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水煙()
去年九月初一,又到了去靜塵庵靜修的時間。半路上,我的馬車經過靈隱寺外圍一僻靜處,卻見一紈褲子弟正在調戲一名容顏秀美的女子,她身旁雖還有兩個僕從,卻早已躲在一旁哆嗦,哪裡還敢挺身護主。
我前世就最痛恨這種無恥下流之徒,當下不由分說,立即叫身旁的護衛三下兩下就把那傢伙和他的隨從們打的哭爹叫娘,屁滾尿流的跑了,只因要趕時間去見師父,我未曾出車見她,只隨手派了名護衛護送她回去,過後就忘了。
半月後我才回到家中,就聽下人面色古怪地通報說是藏香樓的水煙姑娘求見。
青樓女子怎會專程登門拜訪我這個六歲女童?看看一旁的爹娘卻是一副早已見怪不怪的瞭然於心的神情,顯然這個女子已不只一次求見了,偏偏爹娘不肯告訴我,只說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暈,我做了什麼事啦?我滿頭疑惑,這半個月來我可是呆在山上一步都未曾下山啊,可不記得什麼時候又闖禍了?更別說我什麼時候和青樓的花魁有過關係啦?
等見了水煙,我才想起半月前的隨手一援。
水煙雖然出身風塵,卻是容顏清麗,毫無俗媚之色,言談舉止當中,又絲毫不卑不亢,我不由的有些好感。後來得知她的舞藝超群,一時心血來潮,表達了要跟她習舞的念頭。水煙起先還有顧慮,但見我父母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便欣然允諾了。從此,她成了我家的常客,只要我在家,便每三日來教我一次。
一日她偶爾聽到我在哼唱現代歌曲,頓時驚為天音,我見她喜歡,順手教了她幾首。水煙學會以後,自己譜了曲彈唱給客人們聽。沒想到,現代的曲子在這個時代竟出乎意外的受歡迎,我也就樂的多教她幾首,反正我肚子裡沒有千首也有八百首現代歌曲,甚至戲曲我也能來個幾段,有時也順便將自己想起的一點現代舞蹈姿勢告訴她。
水煙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很快就能舉一反三,不僅將我教的歌曲演繹的盡善盡美,還在舞蹈中加入了一些現代的舞姿,令得她的舞曲充滿異樣的魅力,藏香閣中的尋芳客有絕大一部分都是為聽的一曲或看的一舞而來,也帶動了藏香閣的生意不知比別的青樓好了多少倍。
水煙對此倒沒有什麼感覺,只是隨著身價的水漲船高,相對的自由也越多,出門和選客也不再受諸多限制。
「七小姐?七小姐?」
「啊?」我猛得回過神來,原來一曲已罷,水煙正含笑著看著我,等待我的評價。
「呵呵,不錯不錯,把曲中的韻味都唱出來了。你瞧瞧蘇堤上那些人,都聽呆了。明日,城中又要大街小巷地傳遍水煙姑娘的新曲了。」
水煙笑道:「這哪裡是我的新曲?若不是七小姐執意要我保密歌曲的出處,只怕貴府的門欖都要被前來拜訪的人給踏破了呢?不單是其他樓院,便是連我們藏香樓裡的姐兒們,她們可都想盡法子的探聽我的名師是哪個呢?只是她們哪裡想到我的名師居然是你七小姐呢?水煙能有今日,多虧了七小姐您,您的恩德水煙這一生只怕都無法報答了。」
「好啦好啦,怎麼又提起這些破事,還用起尊稱來了!主要還是你的嗓子好人又聰慧,否則一般人哪裡唱的出這些歌曲的味道。況且,我每月可都在拿你的花銀提成啊!」我嘻笑著坐起身來,長長地伸了個大懶腰,瞟向岸上的馬車和四個少年,「他們還真是盡職啊,竟連這麼優美的歌聲都充耳不聞,看來回去後我要好好教教他們,怎麼享受生活了。」
水煙抿嘴道:「我的姑奶奶,你還是饒了他們吧!你若要他們到我們樓裡去,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們乾脆。」我歎道:「是啊,這四個傢伙自從兩年前跟著我後,一直就是這副模樣,平日裡如何我如何捉弄他們,他們依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真是好沒趣味!我看他們啊,名義上雖是我的護衛,實則就是我那個小氣老爹的眼線,就生怕我把這個家敗光。」
水煙捻了塊糕點喂到我嘴邊,笑道:「這大江南北誰不知道你朱家家資豐厚,便是幾輩子也是花不完的,更何況你朱七小姐花錢向來都有分寸,便是那開心坊,各項開支不也是你自己負擔的麼?朱老爺又怎會擔心?他只是怕你在外面不安生,又給惹出什麼是是非非來。」
「咦?我有那麼恐怖嗎?呵呵,沒那麼誇張吧?」
「怎會沒有?我雖說身在風塵,可早幾年我就聽說朱家有個七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生就一副闖禍性格,遠的且不提,我們先說說近的,幾個月前是誰讓城東的林財主的寶貝兒子當著眾人的面給賣菜的婦人磕頭賠罪?讓他到現在還抬不起頭來?」
「那是他活該,在大街縱馬,踩到了人還侮辱別人擋他的道,良嫂被他抽了一鞭,我沒回敬給他幾鞭已經算客氣了。」
「還有城南的張家,明明下聘的是城西梅村的李家姑娘,怎麼洞房花燭之時卻便成了李家寡婦?你可不要說不是你動的手腳。」
「那張家的兒子和李家的小寡婦本來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對,是那個頑固的老頭一定要拆散鴛鴦,逼自己的兒子取人家的小姑子的,我也沒做什麼啊,我只是建議李家把媳婦認為乾女兒而已,張家自己的花轎抬錯了人,怨得了誰啊?」
「那將別人的酒葫裡的酒換成了馬尿呢?」
「誰讓那個酒鬼為了喝酒,居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抵押給酒樓,枉費他女兒小小年齡就得日夜織繡,養家餬口,這樣的人也配當人家的爹,我看連禽獸都不如!」
「可是那外地的客商總沒有得罪你的地方吧?你幹嗎要在別人的飯菜裡下瀉藥啊?聽說他可是整整地拉了三天,還起不了床。」水煙抬袖掩住了嘴笑道。
「這個嘛——誰讓他運氣不好,長的一副欠扁的樣子,本小姐就是看不順眼。」我抬高下巴哼道,其實有個原因我沒有講出,那就是這個傢伙實在太像我前世的一個肥豬老闆,就是連那小氣苛刻的樣子都一模一樣,我不整他整誰啊?不過,那傢伙的體質也太差了些,我不過就下了拉一天的份量,誰想到他居然會拉了三天?
「你啊,總是什麼都有理!」水煙輕輕在我腦袋上戳了一下。我笑嘻嘻地故意捉住她的玉手,色色地摸了幾下,讚歎道:「人人都道藏香樓水煙姑娘的一雙玉手無人能比,果然如春蔥一般嬌嫩比玉透明,的確讓人愛不釋手啊!」
「好啦,別鬧啦!」水煙嬌笑地抽回了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小小年齡就這般國色天香,莫說是男人,便是我們女人都移不開眼,以後長大了不定要迷死多少人呢?」
「咳咳——」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道,「拜託,水煙姐,我才六歲哎!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那你說說,你若不是怕這容貌太招惹人,幹嘛要穿男裝?」想起每次來串門的那些貴婦的在我身上溜來溜去的眼神,我不禁有點兒心虛:「穿男裝主要是為了方便嘛!」
水煙也不點破,笑道:「是啊,是啊,方便方便嘛!」只是我怎麼總覺得她這笑,笑的很興災惹禍似的。
岸邊的遊人等了許久,見畫舫上不再有動靜,也無琴聲歌聲再起,這才戀戀不捨地散去。轉眼間,天色就開始暗了下來,暮色四起,遠山也開始模糊起來。
知道我該走了,水煙要過來服侍我起身,我拒絕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
水煙直起身,搖頭笑道:「真不明白你,明明家中富可敵國,僕從如雲,你卻偏偏一切都要自己動手,也不肯讓人服侍,出門連貼心的丫鬟都不帶一個。」她回頭向岸上招了一下手,馬車邊頓時有兩個大漢快步跳到小舟之中,迅速地向畫舫劃了過來。
穿好了鞋,跳下錦榻,我笑道:「又不是些什麼大事,我喜歡自己動手。」
為使自己「從小」演成好習慣,不變成嬌縱的千金小姐,有些力所能及如吃飯穿衣洗漱等等日常生活,我都簡直堅持自己來,更何況我在山上的時候也是自己照顧自己的。
接過水煙身邊小丫鬟遞過來的披風,小舟已停靠著畫舫。我輕輕一提氣縱身躍入小舟,穩穩地站牢。上了岸,隨手折了根狗尾巴草,鑽進華麗而又舒適的馬車,掀開車簾和水煙打了個手勢,就吩咐起程回家,晚飯時間快到了,晚了老爹又要罵我野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