦,卻又慌亂地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只能也抓著小葉不住揮動的手,將自己雄厚地真氣不住地輸送到她體內。
我看著沈浪那前所未有的凝重,情知事態要比大家想像的還要嚴重,不由地顫聲問道:「沈浪,小葉中了什麼毒?」
昏黃的光線中,只見沈浪放開小葉。緩緩地站了起來。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道:「不是毒。是蠱!南疆一等一地子母金蠶蠱。」
小葉中的竟是傳說中的子母金蠶蠱!我只覺眼前一陣發黑,難怪笛聲一響,小葉就會痛成那樣,難怪白飛飛竟能得知我們行走的路線,準確地堵住我們地去路……我記得昔年我曾好奇地問過鬼醫,天下有哪些奇毒?當時鬼醫就曾說過這子母金蠶蠱的駭人之處。
所謂的子母金蠶蠱,顧名思義,其實是兩隻一母一子兩隻蠱蟲,這種蠱不僅毒性強烈,而且較一般蠱蟲更為通靈,如果主人不吹奏特別的音符,可以潛伏在人體中長達三年之久而不被發覺。
更奇異的是,子蟲和母蟲之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互生感應,持母蟲者就能在感應期間得知子蟲的大概方向。
只是因為這種蠱蟲不僅養蠱方法複雜,除了玄之又玄的密術外,還必須要有很好的運氣,百年也難得一見,因此就算養蠱世家地南疆人也極少能擁有。
誰能想到,白飛飛一個生長在塞外的女子,竟有這等蠱毒。
「沒想到沈公子竟還有這般見識?」只聽得白飛飛咯咯地笑道,「既然你也認識這是子母金蠶蠱,就該知道這蠱可不是你用真氣就可以壓下去的,依我看,你們還是先乖乖地出來吧!」
「小葉,你怎麼樣了?」隨著白飛飛的開口,怪音頓時暫停,小葉哇的吐出一口黃水,頹然地倒在熊貓兒懷中一動不動,宛若遊魂一般地低聲呻吟著,熊貓兒忙將她小心地摟在懷裡,彷彿根本就沒聽到白飛飛的話一般,繼續拚命地輸送真氣。
沈浪歎道:「貓兒,沒用的,她手裡有控制蠱蟲的笛子,只要一吹奏,體內地子蟲就會立刻噬咬她地五臟六腑,就是有再多的真氣也壓不下去地。」
「怎麼,還捨不得出來麼?再不出來,我可又要吹了哦!」白飛飛笑嘻嘻地道。
「不。」我情不自禁地脫口大喊,彷彿又看見小葉口冒黃水痛苦掙扎的樣子,身子急劇地顫抖著,不。不能再來了,再來一次小葉會沒命的。
「不?那好吧!」白飛飛吃吃地笑道,「朱姑娘既然不忍心這個小女孩受苦,那就請朱姑娘和各位即刻移駕吧!王爺可已恭候朱姑娘多時了!」
沈浪苦笑地看著我,我咬住下唇,看了看的已疼的奄奄一息地小葉,又看了看仍以一副護衛之姿警戒地守在我身邊的修遠,事到如今。我們還能有選擇嗎?
「七七,沈浪,都是我們連累了你們,熊貓兒對不起你們!」貓兒突然一把抱起小葉,頭也不回地向林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怒聲道,「快樂王,你堂堂一個大男人。
卻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小女孩,難道就不覺丟臉麼?有種的,我們倆好好打一場!」
他聲音本就雄厚,悲憤急怒之下,更如天上滾雷。轟然不絕,幾乎將整座林子都震動地顫抖起來。
「喲,真是好渾厚的內力哦,勇氣也很可嘉。」熊貓兒話音剛落,林外就響起一陣清清脆脆的掌聲,「不過,你可罵錯人了,下蠱的明明是我,你怎麼把這功勞推到王爺頭上去呢?嘻嘻,我可不是什麼大男人,我本來就是一個小女子。
可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你若要比試,和我比也成啊!」
白飛飛似乎笑的非常開心,但這聲音聽在我們耳中,卻比魔鬼地喋笑聲還要刺耳。
「貓兒……」我正要緊跟而上,修遠突然搶先一步,攔住我們的去路。
「修遠,你做什麼?」
「小姐。你不能出去!」修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轉向沈浪,認真地道。「沈少俠,請你趕快帶小姐走吧!我知道你本領高強,一定能保護好小姐!」
「修遠你……」
「修遠說的對。」已走出十數步的熊貓兒忽然回頭,將聲音壓的極低,卻又極其正經地道,「這一次是我和小葉拖累了你們,如果你們倆還當我是兄弟是朋友的話,就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今天換成了是七七和我,貓兒,你會丟下我們不管麼?」沈浪靜靜地看著熊貓兒,一如我認識他以來的從容和鎮定。
「……」熊貓兒怔了一怔,突然別過頭去,懷抱著下小葉,半仰著頭一動不動。
「沈浪說的話,也就是我要說地……」我也淡淡的道,連續經歷了這麼多,死亡,早已不能再威脅我了。
「小姐!」修遠快速地打斷我的話,堅持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而且你是千金之體,你不能被我們拖累……」
「你不必再勸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沒有和他講什麼大道理,目光一直貪戀而溫柔地凝注著沈浪。
不錯,以我和沈浪二人之力,如果要硬闖,確實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我們又如何能為了這一線生機,而捨棄自己地朋友們?如果我們真那樣做了,這一生同樣將不得安寧。
沈浪也深深地凝注著我,突然也綻開了一個微笑,向我伸出手來,道:「我們也出去吧!」
我順從地嗯了一聲,第一次公然地在修遠面前依偎在沈浪的懷裡而沒有愧然和內疚。這一出去,生死未卜,我們剩下的也許就僅是這幾十步的時光了,還有什麼好顧慮地呢?
「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想辦法努力地活下去。」
「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想辦法努力地活下去。」
走了幾步,我和沈浪突然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凝視著對方低聲吐出同一句話,這一瞬間,我們的心再無一絲隔閡,他心便是我心,我心便是他心……熱淚突然盈滿了眼眶,得知心若此,還有何憾?沈浪啊沈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快樂王傷害你的。
「等一下,」我微笑著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地、近乎虔誠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低語道,「這是我的心,現在我鄭重地把它交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地保存著。」
沈浪回摟住我的腰,貼緊他的身軀,也回我一個溫柔無比地吻,然後拉下我的一隻手,貼在他的胸口,聲音低啞:「我們交換,我也把我的心放在你這裡,此生此世,它都是你的了。」
「嗯。」我埋入他的胸膛,緊緊地抱著他,深深地吸著他獨有的味道,直到感覺這些味道都融進了我的身體,才咬著唇,強忍著心中地酸楚,回頭看修遠,「修遠,謝謝你一片愛護地心,我不是有意要辜負你的,對不起!」
修遠微微避開我地眼,艱澀地道:「是我沒能保護好小姐,還拖累了小姐,該說對不起的是修遠才對!」
「那我們就當誰都沒有對不起誰吧!」我努力微笑著,轉頭迎上沈浪的溫柔,和他一同攜手,腳步飄然地趕上熊貓兒,就算我們已注定逃不過這一劫,我們至少還可以選擇微笑面對。
樹林外,一片空地被燈火映照地亮如白晝,幾十名呈包圍狀的弓箭手,正半跪著手持強弩,警戒地對著樹林,弦上之箭,引滿待發。弓箭手之後,是數十把寒光凜凜的鋼刀。
空地中間,擺著一張錦榻,錦榻之後,環立著十位黑衣勁裝的急風騎士,只不過這幾位騎士的面色卻不怎麼好看,臉上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帶著一些煙熏火燎的痕跡。
而快樂王,快樂王正面色陰沉地端坐在錦榻之上,他的身邊,正斜依著一個柔如無骨般的絕色少女,這少女正甜甜的笑著,悠然地把玩著手中一根碧綠的短笛,那曾打動無數男人的嬌羞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流於眼溢於表,絲毫也未掩飾的得意。
她確實可以開心,只因她確實掌握了我們的弱點,更有控制小葉生死的武器,控制了小葉,就等於牽制了熊貓兒,牽制了熊貓兒,就等於牽制了我和沈浪,還有過不了多時『淫』毒就會再度發作的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