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一原質
黑色異種的卵像是懸浮在空中的水滴，再也無法承受自身的重力而開始下落，變成一場極為恐怖的黑雨。
李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但是這一刻從天空落下的黑色之卵成千上萬，彷彿是從地球之外的空間突然降臨的超級隕石雨。
每一顆黑色的卵，都是一個奪人生命的死神，如今，千萬死神從天而降，地面上的人群自然驚恐四散。
呼喊聲，哭泣聲，夾雜著細微至不可聞的禱告聲。
奪路奔逃的人群，不知所措的士兵，夾雜著仰頭望天，等候死亡到來的絕望之人。
如同異種之卵第一次出現一樣，尚在下落過程中的巨卵，外殼開始崩裂，並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剎那，整個天空中充斥著細密到令人發狂的細碎響聲，像是這片空間被看不見的力量壓碎一般。
黑色雙翅伸出，尖尾伸出，異種的群體在下落過程中，自然的分成四路，彷彿四道遮天蔽日的黑色煙塵，又像四群在旱季過境的蝗蟲，以天空中的裂開的黑色球體為中心，向著四個方向急速擴散。
李的腳步極快，幾個呼吸間，已經追上了抱著丹尼狂奔的蒂卡。
不由分說，他從蒂卡手中搶過丹尼，又沉聲命令蒂卡趴在自己的背上。
一旦被異種大潮淹沒，就算李是上帝在世，恐怕也無濟於事。
蒂卡沉默而迅速的按照李的安排伏在他的背上，兩條修長有力而又勻稱的長腿從後面緊緊箍住了李的腰部。她知道，瑞恩·李是打算借助自己強悍的超級能力來突破異種的撲殺，那麼自己就必須盡全力減輕他的負擔。
她的雙臂環繞李的脖頸，卻不敢用力，害怕會影響他的呼吸。
蒂卡輕輕的把臉貼上了李寬闊的後背，感受著李身上傳來的強烈的男人氣息和充滿爆炸力但並不誇張的肌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柔聲說道：「瑞恩，拜託你了！」
背後女孩的親暱，鼻端飄過女孩的體香，李的心臟不爭氣的狂跳了幾下，似乎即將面臨的困境也不值一提。
他努力得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用充滿男人磁性的嗓音回答道：「為你而戰，我的女士！」
「我很抱歉打斷你們的情感交流，不過，我們得開始逃跑了！」丹尼非常不識相得插了一嘴。
蒂卡從李的肩頭露出美麗的半邊臉，看著滿臉無奈的丹尼，扮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說道：「你讓我非常不愉快，回去和你算賬！」
丹尼在李的臂彎裡聳聳肩，不以為意，而雙眼卻促狹得眨了兩下。
在這種情況下，被人直接了當得叫破內心所想，當蒂卡又是一陣氣惱。
……
9527號安置點的所有人都處於極度恐慌的境地。
一道由黑色異種組成的黑色煙塵，像是一條從天空灑落的巨型瀑布一般，鋪天蓋地，毫無遺漏，將整個9527的人群淹沒。
兩分鐘後，這道黑色異種大軍甩下了一道粗壯的支流，而數量龐大的主力繼續在低空飛行，向著遠方另外的臨時安置點飛去。
9527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半分鐘後，一位中年男人站了起來，然後是一名金髮女子，接著是一位高個子少年……
9527號臨時安置點的人群在短短的時間內像是遵從了無聲的命令，開始快速起身，聚集移動。
他們走出臨時安置點。慢慢的，走在前面的人開始奔跑，於是所有人跟著奔跑起來，像是一群向著大海遷徙的負鼠，朝著死亡狂奔而去……
……
李成為了異種的目標，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但是看到真正圍攏過來的異種的數量，李的頭皮還是一陣陣發麻。
「真的很重視我啊！」李自嘲了一句。
足有三四百的異種放棄了跟隨大部隊飛行，而選擇臨時降落。
如同異種第一次遇到李一樣，這些黑色的惡魔眼中透出了明顯的畏懼，但是同樣有種吞噬李的狂熱**。
「從哪個方向突圍？」李的心中快速盤算著。
「目的地是哪裡？」問題接踵而至。
「瑞恩，回安置點！」蒂卡輕輕提醒了一句。
如同黑暗中的一蓬火光，李瞬間明白，嘴裡不由自主得稱讚一句：「聰明！」
蒂卡在他的肩頭露出美麗的笑臉，似乎根本不為四周的異種而發愁。
而可憐的丹尼就沒有那麼幸福的感覺，在李的懷抱中，他的眼裡全是醜陋的異種，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心臟病發。
如果能抵抗住異種的侵襲，那麼返回安置點尋找通訊設備與總部取得聯繫就是目前最好且唯一的選擇。
打定主意，開始突圍。
李猛然轉身，在短短的三秒鐘內再次感受了體內澎湃而可操縱的力量，定下了突圍的方式。
李開始小步快跑，周圍的異種像是跟隨主人鍛煉的寵物狗一樣，側著身體，血紅的小眼不離開李的身體，跟著李的腳步一起開始奔跑，同時尋找出擊的機會。
小步變成大步，李的速度猛然提升一截，周圍跟隨的異種非常不安，似乎覺得獵物要逃脫包圍，露出獠牙，開始尖聲嘶叫，像是在呼喚同伴開始合圍。
後方追趕李的異種扇動著肉翅，離地飛行，有幾個甚至已經來到李的頭頂，伺機下撲。
千鈞一髮，李猛然收住腳步，突然轉身，死死站在原地分毫不動，雙眼微微瞇起，緊緊盯著狂奔而來的異種。
身後跟隨的異種在慣性的作用下，無法停住前趨的勢頭，嘶叫著撞向李的身體。
當距離縮短到兩米的時候，李意念狂湧，體內的能量猛然在所有的通道中旋轉起來，一股強悍無倫的斥力突然爆發。
這次的力場的強度比剛才再勝一籌，似乎隨著李的使用，這些遠超常人認知的能力的威力越來越大，變化越來越多，許多莫名其妙的全新變化就像是李腦海中的書頁一般，翻過一頁，又見一頁，都是全新的令人激動的內容。
異種處於本能中對李的恐懼想要剎住腳步，卻無法控制高速中前行的身軀。
與迎面而來的無形力場相撞，像是撞上了高速行駛的列車。
一陣痛苦的嘶叫，異種像是頑童扔出的彈珠，被淒慘彈飛。
毫無間隙，李張開嘴，大吼一聲。
如同天空降下沉雷，聲波攻擊讓四周尚未失去戰鬥力的大部分異種再次遭受聽覺的洗禮。
在異種的淒慘嘶叫中，李向上一躍，重重落地。
一股振幅極小，頻率卻極快的震動順著李的雙腳傳入地面。
如果說，剛才在9527安置點的次級波攻擊造成了一場微型地震的話，那麼這次次級波的攻擊就好像是地質歷史上不可遺忘的造山運動。
所有的異種同時感覺腳下大地的鬆軟和顫抖，然後它們驚訝的發現自己來到了空中。
以李為中心，四周的地面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抬升，地面被土壤頂起，土壤被岩石頂起，李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就在自己的四周造出了一圈高出地面幾米的微型山巒。
異種被猛烈抬升的地面彈向高空，落地時，又極不幸運得遇到再次抬升的地面，上上下下中，異種們筋斷骨折。
這一次「造山運動」的半徑竟然達到了恐怖的二十米。所有包圍李的異種幾乎沒有倖免，在劇烈的地面運動中，全部失去了行動能力。
眼前的異種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清理一空，蒂卡和丹尼精神大振。
李一聲不吭，安置點就在不遠處，他把自己的速度提到極致。
而下一刻，李瞳孔猛然收縮。
此時此刻，9527臨時安置點像是一個巨大的蟻巢，密密麻麻的人類，臉上帶著呆滯的表情從各個通道湧出，彷彿被派出尋找食物的工蟻。
他們的動作極為敏捷，這是被異種融合之後的特徵。
他們輕鬆一跳，越過橫亙通道出口的軍車，成群結隊向外面狂奔，像是一群在懸崖上奔跑的羚羊。
有些人能像異種一般，在垂直地面的牆壁上行動自如。
還有人甚至四肢同時著地，如同獸類。
他們從李的身邊如風般掠過，視李如空氣，李緊繃的肌肉直到人群遠去才放鬆下來。
在安置點外，所有人群逐漸匯成一條河流，向著遠處的曠野奔去。
「瑞恩，你看！」蒂卡聲音微微顫抖，伸出手指向遠方。
遠處，曾經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間，湧出了無數奔跑的人類，不久前，他們都在其他的臨時安置點躲避災難，但是一場異種的黑雨降下，所有人都成了異種的寄主。
他們從散落在附近的安置點出來，穿過十幾個街區，向著曠野跑來。
他們從被異種攻破的圖書館出來，游過寬廣的河邊，向著曠野跑來。
他們從停在軌道上的車廂裡出來，跳下高架橋，拖著折斷的肢體，向著曠野跑來。
他們從四面八方，向著空中巨大的卡巴拉下方的曠野不停狂奔，似乎那裡有他們永久的家園……
幾分鐘之內，卡巴拉下方的曠野上彙集了成千上萬的紐約人，他們曾經是普通人的工人和公務員，曾經是備受尊敬的醫生和律師，曾經是擁有鮮花和掌聲的明星名人，曾經是窮困潦倒，飢寒交迫的流浪者……
而如今，他們像是無數虔誠的信徒一樣，在曠野上整齊得揚起頭顱，望著天空中卡巴拉中，裂開的那顆球體。
「蒂卡，他們吐出的是什麼？」李沒有回頭，他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曠野上每個人張開的嘴裡吐出的白色煙霧。
「你在說什麼？」蒂卡緊皺雙眉，不解得反問。
「他們吐出的是什麼？」
「瑞恩，我什麼也看不到啊！」
李微微側臉，看著蒂卡充滿疑惑的雙眼。
「丹尼，你能看到麼？」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丹尼與蒂卡一樣，無法判斷李所描述的情況。
「我……」李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看到他們的嘴裡冒出了很濃郁的白色煙霧……」
在李的眼中，曠野上的每個人都像是一座噴雲吐霧的煙囪，白色的煙霧從他們的嘴裡逸出，聚而不散，向著天空中上升，直接匯入裂開的球體。
球體似乎是以白色煙霧為食物，隨著煙霧的匯入而不停脹大，球體內的漩渦則旋轉越加急促，隨著球體的脹大，漩渦的中心似乎出現了一個通往其他世界的隧洞。
隧洞中突兀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巨腳，然後是黑色的雙腿，緊接著是膝蓋……
隧洞像是一名正在生產的孕婦，將巨大的生物艱難娩出。
隨著生物的軀幹和雙臂出現在隧洞之外，蒂卡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這是……」她喃喃說道。
「是什麼？蒂卡？到底是什麼？」李急切追問。
整個卡巴拉懸浮高度在兩千米以上，巨大的生物雙腳是懸空的，如果完全從隧洞中出現，它會成為自由落體。
就在這時，在生物的腳下，千米高空中，緩緩亮起一片白光，刺得人無法睜眼。
白光斂去，露出了一枚碩大無朋的，由無數光點組成的羽毛。
「真的是……」蒂卡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會？卡巴拉的第一原質怎麼會是它？」
「蒂卡，到底是什麼？」看著蒂卡逐漸呆滯的臉，李心急如焚。
如此大的陣勢，如此詭異的場面，讓李感受到恍如滅世的壓迫感。
像是到了緊要關頭一般，曠野上的人類開始低沉的嘶吼。
在李的眼中，口中的白色煙霧的濃度更甚於前。
似乎是白色煙霧在幫助那個巨大生物的頭顱通過狹小的隧洞。
人群中有人似乎耗盡了力量，軟軟倒下，更多的人則是用盡了全身力量，似乎通過白色煙霧將自己的生命力傳遞到空中。
突然，整片天空似乎被某種巨力撞擊，天地間一陣顫抖，市區裡，一些傾頹的樓宇在這次顫抖中徹底倒塌。
巨大的卡巴拉懸浮在天空中，球體和球體之間的由未知物質組成了通道表面好像有電流經過。
同一時間，巨大生物的頭顱終於出現。
李和丹尼看到了那顆頭顱，如同蒂卡一般，發出了一聲驚呼：「怎麼是它？」
高空中，巨大生物的雙腳踏實在羽毛之上。
那根碩大無朋的羽毛真如同羽毛一般，緩緩下落。
片刻，巨大生物踏足實地。
以它身邊的建築物為參照物，李粗略估計，生物身高最少達到七十米。
而讓李、蒂卡和丹尼無法移開目光的則是巨大生物的頭顱。
一顆詭異中竟然帶點搞笑色彩的狼頭。
「阿努比斯！」三個人的心中同時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