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青磚砌就的喇嘛塔,孤零零矗立在荒涼的夜色裡,塔身券門內鑲嵌了一塊青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刻了許多字。
有良藉著月光看清寫的是:「《太清宮大方丈道會司王師法真墓誌》,民國廿年古七月卅日為吾師王法真仙遊之百日,門弟子鹹願碑記行略,請命耆眾,皆曰可。何幸如之?夫吾師姓王氏,名圓菉,湖北麻城縣人也」後面記載著當年發現藏經洞的經過以及褒獎之詞。
有良閱畢禁不住感歎道:「此人身為一個道士竟然發現了佛教的千年之秘,真的是曠世奇緣。」
「喵嗚」耳邊突然傳來媚娘憤怒的咆哮,間或有小狗的哀鳴以及奇怪的「沙沙」聲。
有良趕緊跑了過去,遠遠望見月光下的沙漠中站立著一位手足無措的少女,身後背著一隻皮水囊,懷裡緊緊抱著一條黃色小狗,四周圍攏著三四條兇惡的響尾蛇,個個尾巴豎起顫抖著發出那種怪聲。
媚娘就在姑娘的腳下與那些響尾蛇對峙著,地上躺著一條被其利爪割死的蛇屍,但其他毒蛇仍舊在周邊不停的發起偷襲,媚娘一瘸一拐的圍著女孩兒轉圈抵擋著毒蛇的進攻,不過早已經汗流浹背疲憊不堪,明顯的有些力不從心了。
有良跑到跟前才看清那些響尾蛇竟然個頭都有手臂般粗細,一丈多長的褐色身軀在月光下泛著鱗光,尾巴尖像是個撥浪鼓似的,發出的「沙沙」聲極為瘆人。
事不宜遲,有良伸手「嗤嗤」發出兩道夢遺指,擊中了兩條響尾蛇,那蛇瞬間被凍成了直挺挺的「冰棍」,其他的同伴見事不妙,「嗖嗖嗖」一轉眼兒的功夫就鑽進沙子裡不見了。
「謝謝你。」那驚恐的少女緩過神兒來,向有良道謝。
「喵嗚。」媚娘走到有良身邊,感激的用滿是汗水的大腦袋蹭著他的腳踝。
此刻,有良才留意打量這位少女,見其身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以上,皮膚白皙面容姣好,緊身套著一件尺多長的小馬甲,烏黑明亮的眼睛,睫毛長長的,帶有點異域風情。
「姑娘,你不要緊吧?」有良擔心的問道。
「多虧這隻老貓抵擋了毒蛇,我和小狗『土豆』才沒事兒的。」少女感激的望著媚娘說道。
有良心想媚娘心地其實還是蠻善良的。
「我叫馬賀蘭,就住在下面的那個村莊。」那少女羞澀的一笑。
「你不是漢人?」
「我是回民,」馬賀蘭答道,隨即驚奇的看著有良的手說,「你好厲害,手一指蛇就死了。」
有良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麼,「夢遺神功」在女孩子面前好難解釋的。
「你不是本地人,是遊客嗎?」
「俺叫有良,是來敦煌尋人的。」
「找誰?莫高窟這附近的人我都認識。」
「是幾十年以前的人,恐怕已經無人知道了。」有良悵然道。
姑娘想了想,說:「要不去問問我大,他年輕時就在莫高窟裡幹活。」
有良點點頭,尋思著即便能探聽到一些有關線索也是好的,於是跟著馬賀蘭同行,原來西北馬姓基本上都是回民,「大」就是父親的意思。
村莊距莫高窟不遠,就座落在一片紅柳和胡楊樹林中,大約只有十餘戶人家,此刻正值晚飯時間,各家煙囪裡冒出陣陣的炊煙。
剛走進院子便聞到了燉羊肉的香氣,媚娘喉嚨裡咕嚕兩聲,不住的吞嚥著口涎。
一老頭戴白帽正在廚房裡忙乎著。
「濛濛,叫你灌水,怎麼去了那麼久?」傳奇知縣/13798/老頭頭也不抬的說道,原來姑娘的小名叫濛濛。
「大,咱家來客人了,他叫有良,剛才救了我和『土豆』。」馬賀蘭放下裝水的皮囊說道。
馬老爹這才發現院子裡的有良,趕緊擦了擦手,熱情的招呼他進屋,並泡上一盞蓋碗茶。
聽完了有良的情況介紹,馬老爹沉吟片刻說道:「王圓菉道士據說是九一八事變那年死的,那時我還沒出生,記得小時候去太清宮裡玩,由於世道不太平,觀裡的道士們也都散了。這些事兒恐怕只有去問問村裡的老陸頭,他可能會清楚一些。」
「老陸頭?」
「以前村裡的教書先生,是漢人,名叫陸曉機,年輕時好像幫助王道士清理過藏經洞。」
有良一聽來了情緒,此人認得王圓菉又清理過藏經洞,說不定還見到過薛道禪呢,於是決定馬上去找他。
「也好,濛濛帶有良去找陸曉機,羊肉剛下鍋還要燉一陣子,一會兒回來吃羊肉饸饹。」馬老爹叮囑道。
濛濛帶著有良來到村邊的一棟小房子前。
「陸老師在家嗎?」剛邁進院子,濛濛就嚷起來了。
「進來吧。」有個蒼老的聲音應道。
一股香氣自屋內飄出,有良情不自禁的嗅嗅鼻子,媚娘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廚房。
「咦,『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正在炸豬油酥,馬上就好,你倆先進屋。」一個禿腦瓜頂,頜下一縷山羊鬍子的肥胖老者對著有良點了下頭,嘴裡呵呵笑道。
屋裡擺設很簡陋,但各類書籍倒是不少,書架上堆得滿滿的。
「老人家的性格很開朗啊。」有良說。
「是個老頑童,我們學生都叫他『陸小雞』。」濛濛咯咯笑道。
「濛濛又在說為師的壞話了。」廚房裡傳來陸曉機的責備聲。
門簾掀開,陸曉機端著半盆豬油酥走進來:「來,嘗嘗我炸的豬油酥。」
有良吃了一塊,果然又香又脆,濛濛是回民不吃大肉。
「喵嗚。」媚娘祈求的目光望著有良,又轉過頭去盯著陸曉機手裡的盆子。
「它好通人性啊,黑貓的智商遠遠高於其他貓科動物。」陸曉機舀了一勺豬油酥倒在地上,媚娘歡喜的奔過去也顧不得燙嘴便大肆咀嚼起來。
陸曉機詳細聽了有良的敘述,驚訝的望著他說道:「不錯,當年我見過那個姓薛的先生,印象很深,此人約莫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穿一身筆挺的藍色中山裝,嘴巴能說會道,他現在還活著麼?起碼得有九十多歲了。」
有良聞言心中大喜,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找到一個認得薛先生的人了。
「此人記憶力極好,就坐在太清宮裡不分晝夜翻閱殘存的《敦煌遺書》,可惜此前好多卷本都被洋人買走了,官府又運往京城一部分。」
「為什麼要賣給洋人,那不是很珍貴的麼?」有良不解。
「當時維護洞窟哪有錢啊,只有靠賣經書換來的微薄資金來修繕,王道士一分錢都不私自亂動,全部用在了莫高窟裡。那時候國內連年戰爭,抗戰完了又打內戰,解放後三五反加肅反和歷次運動,尤其是十年的文革浩劫,把散落在敦煌民間的殘卷都搜出來,說是『破四舊』然後一把火給燒了。現在回想起來,還不如都送給洋人呢,起碼在他們國家的博物館圖書館裡,還都能得到很好的保護,不會被白白的毀掉。」陸曉機講起來真的是痛心疾首。
「這麼說薛先生看到的那部分《敦煌殘卷》現在已經沒有了?」有良沮喪的問道。
「嗯,文化大革命中全部被毀了。」
有良怔怔的發呆,心中說不出來的懊惱,沒有了密匙就無法解救二丫,眼下該如何是好呢?驀地想起了憨叔拍攝的照片,於是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您聽說過這幅圖麼?」他抱著隨後的希望,忐忑的問道。
陸曉機取出放大鏡仔細的觀察著照片,慢慢臉色凝重起來雙目瞪得老大,最終看清了圖上的小字後不禁愕然失聲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敦煌夢魘圖》麼?」
「正是。」
兩行老淚自陸曉機的眼角緩緩流下:「東漢張道陵的《敦煌夢魘圖》竟然還留存於世」
張道陵,那不是發明「鬼門十三針」的張天師麼?有良暗自驚訝。
「這幅《敦煌夢魘圖》是張天師依其夢境所繪,據說內藏乾坤與符菉秘文,端的是神鬼莫測。」
「什麼符菉秘文?」有良心中一動。
「無人知曉,」陸曉機搖頭說道,「你知道張道陵是什麼年代的人,而莫高窟最早是何時開鑿的麼?」
「張天師是東漢時期的人,莫高窟什麼時候開鑿就不清楚了。」
「張天師死於公元156年,而莫高窟最早開鑿於公元366年的十六國前秦,足足晚了兩百年!」
「你是說他在畫這幅圖的時候,莫高窟根本還沒開始建?」有良驚道。
「這正是《敦煌夢魘圖》的神奇之處,畫中的洞窟佛像與後來的莫高窟簡直分毫不差,瞧,這裡是宋元時期的洞窟,而畫中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就完整的描繪出來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有良怔怔的看著圖,心裡尋思著真是不可思議。
「此照片從何而來?那畫今在何處?」陸曉機急切的問道。
「薛先生給俺的照片,畫在哪兒就不清楚了。」有良撒了謊,裡面牽扯的人與事兒太繁雜了,根本就沒法說得清。
此刻媚娘已將地上的豬油酥全部吃下,舔了舔嘴吧,躍上有良的膝蓋瞇眼打起了盹。
「薛先生果然是高人啊。」陸曉機嘴裡喃喃道。
「陸老師,您是怎麼知道這幅畫的呢?」有良問。
「是一本《敦煌殘卷》中記載的,薛先生也看到過。」
「那本書也毀了麼?」有良心想自己這是多此一問。
「不,它還在。」陸曉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