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誠背著身子兩隻手在盆子裡不停的抓著加了醋的豬下水,安逸蹲在他身後只能看見他瘦弱的肩膀上下抖動。
小廝還穿著安府下人的衣服,是那種混在人群裡一不留神都會找不到的青衣。
印象中,小廝永遠都是這樣樣子:低著頭,說話聲音不大,可他的脊背總是挺直的,哪怕是被妹妹處罰挨了打,他也會脊背挺直的站著。
安逸的手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撫在小廝的背上,他才驚覺:原來他瘦成這樣!
「公子?」守誠馬上轉了身,並甩了下肩膀。
「呵呵。」安逸苦笑了下,沒想到守誠還這麼討厭自己,連碰一下都不行了。
於是他蹲著,一步一步地挪到盆子前,用這樣的姿勢走路既怪異又落魄,小廝都看不下去了,他皺著眉叫道:「公子!」
「教爺收拾這個……」安逸不抬頭,兩隻手在盆邊猶豫了下還是抓了下去:「是這樣吧……爺看你就是這樣洗的。」
守誠閉了眼,他是真的見不得他的公子如此啊!
安懷遠的小公子,如今淪落到要去洗讀書人都不屑一顧,甚至看一眼都覺得低了身份的豬下水……
「別站著,洗完了你趕緊再去睡會兒。中午咱們不煮飯了,和晚飯一起吃就行。」安逸不會煮飯,所以他覺得能讓熬了一夜的小廝多休息的法子就只有他不吃飯了。
不吃,就不用做。全忘了守誠也是要吃飯的。
小廝再次蹲了下來,蹲在了安逸的對面。
兩個人四隻手都在盆子裡,小廝謹慎地躲避著安逸的手掌:「這個抓幾次就可以了,要翻過來,去掉腸子了腸油和髒東西……主子!」
安逸握住了小廝的手,小廝的手裡還拿著一根豬大腸,兩個人的手俱都是油膩膩的髒得很!
「守誠,別怕。」安逸只握了他的手,並未再有出格的舉動。
「爺自那次……」掌中小廝的手哆嗦了一下想要抽出,安逸十指收攏攥住了才繼續說道:「那次你也知道,也是用了藥的,所以才會傷了你。」
「現在,我很後悔。」安逸低了頭,眼睛不知看向何處。小廝卻抬了頭往下他,眼中目光頗為複雜。
「所以你別怕,爺現在沒那份心思。」
「而且,就算有了心思,爺如今也沒了能力……」
「為什麼?公子還在想著……」『閔嵐笙』這個已經成了公子心中的死結,就算是現在,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活著,小廝也不敢輕易地說出那個名字。
「不是,對嵐笙爺早就死了心。」安逸的話帶著幾分苦澀。他輕笑了一下:「呵!」隨後才接著說道:「你道那頓打是誰動的手?」
小廝抬眼對上安逸的目光:「難道真是?」
安逸點了點頭:「就是他。不會有第二個人。」
「爺在平縣混了那麼久,飯桌上的酒肉朋友不計其數,自負雖未有交上過命的哥們兒,也未得罪過誰……除了他,除了他啊……他的性子最是清高,怎能容我……」
「不過這頓打挨得好!」安逸鬆開了小廝的手,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股狠戾的強調:「若不是這頓打,爺還在癡心妄想能與嵐笙雙宿雙飛呢!」
「一頓打,打醒了我,一瓶藥,卻差點要了爺的命!我現在就是個廢物!廢物!」安逸越說越激動,兩隻手都在盆子裡重重的拍著,將裡面的髒水弄得四濺……
「公子,您快別這樣作踐自己了!」小廝兩隻手抓起安逸胡亂拍出的手掌,心疼的說道:「什麼是廢物?嗯?」
「公子您怎會是廢物呢?您能教書,您以後還能娶妻生子,您為什麼要作踐自己,說自己是廢物?!」守誠的臉上不知是生氣還是激動,泛著一抹潮紅,他都沒覺得自己是在和主人叫喊了。
「不行了,不行了……」安逸忽然低了頭,完全的洩了氣,期期艾艾地說道:「自那次之後,也就不行了。我試過,我甚至偷偷去過青樓。」
不行了,這是男人最忌諱的三個字。幾乎所有的男人都會用盡所有的方法在女人身上證明自己『很行』!
而此時安逸竟親口說出了他『不行了』,這話可真是讓小廝太吃驚了!
他愣了片刻之後,突然起身,拿了一條抹布出來把兩人的手掌好歹擦了擦,然後拖起主子就往屋裡走。
「你這是幹什麼?」嚥了下口水,眼前的一切讓安逸想逃走。
小廝自己脫了襯褲趴在床上,面朝著牆,臉埋進枕頭中說道:「您就把我當成閔公子吧……」
小廝臉埋在枕頭裡,身後久久的沒有動靜,他回了頭一看,公子竟望著他的屁股一副呆傻的模樣。
「來!」一把拖過臉上帶著不可思議表情的主子,他再次俯下身去:「您心裡喜歡的是閔公子,您就把我當做他試試!」
「守誠,你這個癡兒。」安逸伸手去提他的衣衫:「不必如此的。爺的身子爺自己知道。」
「別廢話!你一直是我的主子,你一直說一不二,你怎麼能不是男人了呢?」守誠推拒著他為自己穿衣的手,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上:「我不信!」
……
不大的下午了突地燥熱起來,安逸望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肉色,還是貼了上去……「守誠……」
「嗷!」不一刻,小屋裡傳來一聲壓抑的痛苦的喊聲:「出去!」
「成了?!」
「出去!出去!」
「守誠,守誠,你不要動,就這一次,不是你允了爺的嗎!」安逸的聲音帶著興奮的顫音,聽著似乎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爺行不行!你說爺行不行!」
小廝悔死了……
他就不該信一個王八蛋的話!
方纔還要死要活地說自己不行了的公子,如今正撒了歡的野馬一樣做著很行的事,他發誓,以後再不信這混蛋一句話!
只是他疼得迷糊了,都未聽清身上的那個人從始至終叫的都是他的名字:「守誠爺厲不厲害……」
「守誠,哼一聲給爺聽……」
「守誠……」
「守誠……」
……
山下村閔家的小院裡,此刻正劍拔弩張。
用了飯出來送碗的閔嵐笙正好看到自家的娘子望著妖孽失神的一瞬,當時他就炸了毛:「娘子,我還要吃!」
「啊?」蘇夏至並未意識到自己眼神有何不妥,只是見他雙腳落了地,心裡便一急,先把飯碗放在飯桌上,抱起嬌嬌放在椅子上後快步走向他:「你在裡屋叫我一聲不就得了,何必自己走出來。」
腳下的摔碎的瓷片已被高越掃走,蘇夏至扶著臉色發黑的秀才進了屋,小心地讓他坐到床上後,她扭身往外走,卻被閔嵐笙一把拉住。
「我再去給你拿副碗筷……」
從新拿了碗筷,又盛了飯菜進來,閔嵐笙確實不接。蘇夏至只好一筷子飯一筷子菜的餵他:「吃吧,也不知道你這是和誰慪氣呢。」
「哼。」秀才哼的聲音不大,他以為只有自己和娘子聽得見,眼睛往外瞪了一眼。
外面飯桌上正在從木須肉裡挑木耳吃的白衣妖孽薄唇彎起,輕笑一聲。
「好吃吧?」『西裡呼嚕』已經吃了一大碗飯的蘇春來感覺吃的半饑不飽,端著空碗起身就往廚房走。
「我給您盛去。」高越很有眼力見地接過哥哥手裡碗,跑了出去。
「妹夫,我看你腿摔了可飯量見漲啊。」接過高越遞過來的飯碗,蘇春來端起菜盤子來每樣都往碗裡扒拉的一些,然後用筷子一拌,心滿意足地說道:「我看你們家這破房子是要塌,不如你們倆都回去住,那咱們家才熱鬧呢。」
「哥!」蘇夏至就不愛聽他說房倒屋塌這類的話,於是從屋裡喊了他一聲:「咱家還不夠然鬧嗎,每天光那下蛋的雞叫都能把人煩死。」
「我說呢!」蘇春來幾口就把那一大碗飯吃完,用手一抹嘴:「走了。」
他是說走抬步就走,邊走邊說道:「我說怎麼在你這裡呆著這麼彆扭呢,原來半天沒聽見雞叫了。」
什麼事情都怕成了習慣,如哥哥聽慣了雞叫便不會覺得吵,而掛面作坊裡的幾個人也是如此,這段日子以來天天在作坊裡做工,吃飯,拿工錢,她們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所以不想讓這來之不易的習慣被打破……
蘇夏至腦子胡思亂想著,手裡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在想什麼?」一直注視著娘子面上表情的閔嵐笙輕聲問道。
「唉,就是作坊裡的那點事兒。」又夾起一筷子菜想要送到他的唇邊,閔嵐笙伸手按住了她的。
「那不是小事。村裡的人太拿作坊當回事了,所以,怎麼處理,娘子還是要想清楚再說。」
「我就是越想心裡越氣啊,明明是好事,怎麼就被她們弄成這樣?若是你這次趕考真被耽誤了,我……」
「無妨。」說這句話的時候,秀才的眼睛不經意的又往門外瞟了一眼:「大不了再等三年。」
「唉。」不愛歎氣的蘇夏至又歎了口氣。
「我要沐浴。」外屋妖孽吃飽了又開始張羅著洗澡。
「……」自己又沒有欠了他的,而對方有一再提一些過分的要求,蘇夏至把碗遞到閔嵐笙手中,一拍簾子就走了出去:「沐浴完了是不是還得給公子您準備個睡覺的地方呢?」
「很好。」妖孽微笑點頭。
對於臉皮如此之厚人蘇夏至就沒見過,於是她沒聽見他說的話一般,逕自收拾著桌上的碗筷:「你呢,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我家廟小,裝不下您這尊大神。」
端著碗筷去了廚房,她不想為不相干的人和事費腦子。
只看他的衣著氣派,蘇夏至便已經料到他絕非一般的平頭百姓,而且他那個姐姐十有**也是個穿越而來的女子,在分不清敵友的情況下,她只能選擇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
家裡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一點不想再惹事。
午飯過後,哄著嬌嬌睡了覺,蘇夏至才發現一直在屋裡屋外轉悠的妖孽不見了。
不過,不見了就不見吧,他能自己走了那是最好,也省的自己再費口舌。
「累了吧,你也躺一躺。」閔嵐笙支著身體往床裡挪了挪,騰出一條地方,示意娘子躺在自己身邊。
「中午不能睡覺,一躺下晚上就不用睡了。」她搖了搖頭,彎腰又掀起了秀才腿上的袍子,並把他的襯褲的褲腿往上拽了拽,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清清爽爽的飄散開來,穩得人精神一振。
是那個妖孽給秀才遞到腿上的藥香。
「他到底什麼人啊,給你擦的這藥倒是好聞。」伸手在他的小腿上輕按了幾下,秀才竟沒有喊疼!
「好了?」蘇夏至又加了幾分力道,閔嵐笙這才皺了眉。
「我的藥雖然是接續筋骨的靈藥,可姑娘若是這麼按下去,他的腿還得多瘸幾日。」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不用回身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蘇夏至沒好氣的說道。
「我不過是出去找茅廁了,沒想到你家連茅廁都沒有呢。」妖孽說起這個一點沒有不好意的感覺,倒是秀才的臉紅了。
人有三急,任你再能忍,也憋不住肚子裡的東西。
蘇夏至放下秀才腿上的褲管,回身對站在身後的妖孽說道:「讓門口練功的高越帶你去他家吧,我家的塌了。」
「幸好你家附近還有片樹林,用著尚可。」妖孽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位公子,我們借一步說話如何?」秀才對娘子使了個眼神,然後客客氣氣地開了口。
「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見蘇夏至走了出去,妖孽馬上就追了出去:「我喜歡和她說話……」
床上閔嵐笙再次黑了臉。
跟著蘇夏至進了廚房,妖孽只看了看便自己取了火折子點了柴火開始燒水。他一瓢一瓢地把水加進鍋裡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是從家裡偷著跑出來的,我家住的很遠,一時也回不去,姑娘要是把我趕出去,今晚我可要露宿街頭了。」
蘇夏至正在和面,家裡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晚上她準備包鍋包子湊合一頓,明早再到鎮子上買菜。
「你家住在哪裡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會露宿街頭的。」身後往灶膛裡添加木柴的聲音停了下來,顯然對方正在聽她說話。
「我見到你時,你身上衣衫纖塵不染,腳踏木屐,腳上都乾淨的很,一看就不是走了遠路的樣子,所以就算我把你趕出去,你也還是有地方住,根本不會露宿街頭。」
「哎呀,你看到了我的腳了?慘了啊!」妖孽忽然垂足頓胸地說道:「我都被你看光了,這可如何是好!」
「別扯淡!」面揉滋潤了,蘇夏至給面盆上蓋了屜布,然後才接著說道:「何止我見了,你方才進來的時候我家站了一院子的人,大家都看見了,你說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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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不多,有人想打俺了嗎?
還是不要打了哈~
留著俺吧~
俺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