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輪迴。
竟然是如此循環!
顧文惜坐在高台之上,捧起了一杯茶盞,目光落在台下那些或歌可舞展示自己才藝的女子。
她的心裡不知為何想起了德妃!
目光落在台下那些如盛開的花朵一般嬌艷的女子,她想起了自己當初在荷花宴上的表現。
那時候的她,是抱著一心入宮的決心的。
而那個時候的德妃呢?
是否同現在的自己一樣,哪怕是心裡已經痛的厲害了,卻還要端著一張笑臉去面對?哪怕是對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十分的嫉妒,卻還要假裝出大方的模樣?
顧文惜的腦子裡正當胡思亂想,心緒不寧,心思不知飄飛到何處時。柳文娘的聲音再度響起。
「娘娘,這麼多都沒有您覺得合適的嗎?」
柳文娘早看出了顧文惜的出神了,原本她是並不在意的,可是等到她精心教養出來的弟子一曲終了,卻是同樣沒有得到顧文惜半點回應,她便有些沉不住氣了。
「皇貴妃娘娘,不知您覺得剛剛那位夏姑娘彈奏的如何呢?」柳文娘自恃自己從來都沒有教過顧文惜音律,所以,極為自傲地說道:「夏姑娘是本館主一手教導出來的,琴藝?極佳,品貌也是極好!」
顧文惜的目光掃視了一眼柳文娘,聽出了柳文娘話語裡對於自己隱隱約約的不喜,顧文惜也懶得同她計較。
只是想起來自己當年有心進入玉台館中,柳文娘對自己是百般刁難,而如今卻對一個夏姑娘滿口誇讚,心下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
抬頭望去,場下正擺放著一尾上品的好琴,而那個柳文娘口中的夏姑娘正立在一側,彈奏已經結束,卻因為柳文娘的話,她並未馬上退下,婷婷玉立的風姿,一眼望去果然是十分的出眾。
顧文惜的臉上浮現了幾分笑容,一臉可掬的笑著說道:「下一位!」
什麼?
顧文惜的話,讓柳文娘大為驚訝,一時間竟忘記了身份尊卑,出聲詰問道:「你這是何意?難道夏姑娘不夠出色?」
*
柳文娘的話,讓陪坐在左右兩邊的其他幾位授師臉上都變的難看起來,幾個人悄悄的探過彼此的目光,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以緩和柳文娘十分沖的態度。
可她們向來是嘴巴笨的,平日裡又是被柳文娘倚仗著館主的身份和老資歷壓制著,這會兒想要打個圓場,卻無一人有膽子率先出聲。
徐嬤嬤向來是個聰明的,眼見著其他幾個人都將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卻是捧了茶杯,但笑不語,只作旁觀的繼續看著台下的表演。
她在等待著,等待著顧文惜將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自從柳文娘接管玉台館後,徐嬤嬤的心裡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可是徐嬤嬤向來是極聰明的人,她從來都不會將自己心裡的不滿表現出來,更不會輕易與柳文娘對槓上。
而如今,柳文娘卻傻的和皇貴妃槓上了,她自然是樂的看好戲。
「柳館主覺得夏姑娘十分出色!」顧文惜沒有理會柳文娘挑釁的質疑,臉上的笑容不變,原先還是輕柔的語調,卻是突然一轉,沉聲責問道:「柳館主覺得夏姑娘能當得起後宮裡怎麼樣的位置?」
徐嬤嬤聽到了顧文惜的話,忍不住「撲哧」輕笑出聲,幸好她的聲音不大,藉著重重蓋上了茶杯蓋兒的聲音,巧妙將自己的笑聲掩去。
柳文娘並不是個傻的,能夠從燕秋語先生手中接任玉台館館主之位,一半是她的運氣,一半卻也算是她的本事。
當初,白三娘因為白貴妃一事受到牽連,為夫家所休,以致於再無顏面來玉台館教學。
又有,楊月因為順義候府叛亂一事,遭受牽連,據說是已經逃離京城,已經成為通緝的逃犯。
後來,燕秋語先生一病,玉台館裡後被進來的其他幾位授師,也都沒有她的資歷老,她在玉台館執教多年,方方面面都是熟悉的,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新的館主。
而如今,因為心中對於顧文惜固有的成見,以致於失了態,話一出口時,整個人便已經清醒過來了。
只可惜,旁邊又沒有一個人開口,讓她沒有下台的台階。而此時,再聽著顧文惜那不硬亦不軟的話語,她如何不知顧文惜已經是對自己十分的不滿。
「不敢!」
柳文娘心中對於顧文惜更加不滿,只覺得顧文惜沒有半點尊師重道的自覺,對於自己十分不敬。
可又念及顧文惜到底是十分得寵的皇貴妃,終究還是惶恐的低下了頭,「望娘娘恕罪。」
「呵!」
顧文惜見柳文娘態度軟了下來,只輕笑一聲,再沒有多說其他。
目光再度掃過台下那些依著順序,一個一個來進行著表演的女子。她的心頭依舊是感歎不已。
如果顧家當初沒有發生那些變故。
如果她沒有入宮,沒有成為皇貴妃。
那麼,今時今日的她,會不會成為這群女子中的一個呢?
而如果,自己也成為這一群女子中的一個,那麼自己又會不會知道,這看似繁花如錦的選秀,內裡隱藏的又是怎麼樣的文章呢?
顧文惜的手交握在一起,心思卻再沒有辦法放到那些才藝的表演之上,她的腦子裡浮出了一連串的名字,而那些名字,便是她今日到來之前,鄭明睿就已經圈出來的入宮人選。
而此時,她的心中對於那些從一開始就淪落為陪襯的千金閨秀生出了同情。那些女子中,甚至還有一些曾經是自己的同窗。
當初,她們自恃高貴,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對於自己這樣一個落魄無母的所謂嫡女,根本不屑一顧。
而如今呢?
再怎麼樣高貴,再怎麼高高在上。
一個選秀,還不是讓她們像挑奴婢一般的被挑選著。
不,不!
她甚至還比不得挑奴婢,挑奴婢好歹還是主子看著順眼,覺得喜歡就行了。而這選秀,比起挑奴婢卻還要更加複雜。
不明內情的她們,如何知曉在這所謂的才藝表演之後,名額早已經被內定好了。
顧文惜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裡十分的複雜,同情、失落、無奈、難受,交織在一起,讓她連自己都分不出究竟是怎麼樣的滋味。
她向來不是自憐的人,可是面對著皇權的強大,面對著茫然的未來,她的內心裡只有道不出的不安。