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銘軒默默的出了房間去開藥方,然後安排人去抓藥、熬藥。
歐陽銘軒走後,墨千瑞又派人去宮中傳話,他今日不去參加太后的壽宴了。
儘管這樣有違孝道,但看著安顏這樣子,他實在沒辦法丟下她不管,等明日他再入宮給太后謝罪吧。
墨千瑞坐到床邊,伸手撫平安顏即使昏迷也皺著的眉頭,接著又鬼使神差般的把手伸進被子裡,大掌輕輕敷在安顏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儘管知道一個月的胎兒都還未能成型,但他卻感覺一種微妙的感覺從腹部傳遞出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父子感應嗎?對這種奇妙的感應墨千瑞又驚又喜,但隨即又想到這個孩子將無緣於世,心裡又湧上無盡的悲楚,輕歎了一口氣,把手收回,臉埋到安顏的腹部,低聲的說著「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不知是對孩子說的還是對安顏說的,亦或是兩者都是酢。
半個時辰後,碧青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王爺,藥熬好了,王爺先往旁邊坐一會兒吧,奴婢先喂王妃服藥。」
不知是不是因為墨千瑞週身氣壓太過陰冷的原因,碧青的身體一直止不住的發抖,托盤上的藥都被晃出來了,神情也有些古怪。
但墨千瑞正沉浸在悲傷之中,滿腹心思全放在安顏和她腹中即將逝去的孩子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碧青的異常。
「出去。」墨千瑞伸手拿過藥碗,看都不看碧青一眼,直接冷聲把人趕走。
「是。」碧青行了個禮立刻退了下去,速度之快像是逃命一般,當然這也沒人注意。
直到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墨千瑞才端著藥坐到床頭,扶起安顏靠到自己胸前,半摟著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藥汁,把溫度吹涼一些才撬開安顏的嘴巴把藥餵進去。
不知是不是墨千瑞餵藥的技術太好,藥汁竟然一滴都沒溢出來,可是才餵下三分之一的藥,安顏突然痛苦的皺起眉頭,儘管還沒睜開眼睛,卻條件反射的避開嘴邊的勺子。
稍許,安顏緩緩睜開眼,一眼就看到墨千瑞的臉,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眸光下移,看著他手中的藥,半響不語。
「趁熱把藥喝了,冷了會影響藥效。」墨千瑞緊了緊手中的碗,心情異常的沉悶,每餵進一口藥,就像是親手捅了他們未出生的孩子一刀,那無形的刀刃也捅到了他的心上,可即使再痛,也要繼續下去。
醒來的那一眼,安顏就看出墨千瑞的不尋常了,閃躲的眼神,以及臉上流露出的悲傷,讓她忍不住問道:「什麼藥?」
「落胎藥。」墨千瑞垂下眼簾,遮住眼裡的情緒,語氣低沉的如實回答。
安顏渾身一僵,盯著藥碗的眼睛徒然瞪大。
落胎藥?
也就是說她懷孕了?
安顏不可思議的伸手覆上平坦的小腹,什麼也感覺不到,可是一想到肚子裡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心情徒然變得奇妙起來。
有些茫然,又有些驚喜。
這具身體如今才十六歲而已,放在現代都只是個未成年人,在此之前安顏從來沒考慮過生孩子的問題,要生也要等長大一些再說,可是現在,她有些期待了。
若是放在以前,即使得知懷孕她也不會有多大反應,但如今她剛得知自己被墨千瑞欺騙利用,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一個真正親近的人可以依靠,她就像一個孤苦無依的茯蒲,不知會漂向何處。
這具身體的父母生了她卻根本不把她當親人,墨千瑞是她好不容易可以寄之以情的人,可實際上卻是在利用她而已,傷了她的心,天乾他們對她只是尊敬,而那尊敬還是被動了手腳的,一旦束縛解除,便什麼都沒有了。
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算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也是真正的親人,和她有著血緣牽連,所以她很高興他的到來。
口中的苦澀很快拉回了安顏的思緒,想著墨千瑞說這是何藥,安顏心中一痛,他是擔心她懷孕了不能再用她的身體解毒,所以迫不及待的要打掉她的孩子嗎?
本來之前她心中還有所懷疑,覺得其中或許有隱情,如果墨千瑞對她沒有情,只是為了利用她而已,斷然不會數次捨命救她,可這碗落胎藥徹底涼了她的心,把她的那一點點期盼徹底泯滅。
安顏心中又悲又怒,拳頭緊緊握起,身體被氣得瑟瑟發抖,眼裡的酸澀怎麼也壓不下去,很快眼裡就蒙上一層薄霧。
才剛察覺到這個孩子的存在,難道就要失去了嗎?
或許這藥的藥效發揮不快,這會兒才剛餵下去,趁現在藥效還沒起作用吐出來是不是就會沒事?
安顏心裡有些急切,抱著一絲祈求,用力推開墨千瑞,趴到床邊,把手指伸入喉嚨,扁桃體被外物刺激,立刻引起強烈的反應。
「哇……」一口藥汁吐了出來,安顏還想繼續催吐,她不知道有沒有全部吐出來,只覺得吐得越多越安全。
「安顏,不要這樣。」在安顏還想繼續的時候,墨千瑞用力抱住了她,他的力氣本就大於安顏,稍一用力她就動彈不得了,儘管安顏不願,也不得不乖乖的被他抱著。
安顏掙扎不開,只能瞪著發紅的雙眼狠狠的射向墨千瑞,聲音發澀的問道:「為什麼?」
「你現在身體太弱,不適合生育,銘軒說如果不打掉孩子,你會有生命危險。」墨千瑞垂著眼瞼,不敢去看安顏的眼神,啞聲道:「孩子……還會有的。」
「所以,你這是為了我好嗎?」安顏扯了扯嘴角,譏諷的說道。
「為你,也為我。」為了她的身體,為了他的心安。
可是這話聽在安顏耳裡卻成了另一種意思,胸口突然變得很悶,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哈哈哈……他終於承認了,為了讓她的身體能活到他毒清的那一天,為了能讓他盡快把毒解了,所以他狠心的親手扼殺掉這個微弱的生命。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安顏在笑,可是聲音卻悲慼都讓人心碎,笑了許久才停下來,眼神默然的看著墨千瑞,「如果我說我不怕,你會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嗎?」
墨千瑞深吸一口氣,安顏的樣子讓他不忍,可他卻沒有因為不忍而妥協,這個孩子會給安顏帶來危險,儘管流著他的血,他也不要,儘管安顏會傷心,他也要把他殺了。
墨千瑞沒有回答,而是用行動給出了答案,他仰頭灌了一口藥汁含在嘴裡,然後對上安顏的嘴巴,強行把藥灌入安顏嘴中。
苦澀的液體流入口中,安顏本能的反抗,卻怎麼也躲不開,藥汁一點點的流入喉嚨,心中的憤怒被壓抑到了極致,安顏用力咬住墨千瑞的嘴唇,口腔中立刻多了一種新的液體,合著藥汁一起流入喉嚨,可儘管如此,墨千瑞也絲毫也沒放棄的意思。
安顏不斷加重力度,像是要從他嘴上咬下一塊肉似的,血液的味道越來越濃郁。
直到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到她的臉頰上,安顏的理智才稍稍回籠,她一時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可那液體卻一滴接一滴的落下,炙痛了她的臉頰。
安顏怔怔的轉動眼眸看向上方,豁然看見墨千瑞濕潤的雙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她把他眼裡的情緒一覽無遺,眼裡的沉重把她的所有力氣抽空,牙齒不知不覺的鬆開了。
「啪!」一滴淚水掙脫睫毛滴落而下,這次準確的滴進她的眼睛裡,而後順著眼角留出眼眶。
太狡猾了,明明該哭的是她才對,他憑什麼一邊做著傷害她的事,一邊又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安顏無力的閉上眼睛,任由他把藥汁送入口中。
他既已決定的事,即使她不願,也反抗不了,她又何必做無畏的掙扎呢。
一口喂完,墨千瑞鬆開口,又準備以同樣的方式把剩下的喂完,安顏卻先他一步搶過藥丸,面無表情的一口把剩下的藥喝完。
「現在,你滿意了?」把碗塞回墨千瑞手中,安顏躺回床上,拉過被子把自己蒙住,眼淚無聲的落下,手緊緊的貼著腹部。
墨千瑞無聲的歎了一口氣,怕安顏蒙在被子裡悶壞,放下空藥碗,伸手拉開被子,卻見安顏縮成一團,嘴巴咬著自己的手臂,臉上佈滿淚水。
「安顏,你別這樣……」墨千瑞心中一痛,急忙拉開她的手,順勢把她攬入懷中,心中有些慌亂,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只能緊緊摟著她,不讓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孩子以後還會有的,等你把身體養好了我們再生好不好?」
安顏譏笑一聲,冷冷的推開墨千瑞,譏笑道:「好啊,那在我身體好之前你都別碰我,你敢答應嗎?」
墨千瑞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在你的身體適合懷孕之前,我會做好防護措施。」
「那就是不答應了?」口口聲聲說為了她的身體著想,可說到底都是為了他自己而已,他不敢答應,因為他要用她的身體解毒,而當他的毒解清了,就是她的死期來臨之時,他根本不想要她生的孩子。
騙子!
安顏自嘲的笑了笑,像一隻戰敗的公雞垂下透露,聲音疲憊的問道:「墨千瑞,其實,從一開始你就只是想要我的身體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