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是麼?」王雲夢忽然微微一笑,緩緩地道,「既然地圖不在你們手上,那看來少不得要請沈公子跑一趟了。」
她的語聲柔和,笑容嫣然,可語氣中卻流露出一種久為人上人的霸氣,眼波在掃向我時,更是威脅之味十足。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體現出天下第一女魔的氣質來,果然氣勢迫人。
她這麼說自然是因為我既已失去內力,不僅幫不了沈浪,反而還成為沈浪的累贅,所以吃定了我們了。
想到我們的處境,我方因她失算了一次而開心,就馬上重新擔憂起我們眼下的處境來。
沖?如果可以沖,沈浪必定早就沖了;退?身後是深谷懸崖而非平地山野,卻又如何退?
可沈浪卻又笑了,道:「夫人要地圖自然可以,卻並非要在下親跑一趟,在下這就讓熊貓兒自己送來。」他忽然發出一聲長嘯,清亮的聲音如雄鷹在長空中高鳴,久久不絕地迴盪在群山之中。
「喲,沈公子這是想指望那只笨貓來救你們麼?」雲夢也不阻止沈浪,反十分有耐心地等他長嘯完,然後也跟著發出一長聲截然不同的長嘯,但此嘯聲中卻頗多變化,節奏起伏有致,顯然在下什麼命令。
「有句話叫做:薑是老的辣!沈公子以為如何?」王雲夢長嘯完,得意地笑道,笑的直喘氣,「沈公子,我們還是重新好好談談吧。」
「哦——那夫人的意思是?」沈浪面色依然不變,笑容依然十分灑脫,可一直握著我的手臂未曾放開的右手,卻忍不住微微地緊了緊——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貓兒和我的人肯定不可能那麼順利地趕到,而沈浪的表面雖然平靜,但他地肢體也透露了他的內心:他沒有把握。或者說。
此時此刻,換成任何一個人處在這個位置都不會有把握,只因不論地利還是人和,我們都處與下風,除非——沈浪自己一個人走?
我堅信,如果面對窘境的只有沈浪一個人,那麼就算眼前是王雲夢和快樂王聯手也未必能攔的住他,可以他的性格又怎會放下已形如常人的我?更何況。
從方纔我和王雲夢的對答中,他一定已明白了王雲夢為何會說小瞧了我,如果我再落回王雲夢的手中,那麼,從此我地靈魂一定不會再受自己控制,我——將變成她的傀儡。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我一定堅持要他走,他又怎會真的一個人先走?我幽幽地歎了口氣。真的覺得束手無策、一籌莫展。
其實,方才沈浪大可不必那麼急地現身出來,而且依他無論遇到什麼時都冷靜萬分的性格,他也不該這樣冒然地來救我——可他還是出現了,動手了。
他為什麼會這麼沉不住氣啊?現在倒好,反把他自己也險進來了,沈浪啊沈浪,你怎麼會變得這麼笨呢?
忽然間。我的眼前象電影般閃過自從我們相識後,他的每一個眼神和眼神中所包含地不同意味。
想起尋找老八時那一雙充滿安慰的手,想起在小行山鎮的田野中他開的那個玩笑,想起救治了小葉後他要我直呼他名的要求,想起和他幾次地談心,想起那日在酒樓的亭子上,我生氣時他那一聲緊張的呼喚——我的心突然地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彷彿明白了一些什麼。
卻又似不敢相信什麼——
前世加現世幾十年來,在我地心裡,沈浪一直都理智冷靜地近乎非人,他永遠都能在任何情況下判斷對自己最有利的情形,永遠都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而今,他卻讓自己陷入了絕境!
沈浪?沈浪?難道這都是為我麼?眼,忽然就濕潤了起來。
「妾身的意思還不夠清楚麼?才幾日不見,怎麼沈公子反而拙起來了?」王雲夢慢條斯理地嫣然一笑。道。「妾身那日自別沈公子,一直都非常想念公子的才情。
覺得以公子之智,卻心甘情願地只做個賞金獵人和富家千金的保鏢,未免也太委屈了些,不如,沈公子就和妾身一起攜手開創一番偉業如何?」
「夫人所說的偉業莫非指的不僅僅是對付快樂王麼?」沈浪似毫不意外,也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依然帶著三分無所謂般地微笑。
「沈公子是明白人,妾身雖為女子,可卻從來不敢自慚形穢,既然老天爺給我妾身不遜於男人的頭腦,自當也要妾身作一番不輸於男人的事業了。
不過沈公子你放心,如果沈公子願意與妾身合作,妾身當平等相待沈公子,絕不敢讓沈公子屈與任何人之下。」王雲夢媚笑著拋了一個媚眼過來,其間風情果然萬種。
沈浪笑道:「這麼說,沈某的待遇還不錯了?」
「你想要什麼待遇就要什麼待遇,哪怕——」王雲夢忽然嬌羞地看了一眼沈浪,低下頭去,眼波兒從長長的睫毛下蕩了出來,「哪怕沈公子想要妾身親自服侍公子,妾身也願意。」
她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這個女人果然很不要臉,居然當著兒子的面這樣勾引一個足以當自己兒子的男人?看來上次她和沈浪見面也沒少施展她地媚功,
我氣地發抖,正要開口唾罵,胳膊一緊,卻是沈浪察覺到我的異常暗示我先不要激動。
我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又看向王憐花,那夜他講述自己地童年之時,我雖然震動,但都比不上此刻親耳所聞這般震撼,有這樣的母親,其內心的痛苦又怎麼是一兩個故事可以傾訴的。
王憐花卻似沒有聽到其母的這段話一般,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彷彿只要守好自己的關卡,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聞不問一般,他是早已麻木了吧?
「多謝夫人的厚愛,可如果在下還是喜歡自自在在一個人呢?」沈浪還在笑。
「雖然妾身做事一向比較喜歡讓人心甘情願地接收,可是如果偶爾有人不明白妾身的苦心。妾身也只好採取一些特殊地法子,我想沈公子還是答應妾身比較好。」王雲夢嬌笑著取了個小袋子出來,輕輕地晃了晃,「知道我手裡是什麼嗎?七里香的名字,沈公子應該聽說過吧?」
我不由地心一沉,她說的是迷藥,只需一點點就可以迷昏一頭大象的迷藥。
見我們不語,王雲夢笑的花枝亂顫:「沈公子應該是個明白人。
這一袋藥粉足夠我灑上半個時辰,當然如果沈公子能忍住半個時辰不呼吸的話,妾身就沒有辦法了,可是沈公子,你可以忍住麼?」
沒有人可以忍住半個時辰完全不呼吸,只要是人都不可能,沈浪的面色也不禁微變了變。
難道我們只能受王雲夢的威脅不成?我們當然不願意,可是進是進不得地。逃又如何逃?
我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懸崖深谷,意外地發現離崖頂兩丈處竟斜長著一株看起來還算蒼勁的松,一個極其冒險的主意頓時在我腦中形成:如果沈浪沒有我這個累贅,如果王雲夢無法利用我來要挾沈浪,那麼。
我們的生機——
我又看了看那個松樹的位置,掂量了一下距離,雖然我內力已失,但身手應該不會過於遲鈍。
要是從這個角度跳下去,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會掉到樹上,如果我再多做點準備的話——我不由地看向沈浪,雖然只能看到側面,但仍仔仔細細、十分認真地看著他地臉。
其實,沈浪長的也非常好看,不遜於五哥和王憐花呢!
如果我這一跳,萬一偏了方向。
也許這就是我看他的最後一眼了!這樣的結果,又怎麼是當初的我所能預料到地呢?可是這個世界,在我降臨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變了,我改變著歷史,卻已被歷史推向更加難以預測的未知。
其實,這十五年來,我也賺了呢!畢竟。我已得到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愛和歡樂!
那就試試看吧!讓我和老天賭一把!無論如何,要是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沈浪受這個蕩婦地威脅。
還不如讓我死!而且,我還不一定會死呢!我閉了下眼,輕輕地抬起左手,溫柔和堅定地拉下沈浪一直反握著我右臂的手,而後用兩隻手同時握住他溫熱的手掌,緊了一緊。
還以為我害怕,沈浪側眼過來看了我一眼,又立時轉了過去凝神對敵,口中極低地輕語了一聲:「放心。」
你也要放心!我無聲地微笑,鬆開雙手,低語道:「沈浪,認識你真的很高興!」
沈浪的背影一僵,怔了兩秒才低聲回道:「我也是。」
聽到他的回答,我嫣然一笑,又向王憐花望去,只見他的臉不知道何時沉了下來,見我看向他,竟別過眼去,似乎像個彆扭的孩子一般,讓人愕然。
這個是我認識地王憐花麼?或許他真的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無藥可救——我微微一愣,但隨即又釋然,這個問題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再來找答案吧?
「沈浪,你一定要明白我的——」我微笑著低語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挪了一下腳步,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轉身跳了下去,要明白我的用意——
「七七——」沈浪和王憐花驚懼的呼聲同時劃裂山谷,隨著一聲清脆地裂帛聲,我再沒有任何阻力地落了下去。
「七七——七七——」
呵呵,沈浪,別叫的那麼絕望那麼悲哀!別擔心,相信我,我不是在自尋短見——雖然這和尋死也沒什麼區別,可是只有這樣做,我們才會有最後一線生機。
沈浪,我們一直都很有默契,聰明的你,此刻一定也能明白我地意思,對不對?
我微笑著想再叫他一聲名字,可才開口卻立時被凌厲地風聲堵住了嗓眼,沒想到時隔十幾年後,我竟然再一次感受到那極其難以形容的下墜感,但和上次不同地是,這次是我心甘情願地跳下來,而且我的心中已不再只有恐懼,還有更多的求生本能。
我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在身子的急速墜落中,盡量地分開了兩腳兩手,撐寬裙擺,希望我寬大的長裙能為我緩衝一下急墜的力道,目標就是峭壁下的那棵松樹。
我相信,只要我能成功,等後援一到,也就是我重新得救的時候。
彷彿是極為漫長,又彷彿短的讓人連思維都沒時間再轉動,一聲嘩然的巨響隨著身子各處傳來的刺痛一起進入我的感官,我本能地伸手緊緊地抓住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但身體還是在繼續下沉,錯過了主幹,穿破了樹枝——
正當我快要抓不住手上的枝椏、嚇的心膽欲寒的那瞬間,右腳突然踩住了一快突起,下墜的姿勢嘎然而止,我本能地急忙貼向崖壁,一動不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聽著由於我的掙扎而松落的石頭帶著風聲向下墜去。
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砰砰地跳動,我口乾舌噪,肺似乎被狠狠地窒息的感覺擠壓著,手和腳都在拚命地發軟,哀呼著沒有力氣,我幾乎只是憑著求生的本能在支撐——
震落的石屑和松針撲簌簌地掉著,碎碎地全打落在我頭上,我忙低下頭躲避著,可隨即從上面破空傳來的異聲讓我忍不住抬起了頭、瞇著眼往上看——這一看,三魂頓時飛走了兩魄,天哪——那個衣袂飄飄的身影是——沈浪?
沈浪顯然也看到了掛在松樹下的我,雙目中頓時放出奪目的光芒,下墜的身影頓時一滯,不可思議的在空中翻了個身,腳尖輕點了一下松樹,就從旁邊蕩了下來,一手緊扣住松樹,一手舒展開來緊緊地環抱住我的腰。
「七七——」沈浪緊緊地注視著我,他也在喘氣,呼吸從未有過的急促。
「沈浪,你這個傻瓜!」我又氣又急,落下來的塵土飛進了我的雙眼,刺出了我的眼淚,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只絕望地聽著那棵松樹的根部發出可疑的聲音,哀叫道,「這棵樹——你跳下來——我們兩個都死定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我話音還沒落,那樹已轟然地一聲被我們的體重連根拔了出來,帶著我們倒翻了個跟頭,落向那雲氣瀰漫的深谷。
nnd,是誰說能長在懸崖上的松樹都是最強勁有力的?這下我可真死定了!還沒來得及將埋怨出口吐出口,只覺得頭頂「咚」地被一塊不小的石頭敲了一下,真倒霉——我只覺的腦子頓時昏眩了起來。
「七七——放開松樹,抱住我——」模糊的意識中,沈浪的急呼聲如劍般穿過我的耳膜。
好吧,聽你的,抱著你——我夢遊一樣地鬆開手,然後又像抓住最後一根浮草似的,憑著本能緊緊地環住那溫暖的腰身,將已昏的快無法思考的頭埋入他的懷裡——死就死在一塊好了!以後有人說起,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倆是在殉情——只是,真是悲哀啊,我們甚至還沒互相表白過——
這樣實在太虧了——要是給我重來的機會,我會不會不顧一切的把他拐過來再考慮其它的事?
真是個荒謬的念頭……我來不及再多想,黑暗伴隨著刺痛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